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卫所门口,宁行止就听到卫所内卫兵的喊声,他上前轻轻叩门,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苍老的脸,是门房的杨师傅。
见到宁行止,杨师傅愣了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将军,您回来了。”
宁行止来的时间不多,跟年轻将士接触较多,跟卫所内其他人不甚熟悉,他微微颔首,往卫所后的校场去了。
行至校场,卫兵们一改往日颓唐,按着他之前列下的训练计划训练,不少卫兵肤色晒黑不少,少了几分脂粉气,多了几分男子气概,就连季修也在认真训练,不似之前一样,一眼看去便是个纨绔。
段逸也晒黑些许,他站在校场边,认真监督他们,时不时提点一下他们动作是否到位,冷起脸的样子,还挺能唬住人。
现在卫兵训练的都是他月前写下的基本阶段的训练,现下看来,可以到第二阶段了。
宁行止没有打扰他们,直接去到书房开始写起训练计划。
先皇昏庸,对卖官鬻爵一事睁只眼闭只眼,致使官场混乱,吏治不清,就连奉宸卫这种护卫皇帝安全的部门,亦是混乱不堪。
如今聂玄登基为帝,朝堂好好清洗了一番,过往那些贪官污吏,借着由头发作不少,甚至在外的主要官员,聂玄都让他们中秋前来京,要开中秋大宴,名为犒赏,实则是考察。
至于卫兵,聂玄自然也不会无视,右奉宸卫大部分卫兵皆是考较而来,多为平民百姓中的佼佼者,已经安插韩琮进去,里面的卫兵如今应该大部分都在聂玄的掌握之中。
左奉宸卫中,多为高荫子弟,聂玄让他任将,虽什么都没有同他说,但处理那些子弟都是早晚的事。
宁行止在卫所的这段日子观察了下,年轻些的卫兵,虽玩心有些重,却无甚异心,都是可以留下的。
年龄稍大些的卫兵在夏飞光被处理后,也都老实不少,刚刚宁行止还看着他们跟着训练。
长江后浪推前浪,年轻的卫兵尚自强不息,他们若再游手好闲,怕是卫所便容不下他们了。
宁行止专注的写着训练计划,不知何时段逸进来了。
看着正专注伏案的人,段逸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最近卫所公务,都是段逸拿回家给宁行止的。
宁行止轻轻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出什么事了吗?”段逸看着宁行止脸色有些不好。
宁行止摇头:“没事,近来辛苦你了。”
段逸道:“你这说的哪里话?对了,昨日宫里来人,说新晋的卫兵已经抵京,不日陛下便会在含元殿前广场阅兵,再由各卫所挑选新兵。”
“好。”
“既然你来了,我便回去了。”
“好。”宁行止顿了一下,道,“帮我照顾下我娘,我近些时日就不回家了。”
段逸本想问发生了什么,可看着宁行止有些难看的脸色,最终还是选择了什么都不问,只点点头:“放心吧。”
段逸走后没多久,卫兵们都探着脑袋来看宁行止,他们听说宁行止来了,便一个个都忍不住来见宁行止,想要炫耀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进步有多大。
“将军,你看我是不是比之前结实了不少?”
“还有我,还有我,我父亲终于说我像个男人了。”
“我爹爹也夸赞我有个人样儿啊!”
“……”
季修更是骄傲:“我爷爷说我可以上阵杀敌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吵吵嚷嚷的,热闹非凡。
宁行止笑看着他们,一张张鲜活的面孔,让他也仿佛回到了几年前恣意的时光,他站起身:“当真如此吗?”
卫兵们立刻听着胸脯:“当真!我们现在都可厉害了!前些日子,右军挑衅,都被我们打跑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检视一下。”宁行止带着大家去到校场,随手拿来一根木棍,他扫视了一圈卫兵:“你们自行组阵来与我对战吧。”
“啊?”卫兵们面面相觑,有些不好意思,“以多欺少,会不会有点不光彩?”
宁行止笑道:“那便赢了我再说。”
卫兵们对视一眼,也都学着宁行止去拿长棍,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虽然他们嘴上说着胜之不武,可若能胜,也不是不可以。
宁行止挥舞长棍,虎虎生风,卫兵们见状,一个个热血沸腾:“将军!我们来了!”
数不清的卫兵蜂拥而上,可奈何没有队列,上阵就先自己人撞自己人倒了不少,待到了宁行止近前,人已经少了不少。
宁行止并未因为人少而掉以轻心,他躲避袭击来的长棍,见缝插针去攻击那些卫兵。
痛呼声连片响起,卫兵倒了大半,却没有一个人能攻击到宁行止,待卫兵们都倒下,宁行止依旧矗立不倒。
宁行止支着长棍,看着倒在地上哀嚎的卫兵,沉吟了一下,道:“比之前有些进步了。”
卫兵们哀嚎声更甚,可是他们都没碰住宁行止。
“好了,先去吃午饭吧。”大家训练了一上午,宁行止特意嘱咐朱师傅做些好吃的。
用过午饭,下午的卫兵便该去宫里换岗轮值,宁行止也跟着一起进宫了。
他不知道聂玄昨晚怎么会出现在将军府,也不知道聂玄是误打误撞撞见了昨晚的事,还是早就知道,特意过去,他都该给聂玄一个解释。
进了宫,宁行止没有立刻去紫宸殿,此时聂玄应该在小憩,他跟着卫兵巡察了一圈,这才过去。
站在紫宸殿前,宁行止深吸了口气,刚上去就和殿内走出的一个穿黑色便服,相貌普通不惹眼的青年撞了个正着。
青年名叫赵寅,是先皇后母家专门为保护聂玄所训练的私兵的头目,由聂玄直接统领,人数不过百余人,分散在全国各地,宁行止见他们的次数并不多,聂玄登基后,更是没怎么见过了。
赵寅离开后,宁行止托守在门口的宫人去通传一声,那宫人进去没一会儿便出来了,他恭敬回道:“陛下请将军进去。”
在聂玄近前伺候的,多是东宫的老人,他们不像先皇时御前伺候那些人自以为是,对宁行止不敬,他们知道聂玄和宁行止的过去,虽然如今看着聂玄对宁行止多有苛待,可圣心难测,他们若敢随意对待,怕是最终要吃不了兜着走。
宁行止进去后,王福喜便识趣儿的带着人都退下了,前殿内能伺候的人,便只剩下宁行止一个。
聂玄专注批阅奏折,等了一会儿,见宁行止站在原地不动,道:“怎么?还要朕请你过来不成?”
宁行止走到近前,聂玄道:“磨墨。”
宁行止拿过朱墨,专心研磨,思绪不禁飘远。
上次给聂玄磨墨,还是在三年前,宁行止不好好听讲,被温太傅罚抄文章,直到深夜都在挑灯夜战。
聂玄起夜,见宁行止屋里的灯还亮着,便过来看他为何还没睡,结果却看到他闭着眼在抄文章,纸上早就是鬼画符了。
后来聂玄把宁行止叫起来,自己帮他抄,宁行止就在旁边给聂玄磨墨,待抄完文章,已过子时,聂玄便宿在了宁行止的屋子。
那晚宁行止明明很困了,却在聂玄身侧睁着眼,看了他一夜。
“你在想什么?”聂玄看着溅到御案上的朱墨,眉头皱起。
“啊?”宁行止回神,看到被弄脏的御案,忙拿出帕子去擦。
聂玄握住宁行止的手腕,看着宁行止,一字一句重复:“朕在问你话,你在想什么?”
“我……”宁行止垂下眼,没有说话。
聂玄站起身,欺身上前,逼视宁行止:“是在想昨晚那位陈姑娘?”
“没有。”宁行止矢口否认。
“那便是在想朕坏了你的好事。”
宁行止忙摇头。
聂玄道:“那就是在想着怎么开口让朕赐婚了。”
宁行止看向聂玄:“我心悦陛下,心中所思,脑中所想,皆为陛下。”
聂玄呼吸微滞,捏着宁行止手腕的手不觉用力:“宁行止,你说的话,就是个笑话。”
若真心悦他,又怎会那般对他?没有杀了宁行止,于聂玄来说,已是最大的仁慈,宁行止做的事情,若换成别人,早就被他千刀万剐。
宁行止苦笑,他知道聂玄所言是何意,若他是聂玄,怕也会怀疑这喜欢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他有千言万语想和聂玄说,可他却一个字都不能说,只能忍着聂玄的恨意和怒火,在他身边守着,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