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陆地的那一刻,你头也不回地奔向远方。
那些珍珠,你用一些珍珠卖了个好价钱,开了家珠宝店,最珍贵的珍珠当然是镇店之宝,不轻易现于人前。凭借着精明的头脑,你的生意越做越大,成为了城里有名的富商。
在盘下一间拍卖行后,你的野心越来越大,开始计划将商业版图扩展隔壁城镇乃至首都。
这是你改头换面,成为阮老板的第三年。
阮氏珠宝行。
你在大堂的玻璃柜台后盘点月度账目,这是你的习惯,可以密切关注客流情况。
正沉浸在金钱进账的快乐中无法自拔,忽然,你察觉到人声鼎沸的店里,人们开始窃窃私语,气氛有些不对。
你的头顶笼罩一片阴影,眼帘已经看到玻璃反光的模糊人影。
你心头一颤,故作自然地抬头。“客人,想看点什么样的珠宝?我们这边大堂经理可以带你欣赏。”
身穿一整套紫色丝绒礼服,在讲究轻便时尚的现在,无疑有些……过于隆重了。
但这不是你关注的重点,那张脸,笼罩在阴翳中的脸,只露出下颌的弧线,你就可以确定。
是他。
“先生,这边走。”
旁边伫立多时的经理露出专业的笑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从这位奇怪的客人进店径直站到老板面前不动后,她就留心观察了,示意四周安保严阵以待。
沉默了很久,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用经理,我想你为我介绍。”
说着,他摘了礼帽,海藻般的银发倾泻而下,他瘦多了,几乎形销骨立,深陷在眼眶的紫色瞳孔中满是晦暗与忧郁,眼下的乌青显示主人长期遭受痛苦折磨。
你说不出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周围充斥着各种探究视线,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你笑容完美,姿态大方,“看来客人意向更加名贵的珍品,那就请跟我去VIP室谈谈吧,请。”
经理爱莎紧张上前,附耳提醒你,“他在门口站很久了才进来,走路姿势也很奇怪,要小心……”
你摆了摆手示意她放宽心,如果沧溟真的想做些什么,安保也挡不住的。不过,为了预防这种情况,你相信布在房间各个角落的水晶圣光法阵会有些作用,毕竟每年你都给教堂捐一笔不菲的费用。
二楼会客室,佣人泡好茶就安静出去了。
你先开口了,一副老朋友叙旧的口吻,“没想到你还能上岸,早知道之前我带你去几个好玩的地方。”
说着,你眨眨眼,“只有我知道的,秘密基地哦。”
“……”
没关系,只是像回到最初的不信任你自问自答的状态,如今你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压根不在意,继续问,“最近过得好吗?看样子……有些憔悴。”
沧溟盯着你,他的眼神像饿久了的狼,语带嘲讽,“托你的福,我还没有死。”
你的虚伪寒暄令他感到滑稽,不过确实像你会说出来的话,失去了甜言蜜语的伪装,只剩下假惺惺。
按捺住胸口憋闷的情绪,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不好看了吗?
“那太好了,”你没怎么走心,轻轻抿了口茶,“毕竟海水那么冷,你要圈禁我,我还不如死了。”
“我没有!”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可以成为海洋霸主的……”
面对你越来越凉的目光,他的肩膀低了下去,笑得酸楚,“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但你一定要走,呵……”
他还是没按捺住情绪,那种痛苦和凄凉,坠入绝望的深渊,明明要把人千刀万剐才对,按照人鱼族的惯例,抬起双手怔怔地看着,为什么还没有把你撕碎?
已经不缺历练与圆滑,面对这样高大修长却好似当初蜷缩在礁石边的身影,你无法忽视心底的动容,身体前倾单手抬起他的下巴,歪了歪头,“对不起,那不是我想要的,看看这儿吧,这里才是我一直追求的东西。”
心好疼,一抽一抽,随着你的话颤动,只有受伤。
沧溟的眼圈儿红了,雪白纤长的睫羽脆弱如蝶,无助的颤抖,为无情的你,为无能的自己。
薄唇喃喃,“我恨你……”
他猛然攥住你的手,一边用力咬下去一边落泪,视线简直能在你身上烫出个窟窿,一字一句,咬你的肉,喝你的血,“我恨你!”
老天,他哭得可真好看。
终究是你亏欠,忍着疼任由他发泄情绪,但沧溟又怎么舍得真的伤到你,伸出舌尖去舔舐齿痕。
他还在控诉,“你想要珍珠,直接跟我说就行了,只要……”
你把住了关键字,“只要什么?”
那双幽怨的蓝紫色眼睛无声注视着你,“只要别离开我,阿阮。”
闻言,你皱了皱眉,甩手起身,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漫不经心望着楼下的熙熙攘攘,搅了搅手里的红茶,“你知道的,我不可能跟你走。”
沧溟自嘲地笑了,早该知道你会有这样的想法,他从来不是第一位。
知道你的残忍,还是忍不住去看你,从头到脚,一遍遍的。
投降吧,三年的生不如死,一千多日子的苦捱,不就是为了今天?
掌心向上抹去眼角的泪痕,他恶狠狠地说,“我跟着你还不行吗?你这个自私的、狠心的、彻头彻尾的混蛋!”
哦?
“好啊,”你扭头,嘴角微微上扬,“我怎么知道你说的真假?你又强迫我怎么办?”
“……那个东西,不到紧要关头你不会拿出来用第二次吧?”沧溟讥讽地笑起来,他已经习惯忍受心碎和苦涩。
他把自己最脆弱的软肋敞开给你看,口吻虚弱而沙哑,“我没有能力了,只是一个普通人。”
你的视线不由自主往下看,那双紧实的很合人胃口的长腿。“你不再是人鱼了?”
“在水里还能变出鱼尾,但没有任何人鱼族的能力了,非人速度和力量,以及……”他的声音沉重起来,“泣泪化珠。”
沧溟觉得自己下贱至极,面对伤害欺骗自己的人,还能一次一次的原谅,甚至担心自己现在会被嫌弃没有用了。
他像一个绝望的赌徒,唯一赌的是你的心,哪怕有一丝他的位置。
银发蓝眼的美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现在的我,就是拍卖场上卖的纯观赏人鱼,这下,你放心了吧?”
那种人鱼你知道,受完非人折磨和药物驯化后,唯一留着的就是美,买回家只有一种用途。
说不震撼是不可能的,一个在海里呼风唤雨的强者,居然能抛弃一切上岸,只为了待在你身边。
你不是不喜欢沧溟,只是这种喜欢在生存面前太过脆弱,而此刻,你有富饶的土壤支撑这个喜欢开花。
他的肩膀又开始耸动了。
再不去摸摸他你就太不是人了,叹了口气,你走过去递给他一块手帕,“来我家吗,这次的池塘很大。”
他垂过脸,不想被你看到泪珠滚落的样子,依恋地搂住你的腰,脸贴在上面,发出满足的喟叹。
你轻轻接住那颗“珍珠”,乖乖躺在你的指尖,圆润,晶莹,带着他的温度。
“有多大?”底下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一个湖那么大,够不够?”
“……我才不会一直待在水里呢。”
“我知道。”
你怜惜地捧起他的脸,指尖描摹精灵的容颜,没错过他眼底的痴与迷,从今往后,每一寸都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