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戎目光如利刃般能将人刺穿:“你说……他, 已怀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你不会诊错?”
“他就是有了身孕啊……”郎中一脸被质疑的屈辱,奇道:“这搭把手的事儿,难道很难诊出的吗?”
霍戎身形一晃, 薄唇微颤,一字一顿喃喃道:“他……他竟然有了孩子……”
商沅的腹中, 竟然有了他们二人的孩子——
甚至已经长大到四个月了。
过往的一幕幕,渐次浮现在眼前,这个时候,霍戎才听出商沅状似无稽之谈的背后, 是多么用心良苦的试探。
“陛下……你,你想要个孩子吗?”
“陛下……如果那细作怀崽来认亲,陛下又会如何?”
“陛下可会为延续龙脉广纳后宫……让皇子们互相争斗……”
霍戎缓缓闭上双眼,几乎要用尽全力, 才能忍住心口沉沉袭来的疼痛。
原来每个问题背后, 都是商沅的担忧。
可自己当时,却恍若未闻,甚至啼笑皆非。
最后,还说出了那样刺人心窝的话——
怪不得少年会如此决绝的离开。
霍戎再开口时,声音已有几分沙哑:“他身子如何?那孩……孩子可还好?”
“那公子也不知被那个负心人骗了, 受了心伤, 肚里的孩子也是奄奄一息,还好本郎中治好了他们的病, 还开了好几剂保胎药,若是按时服用, 定会调理好身子,平平安安的!”说着还叹息摇头道:“如今这负心汉子可是越来越不长眼了,那么天仙似的公子, 也不知是哪个没良心的,竟然舍得让他受委屈!”
展凌在一旁忍无可忍,刷一声拔出刀道:“陛下面前,休要胡言乱语!”
那人还未说话,霍戎摆摆手,示意展凌收刀入鞘。
展凌咬咬牙,也只能退下去。
霍戎望着满脸疑惑的郎中,自嘲而痛苦的缓缓闭眸——
这人说的没有什么不对的。
郎君怀崽殊为不易,谁家的夫君不是悉心照顾,也许天底下只有自己,竟然连自家郎君怀崽都丝毫没有意识。
商沅那纤薄的背影和盈盈一握的腰肢,再次缓缓浮现在霍戎眼前——
就是这么一个脆弱到自己伸手就能捏碎的人,怀了他的孩子,不止要忍受着身体上的折磨苦楚,还要提着一颗心,和自己斡旋,旁敲侧击的试探……
而自己呢?
霍戎这时候才发觉,他对商沅有多忽略——
是的,不是商沅隐藏的又多好,只是因为自己太过迟钝,甚至从未将少年的细微之处放在眼中。
少年总是爱吃酸杏脯,少年呕了不止一次,少年总爱穿宽宽松松的衣裳……
而他,但凡有过一次深究,也不至于让他的君后半夜黯然离京……
想着想着,周遭的空气似乎变得浓稠厚重,压在他胸口,霍戎胸闷痛到几乎喘不过气。
是他,是他一直在忽视。
以至于商沅怀着崽在他身边好几个月,自己素来没起过疑心,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同……
沉沉密密的心痛,如冰面乍破的裂纹,层层蔓延,逐渐深入,霍戎到最后竟然站不住身子。
他之前总不自觉的想商沅为何会背叛自己,总是一遍一遍的去猜想哪个是真实的他,不住纠结怎样才能看清他和太子之间的关系。
可现在,他不愿再想了——
少年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是天意如此也好,是命运捉弄也罢,这定然是抛开前尘,既往不咎的转折——
他们该向前看了,他要将少年好好寻回来,紧紧禁锢在身侧,哪怕一世……纠缠不休。
“朕多谢你。”霍戎缓了缓,说话时仍觉得喉头发堵:“朕赏你一百两金,以后莫要忘了治病救人的初心。
将那郎中打发走,霍戎没说话,只快速换了一身便装,翻身上了御马,点了两队禁卫,看模样是要出宫。
展凌等人吓得忙上前阻拦:“陛下,锦衣卫出动,定会以最快速度查明君后行踪并赶去接应,若陛下实在不放心,可派臣等去接,如今正是剿灭废太子的重要时机,陛下万金之躯,不可擅离京城……”
话还未说完,霍戎的马儿已长嘶一声,准备上路了。
“朕这一趟,是非去不可,京城的事务,暂且交给内阁,至于朕离京的消息,莫要张扬——就说朕去了京郊阅兵,拖延五日,等朕领君后回来便可。”
在场的亲信眼看霍戎这就要启程离京,不由得跪地阻拦:“君后可派人相救,可这社稷,只有陛下一人能担得起啊!”
霍戎皱眉,压低声音冷斥道:“莫要耽搁——君后才是只有朕能救,也……只有朕亲自去,他才肯回来。”
说罢这句话,他长呼出一口浊气,再不耽搁,扬鞭纵马飞速出宫,扬起的衣袂在风中飘起。
小进叹了口气,准备回春和宫,看着眼神始终直勾勾望着陛下离去方向的荷荷,不解道:“荷姐姐,您这是魔怔了?”
荷荷怅然道:“陛下这背影,竟让我想起另一个人。”
记忆里,也有这么一个人,为另一人远赴关山一骑绝尘。
*
“不看不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了,谁还有看信的闲情雅致。”
卫国公夫人正在心烦,看到奴役来送信,早已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他们拿下去。
“这是大公子的来信。”那贴心仆役凑到她耳畔,声音里的笑意不减:“这封信,是从吴江寄过来的。”
“商沅?”卫国公夫人发出一声嘲弄的冷笑:“他不是进宫当君后过好日子去了么,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冒充他写了这么一封信来骗钱。”
说着看也不看,就要烧掉。
“慢着——”商阙恰出现在门前,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你说这信,是从吴江流域发过来的?”
“对,一个叫什么平望古镇的地方。”
商阙眼睛眯了眯,快速的拆开了这信。
卫国公夫人也凑上来和他一起看,看完便道:“我说吧,又是这些不知道京城动静的江湖骗子,冒充商沅的名义,想向咱们府邸骗钱呢。”
商阙双眸微眯,将这封信带至霍从冉面前。
这纸笺的边缘,竟有丝丝缕缕如朱墨般的痕迹,他仔细去看——
发现那竟是血迹。
他直觉这信不简单,但反反复复的摩挲查看,却一无所获。
霍从冉眯眸道:“商沅逃出了宫,这里偏偏又有一封以他名义写来的信,若是假的,未免太巧,若是真的,那他写信到京城岂不是自投罗网,而且他和你母亲向来不对付,又怎会写信向她求助?”
商阙思索着,缓缓道:“这信会不会还有别的内容,只是不在这笔墨上。”
霍从冉一震,忽然道:“宫中曾传闻有种纸,浸水后可现出隐藏文字——”
两个人对视一眼,将纸笺轻轻浮于钵中清水之中。
字迹缓缓出现,二人看罢,皆怔在了原地。
商沅竟已怀了暴君的孩子,如今被堵吴江流域,这是简清冒死寄来的信笺,只盼着他们前去解决此事……
商阙道:“殿下,你说这信究竟是真是假?”
霍从冉沉吟道:“今日宫中来报,霍戎召集了两队禁卫,匆匆微服出了宫,那看来此事,也不是空穴来风。”
如今他们在京城的势力被剿灭得所剩无几,霍戎这几日又愈发大刀阔斧的铲除他的亲信,如今若是只在京城,几乎已无翻身之力,但……若是将商沅和信中的皇长子私藏起来不见天日,想必日后定然有用武之地。
“你还是过去一趟吧。”霍从冉缓缓道:“如今我们已经有了他们的确切位置,倒是比陛下还要快一些,就算这信是假的,你去看一眼也无甚损失。”
作者有话要说:崽崽:爹,您这反射弧够长的——感谢在2022-01-19 00:27:55~2022-01-19 23:4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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