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川的笑意凝在嘴角,犹被突如而来的认真言辞感染,缓缓收了笑。他半身前倾,对着油灯轻吹了口气。
烛光忽闪一下灭了。
黑暗中响起他的声音:“你可想好了,既喜欢我,就不能喜欢别人了。”
纪曼有些好笑:“我既然喜欢你,又怎么会去喜欢别人?”
脱口而出才发觉倾川方才的语气里略有些得意。
得意?
得意!纪曼不由得暗道不妙:莫不是着了他的道吧...
她愤愤出声:“你给我挖坑?”
烛光复生明亮,倾川压下未止的笑:“不是要吃蛋糕吗,不饿?”
说着拿起小勺,神色自然地自个倒先一口一口吃起来了。
纪曼盯着他,往嘴里狠塞一大口。倾川被盯得脊背发毛,轻咳了声道:“没挖,我就是这样想的。”
他好似想到什么,抿唇放下勺,指腹摩挲桌面,似乎有了底气:“之前为什么盯着荀殷看?”
若不是喜欢一个人,实在是说不通她当时的目光那般追随。
直到在长肃城里,得知两人或为心意互通,他就更气了。
倾川找不到消气的方法,又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过可怜。
就像她说的,她很惜命,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其实离开是他那时唯一想到的去处。
他可以去寻自己的身世真相,也可以像以前那样,边修行边云游。
如果她没留他的话。
纪曼半咬着勺没缓过劲来,看对面倾川的眼里遮掩不住的一丝委屈,正要脱口而出的解释生生停住,笑道:“不如这样吧,我们交换秘密如何?”
她眼里透着狡黠。
倾川微怔:“交换?”
纪曼笑了笑:“我问一个你答,你问一个我答。”
倾川犹疑半晌,见她神色不似玩笑。
纪曼也不急,吃着蛋糕等他。
“好。”他答应了。
“荀殷长得跟洛扶声一模一样。”纪曼淡声回应。
倾川一阵错愕,这个答案不但没让他放下心来,反而悬得更高了。
没人比他更了解这个人在纪曼心里有多重要。
“我分得清。”纪曼离开桌前半寸。
倾川又重重坐回来,犹不信道:“真的?即使真是洛扶声,你也能分得清自己的感情?”
纪曼学着倾川弓下指节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想什么呢,那是我哥。”
倾川趴在桌面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眸子,不知在往脑子里塞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动也不动地望向纪曼。
“不要以为你摆这副可怜模样,就能逃避问话了。”
倾川扭开脸,闷声闷气:“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以纪曼的角度只能看到手肘上搭着的黑色脑袋,发丝从肩侧落下来,在桌面晃了晃:“我看你站在洞口哭了,便想着若把你欺负得狠了,哭得更厉害怎么办。”
他想来想去,她那时突然生气只能是因为他没认真打的缘故。
或许是觉得轻视她?
他不懂,好难猜。
“等等...”纪曼动了动唇,不可置信道:“就因为这种事把第一让给我?”
纪曼满头问号,她还以为倾川故意如此,是要推动她和曲慕灵关系的缓和,阻止曲慕灵黑化。毕竟这是他带纪曼来这里的最大目标。
现在告诉她只是因为件不起眼的小事,如何不让她惊讶。
不过纪曼很快就反应过来,“噗嗤”笑了出来,俏声道:“可是我要问的不是这个哎。”
倾川震惊地抬起头,眉头拧在一起,恼怒道:“你耍我?”
“冤枉,我可没耍你,我还没问,自个说出来的怎么能算呢。”纪曼走向倾川身侧坐下,碰了碰他的手肘关节,“不会耍赖不认吧?小石头?”
见他不说话,纪曼转头往门口大喊:“你们家倾公子说话不认账!他欺负...唔...唔...”
“住嘴!”倾川紧紧捂住纪曼的嘴,另一只手动了动,大门“吱呀”一声合上了。
纪曼低低地笑,含糊不清道:“要没气啦。”
倾川的手心发痒,急忙松开:“快问!”
她顺势也趴在桌面,跟倾川脸对着脸,顿然不笑了:“告诉我吧,为何我会来这里,以及设置那三条任务的理由...”
这才是纪曼真正想问的。
木匣内的少女眉心一枚桃花,煞是娇美,但倾川如今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竟觉得比之还美上几分。
他摸了摸下颌,显然没想到她是问的这个,想了半刻:“大概你是上天选中的人?待考验结束后金袍加身,受无量功德?”
纪曼的脸越来越沉,神他么金袍加身啊!
把她当小孩糊弄?
她负气起身一言不发脱了鞋袜上床,用被子裹成一团,半晌才从里面传出呜咽:“骗子。”
倾川坐在床沿推了推埋进软被里的纪曼:“怎么又哭?”
没得到回应,反而裹得更紧了。
“哎,我真是...”他略烦躁地抓了抓头,躺下去把人搂在怀里,伸手扯纪曼头顶的被子:“别闷坏了。”
就在他即将看到纪曼的脸时,忽感危险袭来,下意识用手挡住向他腹部踢来的腿。
纪曼探出头:“谁让你过来的?要么出去,要么睡地下。”
“反正别在我旁边。”
倾川摇头:“这是我的屋子,我想在哪就在哪。”
纪曼本来就气,听此一说立即翻身起来:“好,你不走,我走。”
“我说得没错啊,若不是天选之子,你早就没命了,根本不会到这里来。”倾川站在旁侧,言辞间仿佛颇有道理。
纪曼的脚尖刚碰下地又听他道:“至于那三条任务,是我随意填的。”
她的动作顿了顿,狐疑道:“我那一跤真摔死了?随意填的?你对曲慕灵没别的心思?”
倾川被她问得一愣一愣的,“也不是,就刚好在死亡临界点吧。”
他伸出手指趁纪曼不注意又敲上一记:“怎么问题那么多,你在想什么,别的心思?”
看着纪曼快速涨红无措的脸,倾川忽地大笑不止:“你随时可以问我啊,做什么藏在心里不吱声?”他脑袋前倾,下巴靠在纪曼肩膀,在她耳边道:“前世跟曲宗主总共也就见过三次,其中一次还是因为我死了,她去墓前给我祭了杯酒。”
“满意了?”
纪曼偏头小声嘟哝:“明明是你自己设置这些让人误会的任务,还有理了。”
倾川轻笑,“快睡觉,睡着了好歹能消停些。”
倾川抱她的姿势像搭了一个温暖小窝,她藏在里面,只觉无比舒适。
或许话说出来轻松许多,纪曼真的就这样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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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想做什么口味?”说话之人声音很轻,他抬眼瞧了一下立在面前的公子,又立刻垂下目光。
“嗯...”倾川想了片刻,“她不爱吃甜的,就做辣的吧。”
青年盯着桌面右侧的蔬菜,小心问:“都放辣?”
“都放。”
青年做了二十几年厨师,头一次不知该如何下手。
正打算酌情适量增加时,忽听一声低语:“我该从哪里开始?”
青年顿时震惊得无以复加,话都说不利索了:“公子、打算自己做?”
倾川转过头来:“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青年抹了把脑门的汗,开始缓慢讲解步骤,生怕漏错丝毫。
谷黎宗的弟子也不常吃这类的饭菜,所以大多都分为初入门弟子和院内的普通人吃。
可他实在想不通倾公子不用灵力,事事还要做到亲力亲为。
没多久,倾川扬眉:“我会了,你出去吧。”
刀法跟剑法其实差不多,倾川很快就掌握到诀窍,甚至还握在掌心里旋了个复杂的刀花。
可到下锅时,突然扑腾起来冲天的烈火把他吓了一跳。
锅里的菜着火了...
纪曼昨夜睡得很好,睁眼时倾川已不在屋内,她揉了揉眼下床洗漱。刚把脸从水里抬出来便听屋外传来一阵喧闹。
她面露疑惑打开门。
门外两个少女提着木桶快步疾走,其中一位催促着后面那位:“速度快点,别叫宗主发现了!”
纪曼看她们步履匆忙,疑心有什么大事,悄然跟在两位少女后头。
远远就见半空冒着缕缕黑烟。
待到事发地一看,厨房前围着好几个人,一位青年大厨面带忧虑地喊:“公子,先出来吧!”
半晌,从门口出来个人,正是倾川。
手里端着碟红色看不清是什么物件的东西。
纪曼凝神眯了眯眼,提着口气“嘶”了一声,默默转身回去了。
倾川看人人提来的水安抚道:“怕什么,又没烧了厨房。”
其实烧了几回,但灭火于他来说还是挺简单。
就是灭火时烟大了点。
“桌上还有,劳烦你一同送过去吧。”倾川把手中的玉碟递往来人手中,施施然大步朝院内小道走去。
纪曼轻脚跨进房门,如做贼般探头瞧了瞧门外这才把门关好,拍着胸口吐出一口气。
倾川是觉得吃了她做的蛋糕,所以才想以同样的方式回应?
不过...
她怎么突然预感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