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 第15章 第 15 章

顾知意没再打扰她，出门点燃了支香烟。

这坏习惯是知夏走后沾上的，自那以后，一到心情烦闷时，她就总忍不住抽上两口。

阿眠不喜欢这股味道，她得去远一些的地方。

医院里，苏盛杰正坐在过道的板凳上小声抽泣，他已经在这儿呆了很久。

他听见了医生和奶奶的通话，特意偷偷打车过来，第一时间就去找他的姐姐，但他没找到苏眠，只看见一个盖了白布的人从手术室推出来，听见医生说，“这姑娘也是可怜，人都死了，尸体却没人认领。”

他当时就腿软了，一步都走不动路，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挪到椅子上，咬着衣服哭。

顾知意对他有些印象，那个一见面就把苏眠咬出血的小鬼头。

她灭了烟，坐到他旁边，眼神轻佻地问：“你找谁？”

苏盛杰也认得她，是苏眠身边那个好看的像仙女一样的姐姐，他红着眼眶，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他不敢确认刚才的人是不是他姐姐，不敢看她的尸体，可他又忍不住想知道，他的姐姐到底有没有事情。

他满含期待地望向顾知意，希望得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比如说，姐姐还活着……

顾知意却没直接回答他，而是又问了一遍：“你找苏眠，还是找你姐？”

“找我……”苏盛杰忽然顿住，他不会忘记，在这之前，是他亲口让苏眠去死。

是的，在这之前，他还十分埋怨苏眠，于是他又快速改口：“我找苏眠。”

“她死了。”顾知意态度冷淡，正欲起身走人，苏盛杰又连忙哭着吼道，“你在骗我对不对？我姐姐没有死对不对？”

顾知意这次没答话，视线上下打量他：“你吃饭了么？”

小孩子恹恹地摇头，继续追问：“你告诉我啊。”

“那先去吃点东西吧。”顾知意起身带路。

苏盛杰紧跟着她：“我不要吃东西，我要找我姐。”

“吃完东西带你去找她！”

苏盛杰这会儿不说话了，乖乖跟着顾知意上车，约莫开了半小时，顾知意带他到了一家甜品店，服务员见着她，先鞠了个躬，正想说话，顾知意抬手制止她，不看菜单就一连串报了一列甜品名。

苏盛杰表面怯生生的，但心里却对她好感暴增。

这个姐姐没带他去吃饭，所以是知道他心里难受，才带他来吃他最爱的小蛋糕吗？

他没忘记顾知意说过，等他吃完了就带他去找姐姐，于是三两口吃的飞快，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小蛋糕，为了怕他腻，顾知意还特意给他买了杯奶茶。

苏盛杰吃饱喝足，抹了抹嘴：“谢谢姐姐，你可真是个好人，我一会儿就远远看我姐一眼就行，你别告诉她我来过好吗？”

顾知意眯着眼睛笑的像只狐狸：“不必道谢，我只是带你过来而已。”

苏盛杰觉得哪里有些没对，但一时又没想明白，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地望着她。

顾知意招了招手：“服务员，买单。”

“老板，您这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姑娘看不懂她揣的什么心思。

顾知意是个甩手掌柜，一年半载差不多就来一回，每回来也会坐这儿吃两口，尝尝他们的新甜品，但从来不给钱啊……

顾知意用下巴指了指苏盛杰的方向：“给他算账！”

小姑娘目瞪口呆：丧心病狂啊！！！您带个小孩子居然还让人家给钱？

同样，苏盛杰也这么想，他飞快回忆起顾知意的话，这人好像确实没说过要请他，刚刚才生起的好感顿时快速降为负。

苏盛杰气的面红耳涨，这女魔头穷疯了吧？小孩的钱都诓？

但不乐意归不乐意，吃了东西就要买单的道理他还是明白，于是只能哑巴吃黄连，黑着脸问：“多少钱？”

服务员有些心疼的看他一眼，又瞄了瞄自家老板，边说话边快速给小孩子使眼色：“我们店和街头小店不一样，主打中高端甜品，就那一小碟，就一百多块钱一份呢，你吃一口，二三十都没了。”

你还是个孩子，一定是说错话才得罪了老板，现在给她说两句好话，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苏盛杰听的心里都在抖，声音颤颤巍巍地问：“你先算吧。”

“好吧。”当事人都这么说了，服务员也不多管闲事，“一共是，一千二百八。”

“多少？”苏盛杰当即跳起来，“一千二百八？”

你们比我奶奶还会狮子大张口。

“菜单给他看。”顾知意双腿交叠，背靠在椅座上，姿态悠闲，慢悠悠给他算账，“还有杯奶茶，十五块，这是我的微信付款账单。”

她把自己手机推过去：“如果确认无误的话，那一共是一千二百九十五。”

苏盛杰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在心里骂了她八百遍：“女鬼！”

“我没带钱，回去给你拿。”

顾知意摆弄着指甲：“你自己的钱？还是你奶奶的钱？”

苏盛杰脸更红了：“我……我姐给我留的钱。”

“你凭什么用她的钱？”顾知意身体前倾，双手交叠下巴，一脸不屑道，“一边说着讨厌，一边又毫不客气花钱？”

“我……”苏盛杰‘我’了半天，说不出个理儿。

顾知意嗤笑道：“她的钱，是她自己挣的，你要是有骨气，也自己挣挣？”

“挣就挣，我现在就给你打工。”苏盛杰一脸不服气，他有手有脚，还不信还不了这钱。

服务员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插话：“老板，这可是童工啊。”

“有人问起来，就说他是我弟，图好玩过来帮忙的，你觉得呢？小朋友。”

苏盛杰闷闷不乐，从鼻子里哼出个“嗯。”

“那现在给你算算时间，我也不亏待你，给你十五块钱一个小时，你需要干八十六个小时，你白天上学，我每天算你放学后来做三个小时，那么你就需要做二十九天，有问题吗？”

“二十九天？”苏盛杰仿佛不可置信，拿着计算机又算了一遍，“一千多块钱你要我干一个月？”

可等他自己算完，接着又哑巴了：“我现在不上学，一天八个小时，我给你做十一天。”

“可以，小霞，带他去厨房。”顾知意吩咐道，接着又招手喊来另一个人，对她道，“厨房里那小孩，安排些他能做的体力活，记住，越辛苦越好。”

不然怎么知道钱有多难挣！

被喊来的女生低着头没说话，头一回发现原本和善可亲的老板竟然这么可怕，也不知道那小孩怎么得罪他了。

厨房里，被特殊对待的苏盛杰当然没少干活儿，还不到一个小时就腰酸背痛，好不容易熬了三个小时下来，人都快累瘫了。

顾知意在外面惬意的等着他，见他出来，淡淡扫了一眼，问：“感觉如何？”

苏盛杰胸口憋着火道：“今天的活儿干完了，我明天再来。”

“你母亲死的时候，你姐也在上学吧？”

苏眠没对她说过自家的情况，但顾知意猜也能猜出来，阿眠曾说，她的弟弟对她很好，如今突然的转变，想来就是因为她死去的母亲了。

光看她奶奶的态度不用问都知道，阿眠在家里一定不被重视，估计学费生活费全靠自己挣，还得拿钱回去补贴家用。

她今天故意搞这么一出，就是想让这小孩知道，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一个学生，没那么大能力再去付昂贵医药费。

当然，要不是阿眠喜欢这小屁孩，她根本懒得费那么多事儿。

她这么一问，苏盛杰也不傻，当下就猜到了些。

难怪女魔头要给他从放学后开始算工资，如果一千多块钱需要差不多一个月才能挣到，那么……

他紧紧咬着牙关，忽然也不怨顾知意了，抓着她衣服问她：“那我可以再带两块小蛋糕吗？我会慢慢还钱给你，我想带给我姐姐吃。”

他以前不知道钱有多么难挣，但凡他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每一次爸爸奶奶问姐姐要钱，姐姐也一定会打款回来，于是他天真的以为，姐姐真的很富裕，也毫不犹豫就相信了奶奶说的，“你姐姐有钱，就是舍不得拿钱出来救你妈妈而已，她的心是外头人的，你妈就是知道这一点，又不好意思问她要，才去跳的楼。”

他一直以为，真相真的是这样，是姐姐害死了妈妈。

可是现在他明白了，虽然依旧不明不妈妈为什么会跳楼，但却明白了姐姐以前有多辛苦在挣钱给他们花。

顾知意掰开他的手：“你有手机吗？”

苏盛杰忙不迭点头：“嗯嗯，我姐姐买给我的。”

“带了吗？电话号多少？”

苏盛杰乖乖从兜里掏出手机，报出电话号。

顾知意打过去：“我先送你回家，你存好我的号，现在网上都在骂你姐，你要是真有心道歉，就等我电话，最重要的是，瞒着你奶奶。”

“我明白了。”苏盛杰咬着唇，“那，我姐姐的小蛋糕？”

顾知意笑了笑，难得给了他个好脸色：“我会带给她的。”

小朋友这会儿放心了，但一路上还是沉默着不说话，整个人陷入自责中。

顾知意没把苏盛杰送到小区门口，怕被那老婆子瞧见，特意在远一些的地方放他下车。

再回医院时，常乐已经到了，正在那儿怒气冲冲地坐着，不断抹眼泪。

苏眠休息的时候听见她进来过，但可能是不忍心吵醒她，站了一会儿，常乐又坐在了病房过道的休息椅上，没过多久，似乎是顾知意回来了，她听见她们在谈话。

“我不相信眠眠是那种人，你呢？”

“你既然来了，肯定也不相信！”她问完后快速自问自答，摩拳擦掌的，“我一定要为眠眠主持公道，要不咱们去商场调监控吧？老婆婆不是说脚扭伤了吗？只要证明她之前走路好好的，就说明她污蔑。”

“没用。”顾知意随意往椅子上一坐，“扭伤这种事，不是随时都可以吗？”

“那我们怎么办？”常乐抓着头发，整个人急躁的不行，眼眶还泛着红，为苏眠委屈死了。

“不着急。”顾知意按着她肩膀，示意她坐下，“监控是要调，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来。”

她的眼里，有股不符合她气质的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