据周明明说那天晚上她抱头鼠窜的声音整个老楼都能听到。
换别家孩子做错事当场被逮大概就会在家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认错,余映舟天生又皮又倔,认错是不可能认错的,她飞快从卧室里溜出去撞开门,溜之大吉。
余映舟学习不怎么样,但跑步年年拿第一,相反她爸常年不运动竟然跑不过她一个小屁孩。
她爹追她没追上气的站在楼道里大骂:“好好好!余映舟!有本事别回来!”
余映舟躲在楼道里龇牙咧嘴跟她爹顶嘴:“不回去就不回去,谁稀罕回去!”
躲在楼上的周明明看的心惊胆战。
很有种的余映舟那天晚上真的就没回去,那时候正是夏天的尾巴,白天燥热难耐,余映舟晚上也就穿了件白色背心,跑出来出了一身汗也不觉得热,夜里冷风一吹就冷的直哆嗦。
她就缩在一楼的楼道里,旁边是几辆旧式的自行车,老楼底下种了一颗梧桐树,盛夏枝丫繁密,树冠像两把张开的巨伞,在盛夏夜风里不停摇曳。
她在楼道里找了根树枝无聊的数地上的树影,听见动静悄悄支起耳朵发现是周明明时泄气的扔下树枝。
周明明慢慢蹲坐在了余映舟身边,从怀里拿出来两根酥糖给她,悄声开口。
“别等了,刚刚我下楼看见你家灯都关了,雯姨不会来找你了,要不然,你自己回去?”
余映舟:“!!”
她气不打一处来,心里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她从小就皮,跟她爹呛声都是家常便饭了,呛不过就跑出来,以前不管怎样她妈总是会来找她的,虽然她爬树摸鱼样样精通,但亲妈到底还是亲妈,总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这一次竟然坐视不理了。
都怪程嘉禾!
“对了,余叔是怎么发现的?”周明明发出疑惑的声音,因为换牙露出缺口的牙齿把酥糖咬出七零八落的口子。
余映舟心情更不好了。
她困的眼睛都睁不开,谁知道那小破孩儿精力那么好,竟然趁她睡着偷溜出去,而且还不解胶布,溜出去以后原模原样眨巴着大眼睛告诉她爹,姐姐在和我玩游戏。
周明明:“......”
瞬间理解了余映舟为什么挨揍。
“行了行了,张姨在叫你了,你快回去吧。”
周明明爸妈都是学校老师,但好竹出歹笋,天生遇见周明明这个不开窍的,家教严的让人发指,企图以此让不着调的周明明重回正途。
周明明吓的一个哆嗦,连忙把把酥糖全塞进嘴里,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往家跑:“你等叔气消了也赶快回去吧。”
余映舟没理他,这下终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那时候自行车还是贵重物件,放楼道里光上锁,还要带一件衣裳给自行车遮风挡雨。
余映舟扒拉了两件旧衣裳,一件铺在地上,一件盖在身上,愤愤的咬剩下的那块酥糖,然后一抬头看见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程嘉禾趴在她家窗口,下巴枕在手臂上,漂亮的眼睛看见她一下子弯起来,像天边那一轮浅浅的月亮,眼底是散开的深深浅浅的月光。
得亏余映舟打小就是视力好,不然可能都看不见那么清楚。
重点是,那是她房间窗口!
她被她爹拿着棍子赶出来了,程嘉禾不光鸠占鹊巢,竟然还敢嘲笑她!
因为太震惊愤怒她没收住力道,嘎嘣一声,半块酥糖混合着牙一起掉到了地上。
其实按照她当时的年纪本来就是该换牙的,那颗牙也本来就摇摇欲坠,可那颗牙最终是因为程嘉禾而掉的,从此她一直都耿耿于怀,程嘉禾欠了她一颗牙。
还是一颗门牙!
她跟程嘉禾不共戴天!
最后冻的半夜瑟瑟发抖的余映舟还是被她妈拎着衣领抓上了楼,因为程嘉禾已经在她床上睡熟了,所以她只能屈居沙发。
早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发现有人在玩她的手指,她掉的是下面的牙,按老家风俗说下面掉的第一颗牙一定要扔在屋顶,不然后面的牙会长不起来,所以她昨天忍辱负重地从一堆酥糖里找到了可怜的断牙,在水龙头下面洗干净后紧紧握在了手里。
那只手可能见撬不开她的手,于是去挠她的胳肢窝,余映舟怕痒,一下子就松了手指缩进了沙发里。
等她清醒一点睁开眼时,面前已经是程嘉禾无辜的大眼睛和空空如也的掌心。
无辜而快乐的程嘉禾,看着她弯起漂亮的眉眼喊:“舟舟醒了,陪我玩!”
而余映舟再也没有找到她可怜的牙,并且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在担心她的牙会不会长不出来。
好巧不巧,她掉的第一颗牙就是门牙,周明明上学的时候狼吞虎咽完手里的包子终于发现了不对。
“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怎么都不说话?
余映舟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周明明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你说话漏风!”
余映舟:“......”
她虽然说话漏风,但她揍人不手软。
周明明抱头嗷嗷乱叫以后表示十分同情她的遭遇,并且开始努力的帮她出谋划策,周明明家也算书香门第教出来了周明明念书不怎么样,倒是学了一肚子坏水。
程嘉禾虽然父母双亡,但他们家难道没别人了吗?怎么着也轮不着余映舟爸妈养她呀?
余映舟虚心受教,在家里鬼鬼祟祟的翻电话簿,那时候手机已经普及了,但大人还是会在家里放一个本子专门记录电话号码。
她翻电话簿的时候,程嘉禾就呆在房间里看着她,这小破孩儿不用上学,不用写作业,还有一大堆玩具陪她玩,但她最喜欢的竟然是啃手。
尖尖的**把手臂都啃出血了,她都怀疑这是不是个不知道疼的傻子,但转念一想,程嘉禾可不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傻子吗?
她拿着电话簿跳下来凶神恶煞的凶程嘉禾:“再咬手我就打你了。”
程嘉禾眨巴着眼睛看着她,摇了摇头,丝毫没有收敛的样子。
“舟舟不打我,舟舟......”
是舟舟不会打我呢?还是周周不要打我?
听不懂人话的傻子!余映舟愤愤不平的想,为什么爸妈喜欢这么个小傻子呢?越想越生气,忍不住嗷一声上去揪了揪程嘉禾的脸蛋。
软软嫩嫩的,像早上吃的蒸鸡蛋。
周明明是个靠谱的狗头军师,分析了在家里打电话容易被逮的弊端以后两人怀揣着电话号码溜进了学校,学校的电话用来让寄宿的学生可以联系家长,所有学生都可以排队打电话。
程嘉禾确实是有亲人在世的,而且还是挺亲的亲人,是她亲大伯。
拨通电话的时候余映舟很忐忑,她在想会不会因为程嘉禾是个傻子不招人喜欢,家里没人要,所以她爸妈才把程嘉禾接回来的。
事实证明并没有,她大伯听见余映舟想要把程嘉禾送回来简直是显而易见的高兴,甚至连忙说要进城接程嘉禾回家。
但又出现了新的问题,该怎样把程嘉禾带出来,还不惹她爸妈怀疑。
很快这个机会就来了,因为程嘉禾要上学。
余映舟一直觉得程嘉禾应该去读那种残疾人学校,但她爸妈不听,余映舟打小胆子就大,小学一年级就不需要爸妈送她上学了,但程嘉禾不一样,她爸妈生怕程嘉禾走丢了,一开始上学天天接送,回家的路上都要抱着走,这待遇可比余映舟好多了。
程嘉禾手里拿着风车呼呼的吹着,余映舟她妈牵着程嘉禾肉乎乎的手,余映舟她爹就在旁边给程嘉禾拎书包,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被遗忘说余映舟踢开脚边的石子,发出质疑的声音:“我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有这样对亲生女儿的吗?!
“肯定是亲生的啊,我妈说你出生的时候八斤六两,是我们楼里最胖的那个,我妈亲眼看见的。”周明明万分笃定。
余映舟:“......”
她当然是亲生的,她爸妈从小就对她很好,可从程嘉禾来了以后她才知道原来他爸妈可以对一个孩子更好,好到让她觉得不理解。
程嘉禾只比余映舟小几个月当然是和她同年级,而且因为她爸妈的特意安排,俩人还在一个班。
老县城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大家都能快速知道,多一个傻子妹妹根本是瞒不住的事,尤其是程嘉禾只认识她,上学的第一天就抱着她的手臂躲在她身后,咬着手指声音软软的喊她:“舟舟.......”
如果她喊自己的时候不是因为上学第一天就打坏了同桌的铅笔盒的话,余映舟兴许会答应一声。
大概是预料到了这个情况,余映舟爸妈提前给了她很多钱,余映舟跑去小卖部买了一个崭新的铅笔盒赔给了程嘉禾的同桌。
铅笔盒可以赔,但同桌说什么也不肯跟程嘉禾坐在一起了,没办法,这个倒霉位置,只能给了余映舟。
长期跟余映舟臭味相投的周明明只能不情不愿的搬到了前排。
周明明虽然学习和余映舟一样属于卧龙凤雏,但他有一样好,因为他爸妈随时可能抽查,所以他听得贼认真,余映舟开小差时总能有他救场。
而现在换了程嘉禾,什么也不懂,永远只会捣乱的程嘉禾。
程嘉禾丝毫感受不到她的不高兴,甚至抱着一大堆课本黏黏糊糊的扑过去,眼睛亮亮的喊她:“舟舟帮我抱——”
似乎能和余映舟坐在一起,就是天大的值得高兴的事。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余映舟都觉得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看,那就是那个傻子啊,那就是傻子的姐姐?听说了吗,二班有一个傻子呢,听说她到现在连衣服都不会穿。
程嘉禾对这些目光和议论没有任何反应,毕竟她是个傻子,而余映舟会。
余映舟虽然学习不好,但性格好体育好,七岁就能爬上学校最高的香樟树给小女孩取风筝了,从小就有一大堆朋友,身边永远热热闹闹,而这一切在程嘉禾来了以后就都化为了泡影。
正常家长都会告诫自己家孩子不要和精神有问题的孩子玩儿,而程嘉禾则亦步亦趋的跟在余映舟身后。
好像就是突然之间就被隔离在世界之外,所有人看到她都会默默离开,敬而远之,这种被世界孤立的刺痛感让年幼的余映舟茫然无措。
可她的那些朋友说不上有什么错,因为程嘉禾确实会突然大哭大喊,会摔坏别人的东西,听不懂人话,甚至连说话都磕磕绊绊。
程嘉禾是她痛苦的根源,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她送走。
于是在那年冬天,余映舟带着程嘉禾踏上了离家出走并且把程嘉禾交给她老家大伯的旅程。
看见了好多熟悉的宝子!呜呜贴贴大家!!(其实心里超级慌啊,好像不是擅长的类型,但是是很喜欢的类型,好想直接写后面刺激的部分,但前面不能不写,没有存稿好悲伤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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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