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生他们来的不巧。
到屋里的时候, 才从米蓝随身的丫鬟口中得知,米蓝居然没在家。
她下午跟着几个旧友出去了。
顾宴生眨了眨眼睛,盯着那个丫鬟看。
半晌, 他歪了歪头, 说道:“这个姐姐,我是不是……”
“先前见过呀。”小丫头捂着嘴唇笑, 旋即便有点伤心的样子说:“你可是光顾着看姐姐去了,把我们旁边几个姐妹都给忘得一干二净。”
顾宴生小脸一红, “没有忘记。”
正说着, 从门口的方向传来了一阵的声响。
名叫碧色的丫鬟侧耳听了会儿, 说道:“约莫是姐姐回来了。”
敖渊往外走,顾宴生却没跟着。
他想了想, 一脸认真地说:“圆圆你去吧,我跟碧色姐姐问点事情。”
敖渊脚步一顿, 旋即点头,面不改色的离开了。
顾宴生这才目光灼灼的转向了碧色。
碧色用帕子在唇角沾了沾,笑着说:“小公子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要问奴家?”
“有的。”顾宴生一脸严肃,扒在窗户口,一直看到敖渊跟着米蓝进了门, 这才回过头, 说道:“我想问问你,你这里有没有什么话本看呀?”
*
顾宴生抿着嘴唇和碧色一起回到正厅时, 屋内似乎聊得事情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了。
他小脸通红的往敖渊那边蹭了蹭,坐到了他边上。
敖渊看了他一眼, 又看了看同样眼底泛着水光的碧色,眉心似乎跟着一起紧了紧。
但是他也没有多言语,站起身, 冲着米蓝和碧色拱手道:“有劳姑娘。”
几人相携往外走。
顾宴生离开前回头看了看,随后就被敖渊给提上马了。
他说道:“圆圆她们是一起要进宫吗?”
敖渊:“嗯。”
顾宴生点点头。
然后他照老规矩在马上转了个圈儿,侧坐在马上,又自觉搬着敖渊一条手环住了自己的腰,继续一脸认真地说:“我刚才问过碧色了。”
敖渊目视前方。
顾宴生抬起脑袋,盯着敖渊的下巴。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敖渊下巴上的淡青。
顾宴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光滑的不行,没有胡子,更别提胡茬了——他曾经听人说,如果不长胡子的话,就多用剃须刀刮一刮,胡子就会越来越硬、越来越粗的长出来。
他试了,都是骗人的,他就是没有长。
可能也是他身体太弱了也说不准?
然后他盯着敖渊的下巴,想了想说:“我找碧色要了好多男人和男人同房的话本,有文字还有图,圆圆,等咱们成亲之后……”
敖渊捏着缰绳的手一紧,看见前头本来四平八稳的轿子,在平地上踉跄了一下。
敖渊:“……”
又走了一段路,敖渊逐渐和前面的龙卫与大皇子拉开了一些距离,这才低头说道:“这些话,以后留在房内说。”
顾宴生想了想:“不能在外面说吗?”
“不能。”
“哦。”顾宴生又抬起头,“房里就可以随便说了吗?”
这次敖渊也迟了一会儿才答:“……嗯。”
*
没过几天,米蓝成功进宫,并且当下就获取了皇帝的专宠。
顾宴生还是在酒馆听见的这个消息。
那时候他正在和敖渊一起休息——刚刚上街的时候,他们在给滚滚买肉骨头吃。
“听说这蓝美人儿初一进宫便被皇上封了美人,俨然已经得了七日的独宠了……”
“可不是,虽说当今圣上已年过七旬,可到底是老当益壮,更胜当年啊……”
“不知还能不能再生出个双生子来,听闻七王爷一直多得圣上喜欢,可惜身子骨太弱……”
“连带着灵犀公主都是咱礼朝最尊贵的一个公主,当年嫁去羌部时,真真是十里红妆。”
“不足羌部献给我礼朝十分之一。也可惜了灵犀公主,好好的一个天姿国色,在羌部连两年时光都没熬过……”
听到这里的时候,顾宴生愣了愣。
他问敖渊:“灵犀公主死了吗?”
敖渊沉默的点头,说:“羌部数年前大乱,灵犀嫁的,是羌部那岁数可做她爷爷的大王——后来羌王薨逝,灵犀便二嫁给了新王,生下来的旧王子嗣也被秘密处死。积年郁结,两年间,她便怀着孩子没了。”
顾宴生有点吃不太下了,“自杀的吗?”
“并非。”敖渊看着顾宴生,目光之中有些顾宴生看不太分明的神色,“有些人,连死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顾宴生愣愣的看着敖渊。
然后他大约有些懂得敖渊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敖灵犀一个人的命是命,可她后头的母族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也都是命。
顾宴生不会为一个不认识的、未知的人有太多的难过,他更心疼的,反而是提前知道了这太多事情的敖渊。
“圆圆。”顾宴生看了眼手上的白米饭,想了想说道:“那你就快点成为皇帝吧,你当了皇帝之后,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皇帝最终以一己之力逼得人到暮年被自己所有骨肉疏远,也不是个容易的事儿。
他明明最疼爱敖灵犀和敖灵璧兄妹,可偏偏在人迫害他们最重的时候,给了两兄妹更深的绝望。
不听、不看。
敖灵犀刚远嫁不久,敖灵璧就中了毒。
当爹的当成这样,也实在是太过分了。
“嗯。”敖渊垂眸,“就快了。”
*
“听闻父皇近日经常召见太子。”敖瑞喝着手中的热茶,和敖灵璧在一排坐着的时候,顾宴生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进了病房。
两个病人的脸上全都没什么血色,也全都很消瘦又虚弱。
大皇子比敖灵璧还好一点。
他先前更多的是郁结于心,只要那股郁气散了,心结一解,说不定就不用把自己愁死了。
敖灵璧嗤笑一声,“大哥可知道父皇召见太子,所为何事?”
顾宴生喝了口茶,“我知道,他想要玮哥嘛。”
敖灵璧放下杯子,“玮哥为何物?”
顾宴生眨眨眼,说:“啊,这个……就是你们说的壮.阳药。”
敖武在旁边瞪眼,“这你都知道?”
顾宴生神在在的点点头,开始忽悠敖武,“你最近几天看到你父皇的时候,是不是觉得他看起来特别有精神,但是又好像特别累的样子,脑子很清醒,但其实他行动又特别缓慢?”
敖武不由点了点头,“确实……”
“而且他就算是看起来很清醒,可其实说什么都说不到点子上。”顾宴生骄傲的扬了扬下巴。
敖武重重点头。
顾宴生晃晃脑袋,“这就对了嘛——”
用药后遗症啊。
再用下去,皇帝就会成为一个行走的小……嗯不,老智障。
只剩下基本自理能力的那种……说不到,他这么大岁数,连自理能力都没有了。
顾宴生叹了口气说:“看来圆圆说的快到时间了,还真的是快到时间了。”
皇帝本来还要再过几年才死。
现在看来,就照着这个速度,能不能撑得过明年都不一定呢。
“他可不傻。”敖灵璧转头看向了敖武,淡淡的说:“想必父皇大约曾经找过你,问你那药之中,是否含有毒素了。”
敖武点了点头。
“太医院的人什么都不敢说,只说药物服用过多可能会伤身,让父皇酌量使用而已。谁都知道那药吃多了也不好,可他疑心病本就严重,哪里会信那些太医的。”敖武满脸的烦躁,“他要来问,那我就直接跟他说有毒了,说了有毒,他自己反倒是突然安心了似的!”
敖灵璧和敖瑞闻言却同时都嗤笑了一声。
“这么说来,便只需等着便是。”敖瑞叹了口气,从桌上撑起来,说道:“太子近日行事也越发荒唐——先前被关了一月禁闭是小事,现在他自己举办的选美,美人进宫,父皇服药,他去献药,偏药中有毒……”
敖灵璧也一掸衣摆,“太子自寻死路罢了,自己亲手做了一个将他自己送往死地的局,还指望着咱们去救他不成。”
就看这一次,皇帝到底还要不要接着保他了。
敖灵璧最后嗤笑一声。
走了两步,他突然回过头,浅笑着望着屋内的几个兄弟,说:“待父皇传召那一日,请诸位兄弟给我留些时间与他单独聊,我有些话,想亲自问问他。”
*
敖渊将人送出府后,让管家跟着顾宴生回去,自己却没再回府,而是找人备马,又进了一趟宫。
途中他和大皇子的车队偶然相逢,却都互相装作了仍旧没什么往来的模样——大皇子每日进敖府时,都是乔装打扮过的。
顾宴生问了敖渊去干什么——但是敖渊神神秘秘的,也不肯告诉他,他也就只能作罢了。
一直到了傍晚,敖渊身上裹着夏日的暑气进屋。
顾宴生睡的不安稳,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却还是往敖渊怀里钻了钻,嘟囔着说道:“圆圆你干什么去了……”
“请旨。”敖渊低声说着,伸手拿起了一边的蒲扇,上下扇着风。
顾宴生睡梦中摸到了什么又软又硬的东西,还带着纹路。
好像是布……
但是他已经没了睁眼的力气,又咕哝了一声,继续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