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这事儿, 顾宴生那是最拿手的。
虽然他现在没有生病,但是他会装啊——何况还是伤在了胸口这样的地方!
敖渊正坐在床边,目光严肃而又沉稳的听着季老说话。
“殿下伤在……”季老胡子一翘, “心脉。”
顾宴生的手顿时就摸向了自己胸口的位置, 满脸期期艾艾的点点头。
季老摸摸胡子,继续说:“虽然性命无忧, 可接下来也还是要小心养着,万万不可动怒, 不可操劳……”
顾宴生一顿, 急急的扯了扯季老袖子, 连声问,“能同房吗?”
嘈杂的声音顿时一停。
顾宴生眨巴眨巴眼, 又慢慢躺了回去。
季老颤抖着手,“适、适度……”
顾宴生点点头, “好呢。”
吩咐了不少事儿,季老这才一脸神游天外的被洪总管送出了大殿。
他回头看了眼,捻着胡子说,“殿下可真厉害。”
洪总管颔首。
季老转身带着小徒弟离开,嘴里念念叨叨的, “这殿下可真厉害, 装的像是真的似的……要不是老夫亲自接手的,怕都要被骗过去了……”
洪总管没听分明, 满脸疑惑的回去了。
屋内。
敖渊看着顾宴生满脸无辜的表情,双手撑在膝上, 平静的看着他,说道:“你今日所言,可都当真?”
“当真啊。”顾宴生点点头, “真的不能再真了!”
顾宴生两根手指在床上爬到了敖渊的手上,心满意足的攥住了他两根手指,弯着眼睛说:“你要是不信的话,你就去查一查嘛,你查一查我是不是五年前心性大变的,还能去找祖母,那蛊也只能控制我五年,五年之期一到,我就恢复了,祖母也能为我证明。”
敖渊定定的看着他,缓声说:“你最好……”
顾宴生举起手抢答:“我绝对不骗你!”
敖渊垂眸,看着顾宴生抓着他两根手指的手,神色半藏在阴影里,说:“嗯。”
那便再信他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那圆圆。”顾宴生小心的打量他,往他那又凑了凑说,“我以后还能叫你圆圆吗?”
敖渊没应他。
顾宴生试探性的又往前蹭蹭,“圆圆?”
“日后,私下无人时可叫。”敖渊抬眸,淡淡道:“从前你不也是这般喊我?”
顾宴生从记忆里扒拉出来了这么回事,也点点头,念叨着说:“对,我当时还说‘渊’这个字太重了,小朋友就要有小朋友的样子,小时候叫圆圆多可爱……”
敖渊敛眸。
顾宴生立马拍板,“那以后就喊你圆圆了,在外面的时候呢?喊你什么?就喊你皇上陛下?”
敖渊这次说:“随你。”
“哦。”顾宴生鼓鼓嘴巴。
顾宴生没多会儿就觉着有些困了。
他睡下后,敖渊带着洪总管去了一趟与医院,见了季老。
季老听完了他的来意,抚着胡须说道:“陛下的意思是说,在那刺客刺向皇后时,您觉着头痛欲裂、有很多陌生的记忆涌现?”
敖渊颔首。
季老想了想,说道:“失忆之症本身便罕见,陛下如今的症状,倒不能再像是先前一样安养了,可能需要一些刺激。”
“刺激?”敖渊冷声看他。
季老一顿,躬了躬身,说道:“陛下息怒,虽是需要些刺激能使陛下恢复记忆,可陛下乃是一国之君……”
“罢了。”敖渊起身,抿唇道:“大约也是些不重要的东西。”
洪总管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于是顾宴生没多会儿就知道了这个事情。
他瞪着眼,叉着腰,说道:“不重要的东西?!”
洪总管愁眉苦脸的给他剥瓜子,“是啊,陛下就是这么说的。”
顾宴生就很气!
他伸出自己的爪子,“洪伯伯你看!”
洪总管瞪大眼,看了老半天,缓缓道:“……看什么?”
顾宴生垂头丧气的说,“哦,我忘了冻疮去年就养好了……”
怎么能是不重要的记忆呢。
圆圆这实在是太坏了。
他看了眼面前的瓜子,说道:“圆圆什么时候回来?”
“陛下说下朝后便陪着您用午膳。”
顾宴生摆摆手,把瓜子丢进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吃,没什么精神的说:“我不想吃。”
洪管家顿时忧心忡忡的看着顾宴生,“可是伤口又疼了?”
顾宴生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伤口’了。
他摇了摇头,想着说道:“那午饭能给我多准备点酸的和辣的吗?我吃了好几天的清粥了,嘴里没有味道,总想流口水……”
“自是可以。”洪管家立马吩咐了下去。
席间,顾宴生一个劲儿的吃酸菜鱼和麻辣的菜,敖渊看了他很久,才说道:“太医说你今日饮食需清淡。”
“再清淡也不能天天给我吃白水煮鱼啊。”顾宴生泪眼汪汪,“连盐都不给我撒——除了白水煮鱼就是老母鸡汤,老母鸡汤也不给我盐。”
然而不管顾宴生如何抗议,他没吃两口,桌上的饭菜就被撤下去了。
顾宴生看着桌子上重新归于一片煞白的菜,看着手里的筷子沉默了。
刚才他的口水有多泛滥,这会儿他就有多不想吃。
敖渊夹了一筷子鱼放在他碗里,淡淡的说,“吃。”
顾宴生咬筷子,觉得嘴巴里又有点冒酸水了,连连摇头说,“我不想吃这个了。”
敖渊皱眉。
顾宴生委屈巴巴的看着那块鲜嫩的鱼肉,忍不住一手捂住自己胸口,张嘴说,“我胸——”
“太医说伤口这几日已经结痂了。”敖渊放下筷子,“吃了。”
顾宴生装可怜的大计被迫胎死腹中。
然而那块看上去奶白奶白的鱼肉,他怎么都有点吃不下。
后面的洪总管踹了一脚敖渊的凳子腿。
半晌,敖渊皱着眉,用筷子夹起那块肉,道:“罢了,朕喂你就是。”
顾宴生一眨眼,歪着头看着他。
敖渊镇定自若的举着筷子。
顾宴生这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张开了口,然后——
“呕!”
他吐了敖渊一手。
一阵的兵荒马乱过后,顾宴生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看着站在窗边,和他大眼瞪小眼的季老。
“殿下这又是……”季老试探性的问。
顾宴生双眼含泪,还总觉得阵阵的反胃,说道:“您先去给窗子给我打开……闷死了,全都是那股子鱼腥味。”
季老闻言慢吞吞的给顾宴生打开了窗户。
顾宴生这才趴到了床边,喘了几口气说,“太难了。”
季老竖起耳朵。
“您快去跟、跟陛下说说,我不用顿顿母鸡汤水煮鱼了……”顾宴生说着说着,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我现在听见鱼和鸡就想哭,你看看我这个眼泪……”
病号餐都没有这么清淡的。
就连菜都是白开水煮菜,一样的不给他放盐,吞都吞不下去!
季老点头,“这,老臣还是给您看看?”
“不用看了。”顾宴生垂头丧气,“我好想吃麻辣香锅……”
“什么锅?”季老没听懂。
顾宴生抬起头,说,“是一道小吃,曾经吃过一次,至今都念念不忘……”
季老点头,知道了。
顾宴生托着脸,抹干眼泪,抓住他的手,一脸诚恳的说:“既是这样,真的就劳烦您了季爷爷!”
“老臣自当……”季老道:“尽力为之。”
于是顾宴生又给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但是显然,季老为求稳重,不让顾宴生装病的事情被拆穿,还是有点过于小心了。
因为接下来这几天的饭还是主要用来滋补,只是稍微有了一点点味道……而已。
于是顾宴生更萎靡了。
而且他也一连好多天都没有见到过敖渊了。
又是洪总管陪着他在小桌上吃的饭,顾宴生说道:“圆圆这几天情况怎么样呀?”
洪总管想了想,说:“与往日无异。”
顾宴生陷入了沉思,想了想说,“也没有头疼过吗?去看过季老吗?”
洪总管还是摇头。
这些症状都没有。
那等敖渊恢复记忆,还得多久啊?
顾宴生想起这几天敖渊的模样,越想越难受,瘪嘴说,“要是以前的圆圆,绝对不会给我塞那些东西吃的。”
洪总管想了想过去那两年的敖渊,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低下了头。
顾宴生揉揉眼睛,“我要出宫。”
洪总管说道:“殿下要去哪?”
“去找……”顾宴生的话在嘴角转了一圈,说:“去一趟七王府。”
他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但是曾经和敖灵璧的关系也还算是好。
而且这世上,敖灵璧也的确还是那个当世小诸葛,他特别聪明,天底下没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
且自从他生病以后,敖灵璧对用毒也上了心,整天钻研,说不定医书不行,毒能把敖渊脑壳壳给毒好了呢?
顾宴生觉得不能用常规方法来治敖渊,他得来点刺激的。
于是顾宴生带着滚滚艰难的爬上车,托腮看着外头的建筑,突然感叹道,“要是这个世界上也有电疗就好了。”
滚滚在车辇旁仰起头。
顾宴生慢悠悠的说,“说不定电一电圆圆,他就好了呢?”
滚滚甩甩尾巴,小小的‘嗷’了一声。
然而电疗肯定是没有的。
他还是得想另外的法子。
车辇晃晃悠悠的,没走几步,顾宴生就被晃的有点瞌睡,放下了四边的帘子,又让滚滚上了车,躺在它的肚子上就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就已经到了七王府。
敖灵璧老早就已经到门前恭候了。
他看着顾宴生的模样,挑挑眉毛,上前先是行了一礼,随后和他并行着往里走,说:“殿下这模样,瞧着似是不太好啊。”
顾宴生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敖灵璧说,“眼底青黑,脚步虚浮,面色苍白,无精打采……”
说着说着,他声音一顿,疑惑的‘咦’了一声,说:“这怎么看着像是……”
顾宴生看上了他屋子里头那一盘梅子,眼睛一亮,说道:“像是什么?”
“像是肾虚。”敖灵璧慎重道。
顾宴生脚步一停,瞬间放弃了让敖灵璧去治敖渊的法子。
这个庸毒!
敖渊清醒的时候都不来找他的!只有在发作的时候才会过来找他,清醒之后就又立马变脸,很像是一个翻脸无情的渣男。
他就是想肾虚都没得法子呀!
区区一个晚上,几天就能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