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溪的心“咯噔”一下。陆江......不是不来吗?
“他是不是个字高高的、脸白白的,看起来不太爱笑冷冷的,手里拿着一把蓝色的宝剑?”苏溪急切地问汇报的小厮。
小厮:“......是!”
“外祖母,是陆公子!”
苏溪亲热地挽上老夫人的胳膊,扬着娇俏的小脸娇滴滴地笑。
老夫人在她额头上点了点,笑道:“瞧你这出息!”
没一会儿,小厮领着陆江进来。
苏溪赶紧迎上去,佯装亲热的样子拉着他的衣袖轻轻晃动。
“你来啦!外祖母才提到你呢!”
这回,苏溪有经验了,不敢再碰他的手。所幸,他没有拒绝她的亲近,任由她拽着往里走。
和外祖母打过招呼后,陆江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恭敬地送给老夫人。
“初次见面,还望夫人不嫌弃。”
老夫人笑着接过,说着夸赞陆江的话,眼睛却看着苏溪,那满是皱纹的眼角有藏不住的满意。
苏溪没想到陆江还挺来事,瞬间感觉自己倍有面子,不由挺直了腰杆,小I屁I屁不动声色地往陆江身边挪了挪。
小盒子里装着一根竹制乐器箎。
箎长得像笛子,可与笛子不同,箎的两端是封闭的。
宣国文人素来好雅,箎作为已经失传已久的乐器在文人间颇受欢迎。
老夫人只淡淡瞧了一眼,便欢喜的不得了,捧在手心细细地欣赏。
苏溪不由多看了陆江两眼。
箎甚是稀少,在她的印象里,她还是在游历东夷国的时候见过这玩意。
当时,她帮助东夷国的新帝登基,回宣国前对方送了一只箎给她。
只是,这只箎怎地这般眼熟?
“溪儿,你来看看,这只箎的尾部是不是写了字?我年纪大了,看不清楚。”
“行!”苏溪接过箎,细细地瞧了一会儿,“外祖母,这是小篆,上面写的是......”
苏溪顿住了。
这不就是她放在首饰盒里的那只箎么?尾部还刻着她的名字!
苏溪幽幽地看向身旁的陆江。
陆江端坐在红木八仙桌前,怡然自得地品他面前的铁观音。
寥寥雾气升起,在他白净的鼻尖留下细细的水珠,他好似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借花献佛”被苏溪拆穿,修长的指尖悠闲地摩挲茶杯的边缘。
苏溪深吸一口气,将箎还给老夫人。
“外祖母,上面刻了一个‘惜’字。溪儿琢磨着,应是珍惜情谊的意思。”
苏溪侧头,藏在桌下的小手使劲在陆江的胳膊上掐了一把。
她眯起眼睛,近乎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对吧,陆公子?”
陆江点点头,像感觉不到痛似的。
“也有可能是某个人的名字。”
“咳咳咳!”苏溪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她拽紧陆江的袖子,手背因为太过用力变得惨白。她呛得厉害,一方泛着淡淡竹叶香的男子方帕递到了她的面前。
苏溪没好气地接过,捂着嘴咳嗽。
“哎呦喂,你这孩子,毛毛躁躁的,喝茶都能呛着!”老夫人不断为苏溪顺背,“甭管那个字是什么意思,反正你外祖父瞧见了,定会喜欢。”
苏溪连连说着应和的话,待到把箎的事应付完了,又极其自然地将那方帕子还给陆江。
陆江如山的眉微皱,视线停在掌心的方帕上。片刻的迟疑后,他不动声色地将方帕折叠成方块,塞回他的心口处。
老夫人又说了些家长里短,无外乎是谁家的女儿成亲了,男方用了多少聘礼,女方回了多少嫁妆;又或者谁家的情郎生了异心,最终没落得好下场。
总之,苏溪是听出来了,外祖母是在旁敲侧击,告诉陆江要乖乖做外室,别对苏溪生出旁的心思。
陆江也不恼,老夫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做足了晚辈的谦卑姿态。
就是苏溪全程不在状态,一直把玩她皓白的手腕。
纤细的手腕上,没戴任何的配饰,柔软极了,仿佛轻轻一掐,就断了。
“丫头,我送你的玉镯子呢?”老夫人拉过苏溪的手,“我就看着奇怪,才想明白你没戴镯子。”
外祖母年前送了一对成色极佳的翡翠玉镯给苏溪,说那玉镯原本是打算进贡给皇后的,老夫人瞧着欢喜,觉得那镯子与苏溪十分相配,就截了下来。
苏溪扭扭捏捏老半天,一会儿看看外祖母,一会儿看看陆江,就是吐不出一个字。
老夫人急了:“是不是没钱拿去当了?外祖母说过,没钱你就吭声,苏家再落魄也苦不了你!”
“不是,外祖母......”
“别说了,外祖母知道!你这孩子打小就爱硬抗,有什么事都瞒着我们。放心,外祖母不干涉你,但也绝不让你遭罪。”
老夫人当即吩咐杜麽麽去取金子来,还说马车太小,只备了五坛金子,让苏溪先用着。
苏溪干咳了两声,琢磨着五坛金子够她用好久了,正想让外祖母少给点,谁知她才刚张嘴,老夫人就打断了她。
“不够,是吧?你舅舅才赚了点小钱,回头我叫他给你送来。对了,还有首饰,你舅母多得很,自是不会吝惜。”
苏溪觉得哄骗舅舅的钱财,委实有些不道义。
转念一想,舅舅的“小钱”多半是不义之财,她忐忑的内心立马就安定了,可面子上的推却还是要做的。
“不行不行,溪儿哪能要舅舅的钱?”
“外祖母,真的,溪儿真不能要!”
“既然如此,那.....行吧!”
苏溪极其“勉强”地接受了外祖母的“馈赠”。
走之前,她看着陆江的背影,又说天山草可以补气血,就是很难买。老夫人一听,当即表示在杭城,还有什么是苏家买不到的?
总归苏溪想要的,老夫人都给她。
*
回城的马车里,苏溪很是感慨。
外祖母有多疼她,她心下再清楚不过。其实,不单单是外祖母,整个国公府没有谁不拿她当宝贝。
一想到大皇子和太子的党派之争,一想到国公府这些年干的龌龊事......苏溪摇了摇头,久久没有说话。
陆江坐在靠窗的位置,左手食指有节奏地敲打窗棱,不知在想些什么。
阴雨绵绵、官道湿滑,马车驶得比平常慢,轮子“咕隆咕隆”压过泥泞,溅起一片片土褐色的泥水。
天色暗沉,绿色的柳树在风雨中飘摇,惊起一只只躲雨的麻雀。
“戏演得不错。”
陆江的声音很低,且侧着头望向窗外,若不是苏溪耳尖,还真不知道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她恍然间记起,她曾答应过陆江,只要他配合她演戏,她便送一坛金子给他。
总体上来说,除了差点穿帮以外,她还是很满意陆江今日的表现,至少外祖母已经默认了他俩的交往。
这也就意味着,短时间内,外祖母不会再提相亲的事。
“彼此彼此,陆公子也是有演技的,”苏溪抱起一坛金子推到他面前,“诺,给你,说好的有偿,不哄你!”
陆江依旧看向窗外,语气冷淡:“不用,你留着。”
“别用我那套来对付我呀!”苏溪笑了,强行将金子塞到他的怀里,“我这个人吧,存不了钱,有多少用多少!你就拿着吧,指不定过几天我花光了,你想要也没有了。”
苏溪伸出了白嫩的十指,“瞧瞧,我的手漏财,就漏给你吧!”
陆江终于抬眸看她。
逆向的光影里,苏溪并拢的手指中间有细小的缝隙,光线从缝隙里穿过来,竟晃得陆江微微眯了眼。
古人说,手指有缝,漏财。
陆江移开视线,没有回话。
隔了一会儿,他从心口处掏出方帕,那张苏溪用过的方帕,他缓缓拿到窗外,扔了。
“脏了,赔我一套。”
苏溪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一套”,而不是“一张。”
他身上这套衣服才做的呢!
花了她不少钱呢!
“陆公子,要不我帮你洗洗吧?这么好的衣裳,扔了怪可惜的。”
陆江不说话,只垂着眸子盯着她瞧,苏溪瞬间没底气了。
“可惜啥呀?像我这么有钱的人,怎么会在乎一套衣裳呢?我就是特别想帮你洗衣服,手痒,没办法。”
“行,成全你。”
苏溪舌头抵着上颚,笑得很难看:“......谢谢。”
*
苏溪以为外祖母的“馈赠”怎么着也要等好几天,结果第二日下午,国公府就送来了满满一马车的钱财,其中包括天山草在内的不少上等药材,多是补气养血的。
苏溪让寒雪拟了份单子,将钱财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让镖局押运回京城,拿给父亲。
父亲是王爷,统帅十万兵马,平日里用钱的地方很多。既然父亲让她“讹钱”,那定是他有特别的用处。
另一部分拿去修路了,修那条青石砖破损、一下雨就小水洼乱积的小巷子,那条她遇见陆江的小巷子。
当然,用的是国公府的名义。
寒雪看着单子上的钱财已经全部散尽,就连少夫人送的昂贵首饰也被小姐典当了,她颇有些不甘。
“小姐,您......您真的不给自个留点么?”
“留什么?笨蛋!只有用光了,才能再次伸手要啊!”
苏溪笑着打趣。
国公府的钱财多是搜刮的贫苦老百姓,只有将这些钱财用在老百姓的身上,她才安心。
夏末撩开帘幔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小姐,这是陆公子让奴婢给您的,说是对于祛疤有特别好的疗效。”
苏溪接过小瓷瓶,想起陆江帮她梳头的时候,曾注意过她后颈上的疤痕。
“他还挺有心。剩下的事你们看着安排,我去一趟西厢房。”
总得当面向人家说一声谢谢。
寒雪和夏末相互间使了个眼色,笑得不怀好意。
“小姐,您和陆公子发展得还挺快。”
“今晚要给您留门吗?”
“留什么门啊?院子里一堆滋补的药材,明日就给小姐炖上。”
苏溪杏目圆瞪,抬手想要揪她们的小脸,忍了忍,放弃了。
“得!本小姐......不和我深爱的女人计较!”
言罢,苏溪佯装大度,极其不在意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她敲响了陆江的房门。
“进来。”
陆江的声音有些缥缈,苏溪寻着声音的位置,判断出他不在矮桌旁坐着,而是在屏风后面。
屏风后面,哗啦啦的水声起伏,一抹斜靠在浴桶里的背影混着雾气,倒映在半透明的屏风上。
“苏姑娘,帮我擦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