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长老近日越发飘飘然,或许是被白寻尘压制太久了,一朝农奴翻身把歌唱,把得意两个字写在脸上,现在他出行都要坐轿辇,还破例去山下巡游了一遍,一路都是百姓的歌颂声。
还有白莲说掌门不能有污点,要帮他处理从前做的见不得人的事,处理的还确实不错,二长老更是没了后顾之忧。
在缥缈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唯一需要去尽快解决的,就是密室里,林襄和燕孔的尸体了。
白寻尘不在,燕掌门又为寻爱子操劳过度病倒,大家手忙脚乱,正是处理那两个人的好时机。
夜深人静,二长老父子两个来到密室门口。
二长老:“莲儿,你且看看那小人的惨样,若是还不解气,爹再让他用鞭子抽他出出气。”
白莲笑道:“多谢爹了。”
“爹,我想问你一件事。”
“何事?”
“杀了那么多人,你可有过后悔。”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父从来不后悔。”
“爹就不怕那些冤魂来索命?”
“尽管来,正好让他们魂飞魄散,不得超身。”
烛火摇曳,静的可怕。
白莲突然大笑起来,模样让二长老觉得熟悉却又陌生,“莲儿你怎么了?”
这时从已经大开的门后传来一声怒喝,似有千钧之力朝他压来,“白寻松,你给我跪下!”
“你真是胆大包天,连师尊都敢害!”
二长老浑身颤栗,僵硬的扭过头,门后是气场骇人的白寻尘,多年的压迫感让他脑子里嗡嗡的,只剩空白一片。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做的那些事他知道了多少?不行,我不能被他抓住,只要跑的掉,我就还有机会,那个人肯定会再想出办法来。
逃跑的心思一出来,二长老扭头,脸上立马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踉跄跪地。
“你还想跑?!”
燕掌门是个暴脾气,怒目圆睁,活动活动手腕还要打,燕孔制止住了他,“爹,他毕竟是缥缈峰的人,让白掌门先处理吧。”
二长老瞳孔放大,手指颤抖指着燕孔,“你怎么还活着?!”
既然他还活着,那么林襄……
“抱歉,我们还活着让你失望了。”身旁的“白莲”歪头一笑,一阵白烟过后恢复了原样。
“多谢二长老这么多天的款待了。”
林襄冲他摆了个鬼脸,蹦蹦跳跳回了白寻尘身边。
白寻尘厉声道:“师弟,你毒害尊师,谋害师兄,残害掌门,坏事做尽,如今落到这个地步,还是刚才那个问题,你现在后悔了吗?”
“后悔?”二长老先是低低地笑,而后突然癫狂了般桀桀狂笑,手指扭曲成怪异的形状,在地上抓出几道沈沈的血痕。
他猛的抬头,用喉咙嘶吼,“我不后悔!就算师尊半夜来找我又怎么样?我没错!”
“掌门的位置本来就是我的,都怪师尊偏心,所有人挡在我前面的人都该死,你该死,林襄该死,燕孔也……”
话还没说完,护崽狂魔燕掌门一巴掌呼过去,两个颗门牙从他嘴里飞出,声音清脆悦耳,这巴掌至少要了他小半条命。
燕掌门后知后觉,摸着后脑勺道歉说:“不好意思,我突然就控制不住我的手了。”
说完又是响亮的一巴掌。
林襄:“……”
燕孔:“……”
二长老爬起来还没站稳,燕掌门又来了一脚飞踢,肋骨断裂的声音竟也很悦耳。
“不好意思,脚也控制不住了。”
白寻尘冷冷看了二长老一眼,他已经不是那个会为了不让师父失望,不论刮风下雨都要练剑的徒弟,也不是会一步一个血脚印,把奄奄一息的师兄从险境里背出来的师弟,更不是那个会为了救百姓孤身提剑闯魔窟的道长,如今只是个为了目的不折手段的疯子。
“燕掌门随意,我与此人再无瓜葛。”
二长老听见这话,身形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
燕掌门眼睛亮了,把二长老拎起来一脸坏笑,接下来不断有悦耳的声音响起。
没想到看着斯斯文文的燕掌门打起人来这么有节奏感,林襄看入迷了,白寻尘却捂住了他的眼睛。
“小孩子不要看这些血腥画面。”
林襄心想,这就算血腥了?我不久前还见过更血腥的呢。
当时在密室里,他被毒气快迷晕过去了,连抬爪子的力气都没有,迷迷糊糊看到一道银白色的身影。
等再次醒来,他们又回到了那个山村,救他们的是那条银色的蛇,它一直缠在林襄脚上不动弹,林襄都差点忘了他的存在。
可那群失魂的人突然发狂攻击他们,林襄还没动手,那条银蛇一口一个嘎嘣脆把那些人当成了自助餐,场面一度让人不想回忆起。
原本想赶紧回去,却发现到处都是二长老的人,他们只要一出现就会被抓,而且还有谣言说他们在修炼邪术,厌世神是他们自导自演的。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林襄于是假扮成白莲,在二长老眼皮子底下蹦跶。
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还顺带找他做坏事的证据,把损这个字的涵义贯彻到底。
二长老被打的还剩一口气时送进了水牢里,具体的审讯过程不清楚,但二长老咬死说自己不知道什么厌世神,更没有去吸收修士的精气。
连毒害尊师这种事他都认了,林襄想不出他还有什么理由撒谎,又或者他在为谁掩饰。
休息几日后,任他撒泼打滚卖萌,白寻尘又把他送回四长老那里去了,并且再也不允许他下山。
在枯燥的课上,林襄习惯性开始发呆,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见他伪装白莲把花瑶绑来的那一天。
刚解开给她绳子,啪的一声脸颊烙上红通通的巴掌印,林襄被扇懵了。
“白莲,谁给你的自信敢绑我?!”
花瑶觉得一个不够,还想再来一个,林襄赶紧出声,“别打了,是我。”
“襄襄?你没死!太好了!”
“嘘,小点声,有人在外面听着呢。”
“哦哦,你们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我慢慢和你说。”
林襄一五一十和花瑶解释完,又把里应外合的计划告诉她,接着带她去看了屏风后的燕孔。
林襄拿了条毯子盖他身上,轻轻摇了摇他,“才醒过来怎么又晕过去了。”
花瑶:“他脸上为什么红红绿绿的。”
林襄:“绿是因为余毒没清,我为了叫醒他就扇了他两巴掌。”
花瑶啧啧两声,“这不止两巴掌吧,等他醒过来看到自己这幅模样肯定要和你算账。”
“咳咳,我也是为了救他,你要不给他做人工呼吸试试?他再不醒过来怕要出事。”
“……我突然觉得打巴掌是个不错的主意诶!”
之后屋内那些动静,有一大部分是为了唤醒燕孔弄出来的,人最后是醒了,唯一的问题是,后来的好几天,他都捂着脸,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着林襄和花瑶。
缥缈峰上上下下都知道是燕孔和花瑶揭穿了二长老的真面目,下课小憩时,弟子们围住他们争着想多听点内幕,叽叽喳喳的,却没有一个人提起林襄。
四长老自然是知道全部真相的,看到林襄那边清冷异常,他一睡醒就把头埋到桌子下,身体一抽一抽的,像是受了委屈躲在一边呜咽。
是啊,明明做了件了不得事情,明明有勇有谋,却被大家否认忽视,对这个孩子未免太不公平了。
四长老有些不忍心,难得柔和下来,走过去用戒尺轻拍林襄,“林襄,你可是心里不舒服?”
“啊?”林襄笑着抬头,哪有半点委屈的样子,书案底下他的腿上摆着一本袖珍话本,上面画着一个光头小人在和两只熊打架,他脚边还有一小堆瓜子壳。
四长老那点同情心顿时烟消云散了,转而是被欺骗的愤怒,这是把他这里当什么地方了,吃茶看戏的勾栏院吗?!
林襄不解四长老为什么突然生气,抓了把瓜子给他,“挺香的,四长老也磕一把?”
“吃吃吃,就知道吃!”四长老还以为这孩子虽没个正行,但聪慧有余,结果实际上还是个只会吃喝的纨绔。
林襄被四长老凶到了似的,吓得瓜子全洒地上,忧郁地垂下头,一副可怜见的模样,任谁都见了都会不忍责骂,把四长老堵的哑口无言。
又见林襄一点点把地上收拾干净,一言不发,乖巧无辜,搞得四长老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
林襄照例要出去罚站,小小的背影装着大大的落寞,四长老莫名生出愧疚感,忙叫住他,“站住,快上课了赶紧坐回去。”
林襄眼眶里已经湿润,巴巴地看着他,“听说您要给燕孔和花瑶加分,我……”
“你也有。”
“多谢长老开恩。”
林襄报以灿烂一笑,四长老总觉得那里不对劲,他好像被这小子拿捏住了。
他以为林襄要加分是为了结课时能够及格,不至于太难看,可翻看完林襄所有的功课,又觉得奇怪。
虽然功课上的笔迹乱糟糟的,一看就没有用心的样子,但次次都恰好踩中及格,而且都是每错三处就对一处,有些问题连燕孔都答不上来,他竟然答对了。
奇哉怪哉,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那边林襄早就把刚才的事抛之脑后,又把头埋下去看话本了,才清理干净的地上又垒起一座瓜子壳小山。
四长老捋着胡须,心里的疑云始终不得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