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外面的动静,乔苏苏更加震惊。
这些天通过四儿的打探,她对这位韩将军多少也有些了解,他就是武承镇的镇将,名叫韩冉。
韩家的势力不算太大,但韩冉的妹妹却是本地县令的宠妾,因为有这层关系,韩冉在镇上说一不二。
现在他突然死了,他那作为县令宠妾的妹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乔苏苏一直等到外面的动静远到听不到了,才悄悄掀开被子坐起来,思索着对策。
虽然她不知道韩冉究竟是怎么死的,但她敢肯定,这件事和霍玄没有一点关系,霍玄应该是被冤枉的。
至于怎么把霍玄救出来……
“姑娘,你在里面吗?”四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乔苏苏对于四儿找来的速度有些意外,扬起声音,“进来。”
四儿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又在关上门以后因为感觉不到屋内炭火的暖意而愣住,“没有炭盆?”
“没有。”
四儿沉默了一下,只走上前来,将手里的两只小小的耳环递给她。
乔苏苏接过耳环,那是之前她被霍玄带回来的路上,特地丢下给四儿指路的。
她一边重新将耳环戴上,一边问,“韩冉死了,和你有关吗?”
她没有等四儿的回答,而是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来这里还有皇兄交代的事要做,但你也该清楚,霍玄才是最重要的那个。”
“如今韩冉死了,霍玄却被指认为凶手,陛下的心腹重臣无端受累,你要将陛下置于何地?”
“我不是——”
骤然一顶帽子扣下来,四儿先前那无所谓的态度立刻来了个大转变,急声道,“陛下要的是镇将霍玄,可他如今却连个队长都不是,如何才能帮陛下做事?”
“更何况陛下在朝中处境艰难,公主你也是知道的,我只是想尽快剃掉韩冉这个阻碍,让镇将的位置重新空出来。”
“空出来然后呢?”
乔苏苏拥着被子,看着她,“如今位置是空出来了,但要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却因为你的决定,被冤枉成杀人凶手,你可有想过后果?”
“请……公主示下。”四儿虽有些不甘愿,但这的确是她不曾仔细考虑过的。
她当时只是觉得,夜长梦多,一个位置空出来了,只要使些手段,其它的自然都会悄无声息的盖过去。
然而她却忘了,这里毕竟不是宫中,一个镇将的死亡,也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若是在宫里,死了一个管事,你们都是怎么处理的?”
“急病——”
四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公主放心,婢子这次一定处理好,绝不会再有闪失。”
这话说完,心中却忽然一惊。
四儿飞快的抬眼打量一番坐在床上拥着被子的女子,她明明还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可不知为什么,自从来到镇上以后,每次面对她,都好像正在面对远在京中的皇帝……
这样的认知,让四儿清晰的意识到,这位义城公主,也是被陛下自小带出来的。
陛下能以一个备受冷落的皇子的身份登基称帝,那这个同样受尽冷眼的公主,又怎么会真的是个什么都不懂的?
她竟曾妄想拿捏一个……由陛下亲自教出来的人!
乔苏苏将四儿的反应尽收眼底,满意的点点头。
“你向来是皇兄身边得力的,这件事,我相信你可以做好。”
四儿低头称是。
“既然镇将没有了,总还是要换上一个,若按你之前的计划,可能稳妥?”
四儿立刻点头,“公主放心,四儿知道要怎么做。”
乔苏苏看着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叹了一声,“驿馆失火了。”
四儿垂头听着,驿馆失火的消息她已经知道了,义城公主此时提到这话,想来也有了新的对策。
果然就听到乔苏苏接着说,“我对他说,失火的时候,你在厨房。”
厨房是最先起火的地方,也的确有人葬身火海。
“以后对外,就当你已经死了。”
“是。”
四儿在余光里又瞥见门口那张简易的“床”。
她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但她现在已经不敢问了。
只继续说自己刚刚在门外的发现,“公主,刚刚他们把霍玄带走时,我看到巷子口还躲着一个人。”
“是什么人?”
“看起来有些眼熟,应该是白日里站在霍玄身边的那个。”
乔苏苏回想了一番,当时霍玄身边的确有个人与他关系甚密,她猜这个人就是师子如。
“他如今在何处?”
“远远地跟着霍玄走了,应该是打算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我知道了,你先走吧,注意别被人发现了。”
四儿离开的时候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乔苏苏一个人待在黑漆漆又冷冰冰的屋子里,抱着已经有些变凉的水袋,思索着明日要做的事。
而在巷子外面,师子如小心地跟着前面的那群人,心里却急得不行。
他从听到韩冉身边的人在抓霍玄以后,就急急忙忙追到驿馆去,想着半路拦下霍玄,让他心里有个准备。
哪知道驿馆失火,救火的逃命的乱成一片,他不能袖手旁观,只得一边跟着救火一边找霍玄。
驿馆里没有找到人,他又赶着往霍玄家里去,结果霍玄也没有回家,不知道去了哪儿。
等到他把镇上可能的去处都找了一遍,再回来蹲人时,就见霍玄被那帮人给带走了。
他人微言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躲在一旁干瞪眼。
这一晚上,哪里都是乱糟糟的,不让人消停!
师子如懊恼地踢了一脚地上被踩得又实又硬的雪,等冷静下来一点儿,立即开始思索可能求助的人。
……
在师子如连夜搬救兵的时候,霍玄已经被韩冉的手下带到了衙门里。
镇上的衙门已经许久不曾处理过事情,这次因为事发突然,出的事又大,衙门里的人不得不连夜出来摆摆样子,也没怎么审,就直接把霍玄打发进了牢房。
与一潭死水一样的衙门相比,牢房就热闹了许多。
霍玄一路走进去,就听两边不断传来起哄声,还有人讥笑着大叫,“哟!又进来一个,我说兄弟,你家里有没有钱啊?没钱的话,就做好把这牢底坐穿的准备吧!”
狱卒拿着棍子连连敲打两边牢房的栏杆,大声呵斥,“闭嘴!滚回去睡觉!”
霍玄就在这样的一路吵嚷声中,进了最里面的一间牢房。
这一间的门上比别处多了一个木牌,上面写了两个字:死牢。
霍玄一挑眉,看来他这是直接就被认定了是杀害韩冉的凶手。
“进去!”狱卒推搡他一把。
霍玄从容走进去,却又隔着栏杆伸手,推了一下门上写着“死牢”的木牌。
“你要干什么!”狱卒一脸紧张。
他笑,“我身上这案子还没审完呢。”
若是放在平时,进了牢里的人敢这么说话,狱卒早就一棍子抽过去了;
但今晚也不知怎的,那狱卒心里无来由的漫上来一股畏惧,连反驳都没有,讪讪地摘了“死牢”的牌子。
霍玄见状,收回手,没再理会,直接到了里面的干草堆里坐下来。
外面的狱卒见他并未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也就放了心,哗楞楞几声,锁了牢门,一路抱怨着出去了。
牢房里阴冷,就让霍玄想起那个还躲在他屋子里的人。
他灌的热水袋大概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但他还留下了一床被褥,让她御寒应该没什么问题。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生火……
第一次,他冒出一种放不下心的感觉。
霍玄有些烦躁的起身,在不大的牢房里踱步。
隔壁关着的死囚听到动静,扒着栏杆往他这边看,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兄弟,不就是掉个脑袋的事儿吗,你干那事儿的时候都不怕,怎么进来以后,就开始怕死了?”
霍玄瞥了他一眼,忽然问他,“你犯的什么事?”
那人一脸坦然,“杀人呗。”
“杀了谁?”
“我们队长。”
“为什么杀他?”
“呵,”那人冷笑一声,“每月的饷钱都要给他扣去大半,美其名曰对他的孝敬——”
“娘的,老子累死累活当牛做马听他骂人忍他鞭打,回头还得感恩戴德给他上供?惯的他!我不想忍了,所以就把他宰了!”
“你那个队长,叫韩本?”
韩本是韩冉的侄子,半个多月前被他手下的人弄死了,当时师子如还感慨呢,说这样的好事儿怎么就没发生在韩冉身上。
眼下这叔侄俩一起翘了辫子,倒也称心。
隔壁死牢的人大大方方承认,“对,就那个鳖孙。”
又问他,“你呢?你杀谁了?”
“他们说我把韩冉给杀了。”
“镇将韩冉?”
那人稍稍震惊了一下,也没注意到他这话里的不对劲,只是上下打量霍玄两眼,朝他比出一个大拇指,“敢直接动镇将,你也挺狠,是条汉子!”
又问,“兄弟,认识一下吧,我叫侯泰,你叫什么啊?”
“霍玄。”
侯泰又露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你就是霍玄啊!”
“我听说过你,你没进来之前,我还听他们说呢——韩冉抽了你一顿鞭子,你睚眦必报,转头就把他给宰了。”
霍玄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看起来,这小小的镇子已经有了两拨势力。
一拨要他立刻就死,
那么,另一拨呢?
他的眼神逐渐玩味。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