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众多小侍卫后,朝辞清闲很多,他们几乎包揽了所有需要做的事务。
朝辞只能作为监工四处瞧瞧,在不满意的地方指指点点,他们看着很冷漠,可每当她停下来指点的时候,他们都会改而听从她的意见。
三番几次后,只要她经过,他们便会主动停下,等她的指示。
很怪,但很听话。
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衣衫,样式简单,同暮远的衣服一模一样,都不讲究,而且个个沉默寡言,那冷漠劲儿也同暮远很像。
朝辞正监工的起劲,暮远忽而出现在她身边,走路没声,吓了她一跳。
如今谷内只剩他们两人,那祭品一事便落在她一个人头上,危机感陡然加重。
暮远站在她身侧,只道:“跟我来。”
朝辞心里忐忑,却也只能随他去,两人一路往外走,很快到了外围的青石小径前。
朝辞自然知道这里,她清理的干干净净,还在枯骨里种了花,做了路灯。
正值午后,路两旁的骷髅头里,小雏菊正随风摇曳。
暮远便停在这里。
朝辞不明白:“怎么了?”
暮远道:“你再看看。”
朝辞又看回去,没什么特别的变化……等等……她忽而察觉到不对,路两旁的骷髅脑壳是不是多了几个?
看上去还很新鲜……
她心头一跳,走近了看,发现的确很新鲜……
新鲜的脑壳,新鲜的小雏菊,随着风摇摇又摆摆。
朝辞有了一个不妙的猜想,她咽了一口口水,问:“这些是……”
暮远站的笔直:“我做的,你不是喜欢?”
朝辞指向其中一个骷髅头,艰难的道:“我的意思是,这个该不会是许婉儿吧?”
暮远道:“不是。”
朝辞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能想到这一层,多少也有些变态,但暮远紧跟着道:“旁边那个才是,你指的那个,是关离。”
朝辞:……
暮远站在风中,脸颊微红,音调是刻意压抑的平淡:“喜欢么?”
和风暖阳,花枝摇曳,明明是温和的午后,朝辞却觉得冷汗直冒,她小心的斟酌措辞:“喜欢是……喜欢的,但我觉得还是埋了好,毕竟认识,经过的时候,多少尴尬……”
她话还没说完,便听闻“砰砰”几声,那几颗骷髅脑壳顷刻间炸为粉末,又飞快的被风卷走。
她惊骇的去看暮远,后者冷冰冰的道:“没事儿,不喜欢便算了。”
朝辞不敢多说,轻轻回了一个“哦”。
·
夜色浓郁,朝辞始终难以入睡,她小心的侧过身,去看暮远的脸。
他覆着白绫,总是淡漠,委实猜不出模样,那白绫仿佛能隔绝探测,让他的脸愈发模糊。
朝辞忍不住想,暮远的眼睛该是什么样?她在脑中猜测,配上了一双细小如豆的眼,想着想着,忍不住笑。
暮远忽而开口:“在想什么?”
朝辞一怔,她根本没动也没发出声音,她头皮一麻:“你没睡?”
暮远:“没睡。”
朝辞:“那你……”
暮远:“一直在看你。”
这画面光想想就很可怕,朝辞微恼:“那你为什么不出声?”
暮远默了默:“怕吓到你。”
现在这样就不吓了么?
朝辞闷声:“你带着白绫我看不清,下次没睡告诉我,行么?”
·
第二日清晨。
宫殿在黑衣侍卫们的努力下已经完成不少,暮远挑了最高处,盘膝坐在裸露的石砖上。
姑娘做了根鱼竿,跑去溪边钓鱼,她临行时还说钓到了分他一些,他坐在这里,隐约能瞧见她的背影。
他伸手轻触白绫,想着她说害怕,略一用力,将白绫扯下。
黑宝石般的眼睛便裸露在晨时的金色光线下。
只是安神绫一消失,脑海中便开始出现尖叫和吵闹,头痛欲裂。
先前那十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可混乱之感仍未减轻,甚至有愈演愈烈的倾向。
先前进来的人说他杀孽太重,才会受心魔困扰,一派胡言,他觉得是那封印的缘故,那东西总试图让他想起过去。
他们总是胡说,什么血祭,他从未要人进来,明明是他们硬送进来折磨他,没一个好东西。
也不是,有一个……
他眺望远处,看见一尾鱼儿被鱼线扯着跃出水面,姑娘很欢喜,拎着鱼兴奋的转了好几圈。
脑海里画面太多,吵得他欲要发狂,视线开始模糊不清。
他想起她说的那句话【你带着白绫我看不清】。
他攥紧安神绫,模糊的视线看向溪边。
再忍忍,看看是否可以不用安神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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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辞望着桶里肥美的两尾大鱼,心情很好。
她一条,暮远一条,她思量好便打算在溪边烤鱼,捡来树枝正准备引火,忽而听见“砰”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从高处坠落。
如今谷里只有她、暮远和黑衣小侍卫,该不会暮远又杀人了吧?
她匆忙忙跑到殿前,便见殿前果然躺着一人,隐约看去,的确是小侍卫无疑。
不知道又哪里惹到暮远,黑衣小侍卫虽然不同她交流,但个个很乖,很听她的话,她很喜欢。
她跑到近前,瞧见一个年轻男人躺倒在地,满身灰尘,但身上没血,她小心的推推他。
“你醒醒,你醒醒。”
男人拧眉,缓缓睁开眼睛。
漆黑透亮的眼睛宝石一般,让他整张脸都明动起来。
小侍卫竟这般好看,朝辞声音软下来:“你怎么样?还好么?”
暮远刚刚捡回一些理智,他方才在高处扯下安神绫,原本想尝试可否脱离安神绫,却不慎彻底混乱,最终失去意识,从高处坠落。
如今脑海中那些声音依旧在吵,他只是勉力支撑。
可眼前的姑娘叫他有些困惑。
她扶着他,一双漂亮的眸子满是关切。
她从不曾对自己这样,在他面前,她虽嘴上说欢喜,但甚少如此亲近。
现在她怎么了?
她轻柔的扶着他,温声细语:“你怎么从上面摔下来了,是不小心还是惹怒了他?”
他?
他一时思索不清,问:“什么他?”
姑娘低声道:“暮远呀,你是不是做的不合他心意,惹怒了他?”
即便头痛欲裂,他也理解了她的意思,她没认出自己,她以为自己是那些侍卫,也是,安神绫本就有模糊面容的作用。
他不想解释过多,便道:“我不小心。”
每多停留一分,脑中的混乱便加剧一分,他想离开,重新戴上安神绫,可姑娘却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
怎么回事?
她平时待他也温柔有礼,可总是待不久,像是有忙不完的事情,今天怎么回事?
可他即便想深究,身体的状况却不允许,他已经无法支撑,就在他打算先行离开的时候,姑娘眨着大眼睛看向他。
“你身上、脸上都很脏,我带你去洗洗,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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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该说不好的,可他拒绝不了,鬼使神差的点了头,浑浑噩噩被她扶到溪边,他无力控制身躯,疲惫跌坐,她扶着他靠在树干,独自去了溪边。
日光透过树枝,斑驳的落在地面,耳边是风吹过树枝的沙沙声,他勉力睁开眼,听见远处溪水哗哗流过。
姑娘很快回来,她拿着濡湿的手帕擦拭他的脸,冰凉凉的。
他透过手帕的间隙望着她,她认真仔细,偶尔对上他的眼,还会对他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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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辞没想到脏兮兮的小哥哥不但眼睛漂亮,擦干净后更是惊为天人,他似是被疼痛困扰,又带着些许迷茫,杂糅着少年的清澈,格外动人。
“你叫什么名字?”
他动了动唇,随后道:“阿暮。”他觉得不妥,又补充,“木头的木。”
朝辞便道:“阿木,你饿么?”
阿木迷茫的看着她。
朝辞指着自己的一桶鱼:“我烤鱼给你吃。”
阿木愣了愣,回道:“好。”
·
袅袅灰烟升起,鱼上刷了油在粗壮的树枝上翻滚,很快便变得焦黄,香味扑鼻。
日光坠落,层林尽染。
暮远意识已经混乱不堪,视线中只有模糊的光影。
烤鱼的香气蓦然窜进鼻端。
“阿木,别睡,吃些东西再睡。”
一只小手揽着他的腰背,将要滑落的他扶起,烤鱼被撕成小条喂到嘴边。
他张口,吞之入腹。
焦脆鲜香,有炭火的香气。
他早已辟谷,也想不起来吃些凡物,如今由得她手送来,却又勾起了他的欲、念。
她跪坐在他身边,直起腰,细致且温柔的照料他,鱼肉不断的送进口中,他模模糊糊不知道吃了多少。
姑娘喂完了,拍拍手,凑近了问:“你好些了么?”
没有,不但没好,更糟糕了,他连眼前的景都有些分不清,但他答:“好些了。”
姑娘问:“喝水么?”
他点头。
可等朝辞鞠了一捧水送来,他已陷入昏迷。
朝辞便在他身边坐下。
这么好看,不能被狼叼走,总要守一守。
·
月上中天的时候,阿木才醒,他挣扎着离开,朝辞目送他远去,直到看不见,才往寝宫回。
暮远虽然阴晴不定,让她猜不透,但他对她多有放任,不太过问她的事儿,回去晚也并无不可。
朝辞想的很明白,先前没选择同许婉儿合作,那生死存亡便在暮远一念之间。
她反正不能离开落日峰,唯一念想便是活的久一些。
她喜不喜欢不重要,真不真心不重要,重要的是,捡些暮远爱听的词儿哄好他。
唯一让她发怵的是,他夜夜与她同塌而眠,好在他也没碰过她。
朝辞穿过长廊到了门前,这个时辰,他该睡了,她只要别吵醒他悄悄上床就好,她推开门,正想反手关上,却见暮远悄无声息坐在木桌前。
她吓了一跳,尴尬问道:“你还没睡啊?”
桌上一豆浅灯,照亮了堂内。
暮远眼覆白绫,看不出表情。
朝辞走上前,勉强微笑:“在等我么?我下次回来早些……”
暮远并非责怪她,他等在这里,只是想同她说她烤的鱼很好吃,可一时不知要如何开口,思量片刻,道:“你的鱼……”
话还没说完,就见姑娘歉疚的笑笑:“哦,答应钓一条给你的,但是今日风大,没钓到,明日可以么?”
他一怔:“没钓到?”
朝辞想,他的鱼儿给别人吃了,他一定生气,搞不好自己小命也不保,于是肯定的重复:“没钓到。”
不是明明钓到,给了……
暮远忽而想起她不知道那人是他,薄唇一抿,骗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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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