靶场有专门的射箭服。
纯黑色,款式复古。
方时从更衣室出来,鼻翼轻轻翕了下,衣服洗得很干净,带着一股淡淡的熏香。
不过,穿起来却有点硬,贴在皮肤上不大舒服。
更衣室外只有一个靶场的工作人员候着。
其他人换好衣服都走了。
等她出来,工作人员微笑着说了声:“小姐,这边请。”
说完,领着她去靶场。
天更亮了,视野开阔。
蓝天白云交映,草绿如新。
靶场忽然响起一阵爽朗笑声。
方时把视线投向靶场。
草地上,褚问青早早换好了衣服。
左肩绑着白色护胸,右腰挎着黑色箭囊,手上套着深棕色的牛皮护指。
他双脚微开站得笔挺,肩肘拉平,正在适应一柄黝黑色的长弓。
射箭服完美修饰出了他的宽肩窄腰和笔直长腿。
而在他身侧,站着同样装束的盛总。
不过和褚问青比起来,他穿得仿佛一个山林中的胖猎户,不仅不修身,反而臃肿得很。
不是方时对盛总有偏见,实在是对比太过鲜明。
褚问青就那么简单举弓站在那,仿若古时在猎场狩猎的世家公子,优雅却又张扬。
如画一般,轻而易举就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方时静静看了好一会儿。
她很少会犯花痴,但现在不得不承认,这家伙不仅长得好,气场也是一等一的抓人眼球。
不知盛总说了什么,褚问青勾唇轻笑,在热烈的阳光下,这一幕似乎更加生动起来。
方时目不转睛地望着,在流转的日色下,心尖仿佛被春风拂过,绵绵软软的。
恰在此时,褚问青收弓。
长弓一晃,被他拎在手里,视线也随之一掠。
十几米的距离之外。
小姑娘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射箭服,瘦瘦小小的,黑色衣料衬得她一张小脸愈加瓷白。
两人撞了视线。
方时偷看被发现,蓦地双颊微红,垂下了眸子。
褚问青眯了下眼。
心情莫名大好。
转过脸,对身旁的盛总说:“我可以答应再让三个点,不过……”
褚问青慢条斯理地拨了把弓弦,在“铮”的一声脆响中轻轻扯唇,“这座靶场归我。”
闻言盛总又惊又喜,就为这三个点,他对褚问青使了无数手段,可褚问青始终铁桶一块,半点破绽都不露。
就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人。
竟然主动说让他三个点?!
盛总大喜过望。
“褚总肯让一步是我盛某人的福气,区区一座靶场算什么,送给褚总便是。”
在两人轻描淡写的交谈中。
褚问青心血来潮,选择放弃好几亿的利益,从盛总手中换来了一座私人靶场。
盛总的心头病得治,心情颇好,转身跟自己秘书说了句话,让他赶紧去准备转让合同,务必尽快将靶场过到褚问青名下。
秘书匆匆离去,盛总转而邀请褚问青,“褚总,来一场?”
褚问青笑了声,拒绝,“盛总箭术超凡,我就不自取其辱了。”
盛总正沉浸在三个点的喜悦中,自然也不计较,他哈哈笑了声,“褚总实在太谦虚了,那您随意?”
褚问青淡淡嗯了声。
盛总不再多留,紧随秘书一同离开。
靶场草地上,褚问青一人静站,两个工作人员在一旁侍候。
褚问青冲方时招招手,“来,教你射箭。”
声音不大,却一改平时冷淡,如晨风般轻柔。
方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啊……好。”
她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黑兔。
褚问青不由失笑,“过来。”
方时乖乖过去。
她没接触过射箭,完全零基础,工作人员递给她一张长弓,足有一米多长,拎在手里都快赶上她大半个身高了。
褚问青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玩味的目光让方时有些赧颜,握着长弓的手默默紧了紧。
“看着学。”
褚问青轻吸口气,神色微凛,目视前方,一气呵成拉开长弓。
“双脚张开与肩同宽,左手持弓,右手三指相扣于颌下,肩肘拉平成直线,两臂向外拉。”
褚问青放弓,劲道松下后,整个人呈一个“大”字。
行云流水又潇洒利落。
褚问青挑眉看向方时,“学会了么?”
方时:“……我试试。”
他说得轻巧,可真做起来难得很。
方时早些年学过跆拳道,身体柔韧度很高,做起动作来算有点底子,但仍做不到褚问青那般标准,不仅气息不够匀,连姿势也是松垮无力。
而且长弓力道足,只拉开大半就手酸了。
方时拧着眉,默吐口气准备泄力松手时,冷不防手被人从后轻轻握住。
身后压过来淡淡的熏香。
褚问青握着方时的手,两臂将她环在胸前,左肩的护胸抵在她的肩膀上,慢慢引导她握弓拉弦。
指尖温热的触感贴上皮肤的那一瞬间,方时身子蓦地一僵。
离得太近,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温暖干燥的热度。
她忍不住偏了偏头。
视线右移,眼角余光里,褚问青右耳残缺的小小一角落入眼底,些微泛红。
“放松,吸气,别走神。”
褚问青提醒。
方时赶紧收回视线。
他的声音放得低,带着些喑哑质感,鼻息轻吐,打在耳畔时温温热热,甚至还有点痒。
褚问青站在方时身后。
视线下移,可以看到女孩一截雪白的后颈,和倏然发红的耳根。
方时紧绷着脸,薄晕不受控制浮上脸颊。
即将烧起来一般。
“就是这样,保持住。”
褚问青松手,撤后一步,前后不过短短半分钟,仿佛刚刚环她在怀的动作只是蜻蜓点了下水。
方时默默抿紧唇,目光直视前方,绷紧肩腰,挺胸抬头,保持方才的动作一动不动。
瘦白纤细的指尖衬着漆黑的弓身,却不显半点羸弱。
褚问青站在方时身后,得逞似的微微勾唇。
姿势练好了才能继续弯弓射箭。
褚问青从箭筒抽出一支箭,目光扫向箭靶,仿佛一只盯上猎物的孤狼。
屏息凝神,弯弓搭箭。
破空声响起。
箭矢正中靶心。
阳光肆意泼洒而下,在微拂的草色中勾勒出褚问青恣意潇洒的身形。
箭尾还在簌簌颤动。
方时放下长弓,一边揉着发酸的胳膊,一边由衷赞叹:“射得好准啊。”
褚问青面色自若地把弓拎在手里,闻声眉梢一动,“一般般。”
方时:“……”
这语气听着可半点不像“一般般”的感觉。
日头越升越高,阳光逐渐变得刺眼。
方时在褚问青指导下试着射了几箭,但无一例外全部空飞,连箭靶的毛都没碰着。
甚至有一箭没握牢,擦着褚问青的裤管飞了出去,吓了自己一身冷汗。
反观褚问青,宠辱不惊,淡定地从草地里拔/出箭,甩干净箭头上的土渍,轻轻一抛,精准而又优雅地掷入方时右腰箭囊。
事后他摘下牛皮护指,屈指在方时额头弹了一下。
似笑非笑,“想谋害老板?”
额头吃痛。
方时却不敢怒也不敢言,自己揉了揉额头,小声嘀咕:“我哪敢啊。”
末了,又小声道歉:“不好意思啊。”
听着女孩软软的又夹杂着点无辜的声音。
褚问青哑然失笑。
午饭是在靶场的会客厅吃的。
盛总安排了一桌堪称奢华的精致宴席,吃完饭后,又亲自送到靶场外,目送褚问青离开。
车内。
褚问青喝了点红酒,陷在柔软的靠椅中,阖着眼,胸膛微微起伏。
若有若无的酒气蔓开。
空气中似乎多了点旖旎的味道。
方时坐他身侧,听着褚问青平缓均匀的呼吸,鬼使神差地移了视线,目光渐渐在他侧脸停住。
车内暗沉沉的。
窗外透来的薄光打在他的脸上,分割出明暗分明的深邃轮廓,从这个角度望去,甚至能看清他眼皮下微颤的睫毛。
这个时候的褚问青表情平静,眉眼间少了很多冷硬,整个轮廓柔和不少。
让人很难挪开视线。
褚问青似乎是嫌热,忽然抬手扯了扯衣领,喉结滚动了一下。
一角清隽漂亮的锁骨毫无防备地撞进眼底。
眼皮动了动。
褚问青睁开了眼,一偏头,恰好和方时对视上。
方时被抓个正着,猛地收回视线。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若无其事地把脸挪向窗外。
车开得平稳。
她的心却抖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