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玄几乎是寸步不离的照顾了乔苏苏两天。
除夕这天,乔苏苏觉得身上大好了,便开始和霍玄商量着不打算再吃药。
刚熬好的药汁飘了满屋子的苦味,霍玄端着药碗,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你还咳嗽呢,这药必须吃。”
乔苏苏看着他手里那碗浓褐色的汤药,还想再争取一下,忽听院外有人喊,“霍玄!霍玄!你出来一下!”
声音听着像师子如。
霍玄应了一声,把药碗塞到乔苏苏手里,一直盯着她喝完药,才推门出去。
师子如揣着手站在院外,伸着脖子往院子里面看,等看到霍玄从屋里出来,才往上迎了一步。
“哎?不对啊——”
师子如突然发现了什么,他面露惊恐的看着霍玄刚刚走出来的方向,满是惊讶却还记得压低声音,“你不是把你的屋子让给那位乔小娘子住了吗?你刚才怎么从她那儿出来?你们、你们——”
他“你们”了半天,还是什么也没“你们”出来。
霍玄白了他一眼,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没有的事,你别污老子清白!”
“你们都这——样了,还不让我说那?”
师子如急了,“我说霍玄,你可不能因为现在你当了队长了,就学韩家那几个王八蛋,趁人之危,无法无天啊!”
师子如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起来,立刻就让霍玄想起这些个夜晚。
他的床并不宽敞,两个人挤在上面,总要靠得很近。
小姑娘夜里总不老实,一会儿说冷,要靠他近一些;
一会儿又说做了噩梦害怕,梦见他把她丢到了雪地里让她自生自灭,不由分说就缩到他怀里,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她心无杂念,自然无事,他却苦不堪言,生怕脑子里那根紧绷着的弦突然断掉,真做出什么混蛋事来。
“再等一副药就好了——”
一不留神,就顺嘴说了出来。
师子如诧异的看着他,“什么一副药?”
霍玄揉了一下鼻子,含含糊糊,“没什么。”
又迅速转移话题,“倒是你,这一大早这么急着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啊对,刚刚被你一打岔,老子差点儿就忘了!”
师子如说着,拽着他就往城门那边走,“你赶紧跟我出城去看看,我感觉勒河那边不太对劲!”
霍玄一听这话,神色严肃起来,“勒河怎么了?”
武承镇上的人们日常所用的井水连着勒河的一段地下暗河,因为这个原因,再加上勒河沿岸还有几个逐水而居的村子,所以他们在出城巡视的时候,每次都要单独再往勒河的方向多走一走。
就听师子如一个劲儿的说:
“我前两天就感觉邪门儿了,勒河那边的村子,虽说住的人不算多,但这大节下的,村子里的人总得回家团聚吧?”
“可我这次去那边巡视,总觉得那边特别安静,连点儿爆竹声都听不见。”
“而且今年比往年更冷,北然那边恐怕也要过不下去,我总担心——”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而最靠近边境的勒河堡那边又一直都没什么动静,眼下是不是北然人要过来,谁也说不好。
霍玄当即就道,“先别说了,我回去牵马,先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师子如也点点头,不管怎么说,勒河堡都没动静,蛮子总不可能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就绕过了有驻军的勒河堡,摸到勒河村去吧!
……
霍玄和师子如出城巡视的时候,乔苏苏也去了尤婶那边。
尤婶的儿子胡獾郎的腿养得差不多了,尤婶便也有了更多的空闲,这时候见乔苏苏照常过来,便提起要带她去侯小娘子家串门。
串门这件事,尤婶也说过几次,不过之前的几次都因为准备过年的各种琐事耽搁住,一直到这会儿才终于如愿。
乔苏苏对串门一事非常好奇。
宫中的那些人每次出来,身边都要带着一大群的宫人,说话做事要处处加着小心,生怕哪句话被有心人记下来,歪曲出去,惹了麻烦,是以很少有人能在宫中有个正经说话的知心人。
但在这里,邻里之间关系融洽,似是无话不谈,还有尤婶这样热心肠的女眷,这就让她更期待镇上的其他女子。
她穿着那件姜汁色的新袄子,尤婶一路和她走着,就一路夸她的衣裳,夸她穿着真好看。
又说成衣店的柳娘子手艺比那些城里的大裁缝都好,等开春店里进了新料子,就再约着她去找柳娘子做衣裳。
说话间,乔苏苏已经跟着尤婶走到了镇上的市集之中。
临街的铺面都上了门板,在这儿做小买卖的人全都窝在家里享受一年里难得的清闲,是以铺面后面的巷子里就显得比平日热闹许多。
乔苏苏走进去的时候,巷子里的小童们正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团玩耍,看到她们进来,眼里多多少少都带着些好奇。
尤婶径直带她走到了靠中间的一家。
这一家的院门一直紧闭着,里面也没什么声音,尤婶站在门口敲门,好一会儿才听到里面有人回应。
门很快就开了,一个穿着红衣裳的女子站在门内,她的头发是像男子那般束在头顶,同样也用一根红绳绑着固定,整个人看上去利落得很。
“呀,是尤大姐呀!”
那女子一脸惊喜,忙着把人往里面让,“快进来烤烤火,我正炖好了肉,顺带给姐姐包些带回去——”
尤婶热络的和她聊了几句,等进了院子,又给乔苏苏和那女子互相介绍了一番。
这红衣女子正是侯小娘子,闺名侯金珠,在镇上开了一间酱肉店,做的酱肉远近闻名。
侯金珠请她们在院中坐着,自己到灶台那边,揭开蒸锅的盖子,又从旁边拿起一双筷子,只一夹一拧,就从锅里夹出来一块炖得烂烂的酱肉。
接着,她又快速挑了几下,将酱肉分成一块块的肉块,再从另一口锅里夹出几块饼子,一起端到了桌上。
离着老远,乔苏苏就闻到了酱肉浓郁的香。
又听侯金珠热情招呼,“这肉是今早现宰现炖的,你们快尝尝。”
说着,她麻利的往饼子里夹了满满的肉,一人一个递给乔苏苏和尤婶。
夹满肉的饼子鼓鼓囊囊的,要想一口连肉带饼的咬下,势必就要大张着嘴,乔苏苏有些抹不开,拿着饼子就有些局促。
“吃呀,”侯金珠心满意足的吃着饼,见乔苏苏还在发呆,不由得问,“不好吃吗?”
“不、不是……”乔苏苏被侯金珠盯着,只好先小口咬了个饼边儿。
饼子上沾了些酱汁,带着浓浓的肉香,吃在嘴里,只觉得十分筋道。
“哎呦我说乔小娘子,”侯金珠看得直笑,“你别只吃饼边儿呀,像我和尤大姐这样,大口咬,这才香呢!”
又补了一句,“你别不好意思啦,都是娘们儿在一块儿,没人笑话你的。”
说着觉得不对,马上改口,“嗨,吃东西就讲究一个痛快,什么娘们儿爷们儿的,难道在那帮大老粗面前,我们就得堵着嘴啦?”
侯金珠又咬了一大口饼,“在我这儿千万别拘束,来,就像我这么吃!”
乔苏苏看她吃得香,深受感染,也跟着大口咬了一口。
酱肉和饼香混合在一起,热热呼呼的,还带着浓浓的满足,乔苏苏咬了一口以后就再也停不下来,一连吃下去大半,才稍稍停了停。
抬头就看见尤婶和侯金珠一起看着她笑,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吃相是不是不好看?”
“没有!”侯金珠立刻说,“你如今这样才叫做吃饭。”
又一脸羡慕,“哎……长得好看的人,真是干什么都好看!我看你大口吃肉的样子,就像看我以前养过的一只小松鼠——”
“你看你又胡说,”尤婶笑着拍了侯金珠一下,“好好的小姑娘,怎么就被你说成是小松鼠了?”
侯金珠不服气,“我就是打个比方嘛——”
乔苏苏看着她们两个旁若无人的笑闹,也跟着轻轻笑起来。
这里和宫中真是一点儿也不一样,每个人都是鲜活的,如果可以的话……
她小小的叹了一口气,耷了下嘴角。
她好想一直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