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奉宸卫将军名叫韩琮,聂玄未登基时在东宫任职,聂玄登基后,便升他做了右奉宸卫将军。
在聂玄对宁行止好的时候,韩琮也曾叫他宁小兄弟,可自打聂玄不再理他后,韩琮便仿佛不认得这个小兄弟了。
宁行止站起身:“大家继续,我去见见韩将军。”
“我们随将军一起去!”
虽然他们没那么厉害,但若有人敢欺负宁行止,他们也不是好惹的!
宁行止失笑:“我只是去见见韩将军,又不是去打架。”
卫兵们不语,巴巴看着宁行止,一步也不退让。
宁行止笑道:“走吧。”
韩琮正在门口踱着步子,听到一阵吵嚷声,扭头一看,宁行止带着一群卫兵,乌泱泱的出来了。
韩琮面色微变,厉声道:“宁行止,你这是何意?”
宁行止耸肩:“没什么意思,只是大家听说韩将军来了,出来跟韩将军打个招呼。”
“你!”韩琮怒瞪着宁行止,这是打招呼还是给他下马威?
“咦?”宁行止假意疑惑,扭头对那些卫兵道,“怎么不给韩将军打招呼呢?”
大家会意,齐声道:“韩将军好!”
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人,说话中气十足,有意放大声音,听起来可谓声势动天。
韩琮脸色更难看了,不过想到来意,面色稍缓,他挺胸昂首,大声道:“陛下让你日后住在宫里,方便伺候!”
韩琮特意把“伺候”二字咬的很重,宁行止身后卫兵闻言,齐齐看向宁行止,面露忧色,早知道,他们便不跟出来了,这样也不至于让宁行止难堪。
宁行止面色不变,嘴角勾起,回道:“看来是韩将军伺候不周啊。”
“你!”韩琮没想到宁行止竟这么厚颜无耻,他忍不住想把话挑明,可他哪敢背后妄议圣上?最终只能愤愤甩袖离开。
卫兵们见状,愣了一下,哄堂大笑,韩琮只觉这笑声实在是刺耳,没走两步,就把他刺的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走了,回去了。”宁行止招招手,带着大家回到卫所,经过刚刚那一出,大家对宁行止亲近不少,胆子也大了起来。
“将军,你刚才好威风!”
“没想到他们也有吃瘪的时候,简直太痛快了!”
“将军……”
赞美之词不绝于耳,宁行止忽地停下步子,目光逡巡了一圈,大家齐齐歇声。
宁行止道:“你们便是把我夸上天,训练的时候我也不会手软。”
“不用手软!我们绝对不会负了将军的!”
宁行止没再和他们一起,回房换了衣服,便进宫了。
到了紫宸殿,王福喜就在殿外侯着,见宁行止两手空空,问道:“怎么没带些东西?”说罢,又道,“也罢,我再给您置办些,我先带您去看寝殿。”
“公公。”宁行止拉住王福喜,看了眼正殿的方向,“陛下为何要我住到宫里来?”
王福喜摇摇头:“陛下的心思,我哪里会知道呐?”王福喜拉住宁行止的手腕,边把他往偏殿引,边低声道,“小公子,陛下心里有怨,您多担待些,其实在陛下心里,待小公子是不同的。”
宁行止没有说话,他没见过聂玄对待别人是什么样子,也就无从考究聂玄待他不同在哪。
王福喜见宁行止不说话,摇了摇头,他不明白过去那个总是咋咋呼呼,心里藏不住事的少年,怎么就变成如今的样子了呢?
把宁行止带到偏殿,王福喜道:“日后这便是小公子的住处了,您缺什么东西,尽管吩咐我。”
“有劳公公了。”
王福喜摆摆手:“小公子不必这么说,走吧,我带您去见陛下。”
聂玄上午刚折腾过他,如今又找他不知为何事,宁行止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王福喜往正殿去了,聂玄肯把气撒出来总好过在心里憋着。
殿内灯火通明,宫人却只有寥寥,待宁行止进去后,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聂玄坐在御案前,桌上堆满了卷轴,看到宁行止进来,把卷轴往前一推:“这是画师送来京中名门闺秀的画像,近来朝中要朕广纳后宫的呼声甚嚣尘上,不如你来帮朕选吧。”
宁行止胸口一滞,嘴唇紧紧抿起,他若无其事的走过去打开卷轴,他与聂玄本就没有任何可能,能贴近他,已是他今生之大幸,又怎敢苛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呢?何况,聂玄太子时便已娶妻生子,他与聂玄,说与人听,也不过是聂玄的一段风流韵事罢了。
卷轴上的女子亭亭玉立,温婉可人,一看便知出自名门,正是为妃的好人选。
接着放到一旁,打开另一个卷轴。
宁行止认认真真看过御案上十数个卷轴,分类放下,将其中几幅推至聂玄面前:“这几位千金样貌极佳,气质卓绝,可纳入宫中。”
宁行止说话的时候,聂玄就盯着宁行止的脸,他看着宁行止神色淡然,无悲无喜,顿时一阵烦乱。
他起身走到宁行止跟前:“宁行止,你当真喜欢朕?”
宁行止垂下眼睛,心底阵阵发涩,若不喜欢,又怎能容忍聂玄对他的羞辱。
聂玄不等宁行止回答,用手指狠狠戳在宁行止的胸口,一字字道:“宁行止,你就是一个没有心的怪物。”
宁行止手指微蜷,不敢泄露丝毫情绪。
“滚去广场跪着,朕不想看到你。”聂玄背过身去,不再看宁行止,待宁行止出去,他呼啦一下,把桌上卷轴全扫到了地上。
王福喜听到动静,忙进来,看着地上的卷轴,再看看广场上跪着的人,心底尽是无奈和叹息。
宁行止跪在殿前的广场上,来来回回巡查的卫兵,有左奉宸卫的,亦有右奉宸卫的。
讥笑嘲讽不绝于耳,宁行止就像没听到一样,他脊背挺得笔直,目光直视前方,眼神却暗淡无光。
自先皇后薨后,他和聂玄就走进了一个无法转圜的死局,他知道只要同聂玄解释了,也许聂玄就会原谅他,可他却不能也无从解释,只能任由恨意在聂玄心底扩大,然后再将他伤的体无完肤。
夜里,原本晴朗的天,突然浓云密布,惊雷阵阵。
六月的天反复无常,时而晴空万里,时而便是倾盆大雨。
王福喜在御案旁给聂玄磨着墨,时不时的朝外面看一眼,眼看着大雨将至,忍不住劝道:“小公子重伤初愈,身子骨正是虚弱的时候,奴婢看着马上就要下大雨,不如……”
聂玄冷冷看向王福喜,王福喜立刻噤声。
不消一会儿,外面狂风大作,御案上的奏折被吹得凌乱,殿内宫人忙去关窗。
聂玄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再看奏折却怎么都看不进心里去了。
狂风刚过,暴雨呼啸而来,聂玄把折子丢在御案上,起身走到窗边,把窗户掀起一条缝。
透过窗缝,见到殿前广场上那一抹黑影跪在那里,即便暴雨侵袭,依旧跪的笔直,一如他那个人,倔强顽固,死不悔改。
王福喜见聂玄在看宁行止,心下一喜,本以为聂玄会让宁行止回来,却谁知他忽地松手,任由窗扇落下,继续坐回御案前。
宁行止的目光转向聂玄刚刚打开的窗户,盯了良久,又收了回来,他忍不住苦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大雨下了良久,把宁行止身上都浇透。
宁行止身子晃了晃,眼前事物有些模糊,他腰背弯曲,手支着地,却没有丝毫缓和。
自打杀诚王受伤后,他身子骨好像就弱了不少,动不动就生病,如今竟是连场雨都淋不得了。
醒来的时候,宁行止已经被送回偏殿,王小顺守在床前照顾他。
见宁行止醒来,王小顺立刻冲了出去,没一会儿,端了碗黑乎乎的药汁进来了:“公子,喝药。”
宁行止勉力支起身,鼻间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灼热的温度,他接过药碗,一口饮下,稍稍缓和了一下就要起身。
“公子,您要去哪儿?”王小顺拦住宁行止,不让他起。
宁行止道:“卫所的事情我还没安排好,我回卫所。”
“您还发着热呢。”王小顺急道。
“不过是发热,无碍的。”宁行止站起身,立刻就是一阵眩晕。
王小顺忙把人扶住,红着眼睛道:“公子,太医说您身子虚,要好好调养,您要不好好珍惜您的身体,您的身体就废了。”
宁行止叹气,他才刚刚去了卫所,还没来得及完全熟悉公务,就要困在这里了。
宁行止这次着凉,过了五六日才好转,刚一好转,就急急出宫去了卫所。
卫所门口,卫兵整整齐齐守着,再不见往日颓唐。
见到宁行止,他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将军!”
宁行止也被他们感染,他笑道:“看来我不在的这几日,你们都很乖啊。”
几个少年人顿时红了脸,不好意思的挠头,他们不少都是家中纨绔,常被骂作废物,鲜少听人夸奖。
羞涩了一下,一个卫兵想到了什么,他道:“对了将军,这几日一直有一个叫段逸的人来找你。”
关于他的流言,早已传遍西京,或许,已经传入他母亲的耳中,段逸来找他,恐怕是瞒不住了。
宁行止沉吟了一下:“我知道了。”
“他就在卫所。”
“什么?”宁行止不由挑高了语调。
那个卫兵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又重复了一次:“段逸就在卫所,季修跟着他呢。”
宁行止深吸了口气:“若我说不认得段逸呢?”
“啊?”
宁行止道:“卫所重地,我不在,你们怎能随意让生人进去?万一他是细作呢?”
大家面面相觑,顿时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后方遥遥传来一道声音:“谁说我是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