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公子介意跟我出去吗?”纪曼臂弯捧着一大堆芍药,在众人脸上巡视了一圈,轻声询问。
荀殷显然没想到会提及自己,面上惊愕一闪而过,缓和笑道:“自然,不介意。”
倾川感觉此刻人都是懵的,前一秒他还自信倾川两个字会从她嘴里喊出来,毕竟这里除了曲慕灵,只有跟他关系还算比较熟,最可气的是明明刚刚她还往他怀里钻,这会子便又对另一个男子开始轻笑。
“你干什么!”林攀星突觉身前的屏障被加重一大股灵气,他只好也送出大量灵气以做平衡,急忙道:“动手之前能不能吱一声。”屏障在双方磨合晃荡两下终是归于平静了。
倾川才像从混沌里反应过来,回道:“想说的,手比嘴快一点。”
林攀星一副我信了你的邪的模样时不时偏头去瞄一下倾川,以免再发生状况。
在维持屏障的时候需要这么专注么,纪曼回个头瞧了一眼,轻快道:“那我们走啦。”
荀殷脚下的剑色泽漆黑,看起来笨重无比,倒跟他轻飘飘的人不太相衬。
“等等。”人群里有人发话,荀殷正要前行的轨迹骤然停下来。
说话的是一个身着青布衣的少年,脸上用红色涂料勾画了两条曲折的线,他站在人群的最后方,脸色阴沉又道:“这里这么多人你不选,为何非要选大人?你想死没人拦你,大人走了我们可怎么办?”
纪曼听完不怒不恼,转回身站着,“我可没强迫他跟我一同前去。”她偏头问跟她并肩站在一起的荀殷,“你心中不愿?”
荀殷瞧了一遍少年,又瞧纪曼,神色无奈道:“愿的。”
“你看,我可没逼他。”纪曼得到回应悠悠地道。
少年好似被激怒,声音也大起来,坚持继续逼问:“我问的是这么多人你为何只选大人?!”
“嗯...”纪曼蹙眉思索了几秒,手里悄悄捏住一枝花,“或许是除了我师尊,这里就他比较厉害,外面多危险啊,选他我会安全一些。”
这话引起好几人的不乐意,甚至有人出言讥笑道:“姑娘恐怕不知我们大人不擅于打架,这里随便抽个人出来都比他强。”
顿时有几人被逗得低低的笑,米青青愤怒地张开大大的翅膀,把那几人扇得差点掉下剑身。大人已经这么努力了,居然还是堵不上这些人的嘴,她满怀一腔怒意道:“要不是大人,你们如今已经化为灰烬了!”
维持屏障时这些人不站出来,这种时候反倒有心思发出讥笑,米青青越发生怒,不懂大人当时为何要留着这些蛀虫,只享受不干事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不是我们非要来...”男子话未说完就被身旁的人捂住嘴,低声劝道:“木已成舟,别再说了。”
荀殷羞愧地挠了挠头,“其实...我是个花架子,没什么实力的,要不然还是让尊主陪姑娘去吧。”
这妖皇没脾气吗,被这样说一点反应都没有,纪曼道:“你这人性子怎么比我还软呢,若是我,此刻都要忍不住怼回去了。”
荀殷摇了摇头,轻声道:“他们说的是事实。”
你这位置不会是别人买东西赠送的吧!纪曼怀疑其中注了水,但没变更选择,见少年盯着她不放,照样道:“不,我还是信他厉害,我们走了,你们保重啊。”
众人没想到的是,少年见他们要走,竟气急败坏地要冲上前阻拦。
纪曼早有准备,手中攥着花茎悠闲抬手,半眯着瞄准两秒不做犹豫地投掷过去。
明明是小小的一枝花,却在飞行途中荡起强烈的波动气流,划出一条水痕,快速地刺中少年的脚腕。
原本纪曼瞄准的是额头,被这少年以一个扭曲的倒身法偏过身体部位。
跟他相距较近的一个男子被气流震得剑身失灵,一个不稳从屏障里掉落下去,幸而曲慕灵捞他一把,才救回一条小命,不住地说着:“谢谢,谢谢。”
而那个少年就没这么好运了,脚腕裂开一个窟窿,其上扎着一朵花,鲜血颜色跟花瓣同样妖冶。
“找到你了。”纪曼缓缓绽开笑容,一个怪物最喜欢的玩具被抢,自然是要恼羞成怒的。
她虽不明白这人因何缘由挑上荀殷,但不知为何所有泥土下落之处离荀殷身体总是偏离那么几分。
不仔细看完全察觉不出来。这里所有人衣衫上多少都沾染了些泥灰,那些东西怎么可能全都能避开,特别是一开始根本不知晓这泥灰怪异的时候。
而荀殷正巧穿着灰白轻纱锦缎,一旦有点灰落在其上,应是很明显。只是无人会去注意这个罢了。
少年挣扎几下,发现了这花的诡异,宛如被咒印钉住一只脚,他费劲力气也逃不掉。
曲慕灵首先反应过来,立手持锏,金光一瞬间淹没半个屏障,这种蓬勃气势把周围妖族看得心中一惊。
这人好强!威压一旦释放,有承受不住的人被震慑极力抵抗,唇边依旧溢出血沫。
少年急得冷汗直冒,眼看着利刃近在身前,不得已咬了咬牙,挥手截断了那半只腿,从下方像一条游鱼迅疾钻入深渊里。
那只腿被剑气化为了湮粉,人却逃了,纪曼立刻喊道:“倾川!”
倾川转过脸,神色有一丝愕然,但又很快转化为无悲无喜,“做什么?”
“陪我一起去好不好?”女子声音清丽,软糯得像一块极甜的糕点。
曲慕灵走到倾川身边,接下他的位置,“你去吧,你去我也放心,那妖皇总归不是可托付之人。”
倾川“嗯”了一声就飞去荀殷身前,说了句,“过来吧。”纪曼用右脚试探了下稳不稳,这才慢慢地随着脚步挪了过去。
“抱歉,荀公子,刚刚为了引他出来所以才...”
荀殷摆了摆手,浅笑道:“能有些用处是我的荣幸。”
纪曼眉头一皱,循循劝导:“你大可不必如此放低姿态。”
倾川好似不急,站在旁边一直等她说完,纪曼说不清哪里奇怪,便道:“走吧,你往上方墓碑右侧...” 还有最后几个字被堵在喉咙里,因为倾川拽着她的手臂一个加速飞离了屏障,她的嘴里灌进来冷风,只好闭上了。
二人身体周围被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膜,纪曼伸手一指墓碑旁贴在院墙的一颗枯木,那枝条绕了两圈弯曲着伸向墙外。
他们行到近前,纪曼只拿好一支,把剩下的花塞进倾川怀里,“帮我拿一下。”倾川下意识伸手接,鼻尖霎时萦绕上来淡淡的芍药花香。
角落有点黑,纪曼定睛前倾着身子看了好几秒,才把花像扔标枪似的笔直扔了过去。
正中靠在墙上的那根枝条。
纪曼拍了拍手,“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倾川看那处一点变化都无,边调转方向边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投中了?”
“花茎边缘渗了水啊。”纪曼凑到他面前,语调有些蛊惑,“你看不见么?”
倾川再一看,果然是有一点点,既然是枯木,断不可能有水,他把花又塞回去,“你说话就说话,别弄些小动作,还有,怎么不叫荀公子给你拿花?”
纪曼听他语气还算正常,应该倒也不是生气,估计又是小毛病犯了,她实话实说坦然道:“比起他,我自然更相信你。”
以她这幅娇弱的身体,若有人使坏,只需要把她从剑上推下去,纪曼瞬间就能一命呜呼。
她可不会傻到把命交给一个不熟的人。其实最开始她是想找曲慕灵,但转念一想那儿不能缺了她。
有曲慕灵在,妖族的人至少不会在这个阶段使什么幺蛾子。
倾川语调明快轻哼一声,“算你还惜这个命。”
两人转了好几处,一块破损的白色墓碑上方刻字处突兀插了一朵芍药,还有之前厢房所在位置,纪曼接连投了七朵。
最后一朵要投在脚底的深渊里,纪曼矗立许久,拿不定主意。这里跟其他地方不同,没什么端倪可言,她转头去看原来厢房的位置,和头顶的墓碑,怔怔出神,心底定了三个位置。
倾川看她站立许久,轻声问:“拿不定主意?”
纪曼点了点头,不知那少年钻入深渊又去了哪里,这么一大片黑幕让自己怎么找。
她在心里以墓碑默默画了个图形,若是这阵法有迹可循的话,阴阳鱼图案是最大的可能,之前种种契机已经打上了决断,只剩最后一下。若是错了,她也没办法再弄一堆芍药花去重新定点,时间上也不允许了。
纪曼想赌一把,她顺着数好的那个点,用尽力气把手里的最后一朵直直丢下去。
红色的芍药浸入黑暗里,很快就融入其中消失不见。
等了片刻,纪曼手心被印出几个深深的月芽印,她极怕自己千辛万苦这一遭没效果,毕竟修真界太多厉害的人和法术了。
她的身子无意识在抖,连同脚下的剑。顿时明白过来倾川也快到极限了。
他原本支撑屏障就耗费了许多灵气,陪她绕来绕去这么久,属实也算咬牙坚持了。
纪曼左手去拽住他的手腕,倾川神色居然还存有几分轻松,安抚道:“怕什么。”
倾川每回安抚的方式、语气都不算温柔,或许是他总爱强装轻松,纪曼在旁边很容易就被感染,她缓缓松开按进肉里的指尖,脚步向他挪近,淡声道:“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