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地龙烧着, 温暖如春,商阙却被侍卫拉去殿外,内监几个毫不留情的巴掌挥下, 他纤细的身子晃了晃,像是脆弱的画中人, 脸颊登时高高的肿起。
若是一般人,见此情景也许还会怜香惜玉。
可这些内监常年在霍戎身边游走,动起手来不会有任何迟疑。
冬日寒风拂过火辣辣的脸颊,更添羞辱。
这几年, 他走到哪里,有太子撑腰,都是被人尊敬的商家二公子,
还从未如此狼狈过。
商阙缓缓握拳。
当时霍戎夺下江山, 他并未觉得大难临头, 还抱着看商沅好戏的心情。
如今才晓得,即便商沅做了那么多事,霍戎仍会对他迁就纵容。
而霍戎上位,对自己,却绝对是灭顶之灾。
可霍戎若真的心无芥蒂, 又怎会因为那茶如此重罚自己?
商阙缓缓冷笑, 用手背抚上滚烫的脸颊。
愈是不愿让人试探触碰,愈发说明心伤未愈。
只要还有这根刺在, 他就有法子把商沅从那位置上扒下来。
现在论成败,还为时过早。
小满在旁早已看不下去, 赶紧上前来搀扶:“公子……”
商阙躲过,低声道:“你此刻上前,是想让陛下怀疑么?”
他们的眼线都已被铲除干净, 也只剩一个小满,能通报些消息。
商阙想要反击,当然要护住此人。
*
商阙在室外挨打,商沅仍被人拥在怀里。
那事儿过后,暴君愈发像是长在了他背上,结实绵软的胸膛总爱贴着他的背。
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安息香之气,细细嗅时,还有一丝很淡的清爽气息。
气息并不浓烈,旁人只能看到暴君的疏远,只有离得极为紧密时,才能偶尔探查到。
商沅指尖轻轻一颤。
这全天下,大约只有他,能品到霍戎深藏的这一抹清甜吧。
味道淡到像是一阵风,却能让他的身体产生本能反应。
商沅想,若再这么来几次,食髓知味的也许就是他了。
正恍惚间,已听到霍戎道:“你为何不再住之前的院子?”
商沅略微一想,明白了暴君在说什么。
他听他爹说过,他一直都在那潇雅轩住着,近几年才搬进此地。
暴君和他交好时,他也是住在那潇雅轩。
商沅偷偷看了一眼霍戎。
暴君神色如常,让人难以揣测。
但商沅经了这么多事,已经能推断出暴君此刻定然不太高兴——
暴君和原主的旧事他虽然知道的不多,但定然有了暧昧情愫,暴君说不定还会觉得,自己搬出那潇雅轩,就是为了遮掩曾经的印记。
商沅状若忧愁的叹了口气:“臣实话实说,那处呆的年岁太久,臣在那里住着,难免睹物思人,臣当时已是准太子妃,自然要避嫌。”
霍戎了然的轻哼一声:“你现在已是君后了,朕命你睹物思人,以后回国公府,你随朕一起去住潇雅轩。”
商沅:“……臣遵旨。”
下次来不一定是什么时候呢,先答应下来再说。
他都如此顺从了,可霍戎依然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你口口声声称臣,是对朕不满意?”
商沅硬着头皮:“这……礼不可废。”
“你和朕已经是夫夫,所守的自然是夫夫之礼。”霍戎一脸理所应当:“夫夫之间,自称名字就好,你该自称阿沅,进宫之前没人教你这个规矩么?”
两个人已经做了至亲之事。
可他总觉得有层疏远。
霍戎习惯于发号施令,却不晓得在此事上该怎么表达情绪。
只能先从表面的称呼来纠正。
商沅:“……”
暴君一口一个朕,却让他自称阿沅?
这种自称小名的行为,总让商沅想起家门口流着哈喇子的三岁半幼儿园学生。
他开始赔笑挣扎:“要不自称什么的就别听从宫中的规矩了?臣看民间的也不错……”
“民间的?那你就自称媳妇儿吧。”霍戎面不改色:“百姓之家都如此自称。”
顿了顿,还煞有其事的补充了一句:“朕就自称相公。”
商沅立刻改口:“……阿沅现在觉得还是第一种法子好。”
*
蒹葭得知哥哥回门,立刻跑了过来,等到暴君离开,立刻红着眼睛扑过来:“哥哥,他们想把我许配给苏二公子,我根本不想嫁。”
商沅抬眸,看着自家妹妹委屈到不行的小模样:“不想嫁就不嫁,只要你不想,就没人能强迫你。”
国公夫人留了不少银子产业,商沅大部分都留给了蒹葭,如今妹妹现在有的是产业,独自美丽当个小富婆不好么?
为何非要去吃男人的苦?
卫国公看到暴君不在,也偷偷溜了进来,恰好听到这么一嘴:“放肆!你是哥哥,就是这么教妹妹的!?这是本国公说好的亲事,难道她一句不想,说不嫁就不嫁了!?”
商沅似笑非笑的看向卫国公:“本宫身为君后,想要废除一门婚事,想必还是可以的。”
卫国公想起商沅的身份,才勉强收敛了怒气:“……即便是君后,也不能无故悔婚吧,毕竟世人又不是人人都能如君后一样,退婚后还能嫁给陛下!”
卫国公提起退婚就只想翻白眼。
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接二连三的悔婚,以后谁还敢和国公府攀亲?
商沅微微一笑,不再继续说下去。
卫国公这话冷嘲热讽,想是方才吃了个钉子,再加上霍戎处置商阙,心生不快。
他不愿争这点口舌之利,但是蒹葭的婚事,是一定要退的。
只是若无故退婚,蒹葭定然会被人指指点点。
他即便身为君后,长期在宫中,也还是照拂不到妹妹。
那苏二公子长期混迹在花街柳巷,自己不愁捉不到他的短处。
一个日日狎妓的男子,被人退婚,难道不是极为正常之事么?
他想起在原书中,霍戎继位后,霍从冉和心腹商讨要事的地点,恰就是花水阁。
他们借助青楼掩人耳目,还在霍戎面前装出一幅醉心狎妓,无心权斗的形象。
在原书中,这些人就常常聚集在朝堂上和霍戎作对,到了最后。还真的和外敌勾结在了一起,
若是自己去一趟青楼,不仅能为妹妹退了婚事,也许还能顺便帮帮暴君?
商沅唇角轻勾。
这么一来,暴君欠他的,倒是越来越多了。
*
等到后宫,还不待商沅去查花水阁的苏二公子,就已有人鬼鬼祟祟的走过来请安。
“君后,我们都是之前听命于您的臣子,听说明日监刑,陛下命您同去?”
商沅扫了这两人一眼:“是啊,你们有事?”
君后不比皇后,没那么避嫌,这些臣子甚至可以直接来觐见他。
至于霍戎,不知为何竟然没下令阻拦。
“那些人都是您之前的友人,陛下当着您的面就要杀了他们,如此不给您颜面,您这个君后又会做多久?”
“您目睹之前的友人被杀,世人又会如何议论您?”
“他们是本宫的朋友?本宫怎么不晓得?”商沅眨眨眼,懒懒道:“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权势。”
反正他抛弃太子转嫁陛下,已经在民间坐实了趋炎附势的名声。
再背一些也无所谓。
他都不认识那几个被杀的人,怎么可能为了这些人求情,把好不容易在暴君心里建设起来的贤后娇妻形象毁于一旦呢?
那两个人被商沅的反应惊得一怔。
他们没想到商沅竟然在短短几日之内判若两人,非但彻底抛弃太子不理会,竟然连这些曾经的心腹也弃之于不顾。
“……公子,难道您舍得放弃这些年在京的打拼积累吗?”这两个臣子都很激动:“公子可曾想过,您日后的路该怎么走?”
商沅简直无语凝噎:“打扰一下两位,本宫现在是君后,二位交谈时,别忘了带上尊称。”
两位大臣面面相觑:“……”
“路怎么走?”商沅舒服的喝了杯霍戎刚命人赏下来的顶尖香茶,懒懒道:“当然是为陛下打理宫闱,做好君后的本分啊。”
特意尾随而来的霍戎没曾想商沅当着曾经的旧臣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番话,不由得一怔。
“您……”
二位大臣简直不晓得商沅此刻是在伪装,还是真心实意。
“好了,有空来劝我出手,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商沅打了个哈欠:“陛下对前太子余孽打击颇重,如今陛下继位,正是全新气象,你们两个也还是早早择木而栖,为自己谋条后路吧——”
两位大臣:“……”
商公子这何止是弃了殿下,竟然还在为霍戎招徕人才?!
这短短几日之间,陛下究竟是如何迷惑住公子的。
那人眼睛滚圆:“公子,臣一直觉得您是有大志的,难道您心甘情愿隐匿在陛下后宫之中,当个单纯以色侍主,每日小意侍奉夫君的可怜之人么!”
几人身后,不为人知的树畔,霍戎缓缓握紧拳头。
他忽然很想知道,商沅会如何作答。
商沅的声音传来,竟然还有几分自得:“本宫本来就是郎君,侍奉旁人也是侍奉,为何不侍奉陛下呢?”
“单纯以色侍人就能一人之下,拥有世间最尊贵的权势,这可怜之人,难道你们就不想当?”
商沅掠了掠这两个长得较为随意的大臣,暗叹一声:“可惜,也不是谁都能像本宫这样以色侍君……”
他故意把自己说得俗不可耐。
果然,这两个看似清正的大臣一脸受到侮辱的模样,把袖子一甩道:“本以为您有鸿鹄之志,原来只是燕雀而已,倒是臣叨扰君后了!”
说罢,二人气势汹汹的转身离去。
商沅长睫微动,轻轻勾起唇角。
这两个聒噪的人总算走了。
清净。
商沅咬了口上好的桂花玫瑰糕,香甜登时在唇齿之间蔓延。
燕雀有什么不好?
他本来就是被迫穿书,弱小可怜无助,能苟条命已经很不错了!
竟然还苟成了君后的金贵命。
商沅看了看桌上,糕点水果取之不尽。
他悄悄舔了舔唇角。
被那两个人一说,他倒觉得愈发要好好侍奉霍戎了。
暴君也算是穿书后的金主了吧?
这么合自己心意的金主,这年头可不好找。
而他呢,也只是需要说点漂亮话,煲煲汤暖个被窝而已!
就连在床上,也是暴君出力他享受……
商沅轻抚吃得鼓起来的肚子,愈发觉得美滋滋。
“君后的小日子还真是过得舒服啊——”
商沅心跳咚咚两下,回头望去。
只见金主也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身后,一双眸子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崽:再让你舒服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