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身份有没有问题,玩家都开始逃命了。
这种明明在现实世界遵纪守法,到了深渊世界偏偏要与世界为敌的感觉,真令人伤心。
仍然只有紫毛格格不入:“真的像是回到了原来的世界一样。这个世界我还能读书考大学吗?”
周围玩家侧目,这人在现实当中的经历到底是怎样的啊?这个中学生当混混是不是有点入戏太深?
玩家们分散成了好几组跑路。为了避免麻烦,同时也因为真实世界对外界产生了怀疑,有些玩家根本没有领取铁铸神像,一转身直接就跑了。
到后面,叶鹅鹅手中还留着七八个神像。
她把神像揣进衣兜,转身翻到房顶上,一路跑酷。
一米八和运动员男生在后面跟得上气不接下气,最终只能看着叶鹅鹅一骑绝尘,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一米八:“现在的大学生身体素质这么好的吗?”
运动员男生:“你、你……看看,我。”
后方,警车的声音渐渐近了。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情况不对,拼命往前跑。
一米八心情复杂:“没想到我也有听到警笛就跑的一天。”
人当然跑不过车。
两人选了一个大街上看不到的角度,跳进居民楼的窗户里,缩在杂物间休息。
另一边,叶鹅鹅早就跳进了窗户里。
她需要时间整理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信息,呆在街上或者房顶上都太容易被干扰,打乱她的思维。
落地之后,她看到一个穿着中学校服的女孩子正爬在书桌前看书,一边耳朵里塞着耳机。
有人跳进窗户,女孩子被惊动了,慌张地问:“你是谁?”
叶鹅鹅不擅长跟人交谈,所以她打算避过女孩的问话,直奔主题。
她快步走到女孩身边,朝女孩脑门上冲了一拳,把人打趴下了。
然后,她拉过女孩的椅子,坐在书桌边,推开习题集,换上自己的草稿本,准备好好将这次副本从头到尾梳理一番。
突然来到这个与深渊外世界非常相似的世界,她也很茫然。
忽然,叶鹅鹅推练习册的手顿住了。
这本练习册十分熟悉。
上面的字迹、压过的折痕、老师的批阅,都像是她见过的一样。
她赶紧翻页,发现连题型都是似曾相识的。
她将练习册翻到最外面的壳子,一看,练习册上白下黑,中间有着蓝色旗帜图案,图案上写着:初二物理。
翻到扉页,找到练习册印刷的那一年,正是她读初二的那年。
叶鹅鹅手一抖,把练习册远远丢开,就像毫无温度的纸质书页在烫她的手。
她记得这本练习册。
这是她的初中老师选的。
老师对着全班同学说:“这上面的题有点难,做不出来没有关系,等我来讲。”
她听到这句话后,就特别喜欢这本练习册。
当时她每刷完一页,都觉得书上的习题不过如此。虽然没有感觉到难度,但因为有了老师说“难”的认定,她每一次完成作业都把这个过程当做是对自己的肯定。
但这本练习册让她记忆深刻还有另外的原因。
以她初中的受欢迎程度,下午放学后是有人邀请她出去玩的。
学校地理位置不太好,担心学生回家太晚会遇到复杂的社会人士,没有晚自习。
她跟一大群人逛公园逛到六点,回家,被骂。
家人一开始还说:“我们这是担心你的安全。”
而那时天还未黑,满大街都是熙熙攘攘的人。
有些为班级做黑板报的同校学生依旧穿着校服往回走。
但说了两句就原形毕露,说:“你到底是要亲情还是友情?”
叶鹅鹅头一次听说爱情之外的东西还得二选一,被惊住了。
不过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认识到人家脑子不太行了。
她懒得应对无能狂怒的家人,脱下书包,拿出这本练习册。
人世嘈杂,幸而她仍有心灵可以退避的安宁之地。
她从来没有一个能够让她获取安全感的地方。但她已经习惯了,并且能够随时随地放空杂念,专心做一件事——至少在那些黑暗的漩涡彻底吞噬她之前,是如此。
但无能的家人是不能理解这种随时随地集中精力做自己的事的能力。
上前推开她的书:“你这个时候还能做得进去?别装模作样。”
笔在书页上留下长长的划痕,将她已经做好的题污染。
她抬眸,静静看着狂怒的家人,然后继续忍受这些人摧残她的人生。
忍受着愤怒在她心底深处潜滋暗长。
如同看着火焰在冰下一点点累积。
坐在副本之中的叶鹅鹅一页一页去翻练习册。
然后,她看到了同样的划痕。
这一刻,火焰破冰而起,吞没一切。
她走到倒在地上的女孩面前,一把扯起女孩的长发,看到了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
叶鹅鹅低声道:“我真是讨厌深渊。”
这个世界就像是套了一张印着虚假图案的塑料薄膜,用以伪饰令人做呕的内核。
大坑之上的世界当然也不可爱,那里充斥着死尸和白骨。
但起码,没有这种欺骗的、揭人旧伤的恶意。
她要掀开这层塑料布,让整个世界的恶意袒露出现。
——既然是敌对,那又何必躲藏在她的旧伤之下?
她要看看,这个伪装成现代小城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
叶鹅鹅伸手扯了扯女孩的脸皮,不光没有扯下来,还感受到了熟悉得令她反感的触感。
女孩被扯痛,用跟她相似的声音发出哭腔。
叶鹅鹅想,没有比这个更讨厌的东西了。
正想着,她背后的走廊里传来了不论听多少遍都让她瞬间警觉起来的脚步声。
她前十八年的阴影问:“好好的,你又在哭什么?”
叶鹅鹅的脸骤然阴沉下来,掐女孩的手更用力了。
女孩就像是一团橡皮泥,哪怕已经被她捏得变了形,却始终都没有半点脱漆褪色的迹象。
她的反应还不如门外的人反应大。
门外的人道:“叶鹅鹅,你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学习?”
叶鹅鹅嘴唇用力绷直,又松开,最终烦躁得咧开,转身,开门,在门外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挥出去了一拳。
击中来的人的脸,将其推到了墙壁上。
那一拳之用力,就连墙上都裂开了连绵的蛛网状。
像是快要碰坏了的蛋壳。
但卡在碎片里的人却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哪怕它被打得整个身体都扁了下去,脸都看不清楚了,上半身完全弯曲成了问号,它依旧还有着人类的肤色。
看起来就像是被揉成一团的活人。
它怒气冲冲道:“疯了是不是?”
叶鹅鹅见状,回到房间里,想坐回位子上阅读自己的草稿本。
但就在她即将碰到椅子的时候,她改了注意,坐到桌上,拿起草稿本阅读。
门外的怪物叫骂着,试图把自己从墙壁里取出来。
房间内的怪物则有着跟她以前同样的性格,放空、退避,只要事情没有波及到自己就绝对不会去触碰。
没有人打扰她。
但这种安宁只持续了一会儿。
当外面变得嘈杂的时候,她从草稿本之中抬头,发现她从小到大见过的亲戚都汇聚在外面,对着她指指点点,好像她犯过什么大罪一样。
叶鹅鹅低头,手上是她作为玩家整理线索的草稿本。
叶鹅鹅抬头,眼前是那些她避之不及的记忆。
人要如何在不欢迎自己的家庭里生活下去呢?
首先,你需要降低存在感,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言不语,这样,其他人就会把你忘了。其次,你需要揣摩别的人想听的话,每一句话都按照他们愿意听的方向说,做一个他们希望你做的角色,让你认错你就认错,说你是贱人你就是贱人,不要吵闹,不要显露真实的一面,这样做,等他们满意了就可以获得喘息的机会了。
不要太有自尊,否则刀会教你做人。
不要太有锋芒,否则你的锋芒终会伤到你自己。
不会有人来保护你,你必须学会在夹缝之中生存下去。
懦弱、虚伪,是这种生存者的代名词。
这是为了生存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她生在那个环境里,必须被那个环境制约。
但,与此同时,她还是深渊副本之中的玩家。
她靠自己的能力通过了前面的副本,现在有人愿意听她的建议,并且依靠着她的建议活了下来。
强大、可靠,是这个环境里的她。
因为这个环境就像是学校一样,会让她自由。
或许给她的自由度比在学校里更高一些。
如今,两个环境完全重叠,被威胁、被控制的痛苦与她强大、可靠的一面重合了起来。
两个环境同时存在,似乎有两条路若隐若现。
叶鹅鹅看着自己手上的草稿本,忽然感到荒谬。
当这种荒谬的情绪完全填塞满她的心的时候,叶鹅鹅大笑了起来。
她说:“这还比不上我现实里面遇到的事情。如果有强大、自信的路可以选,谁还会轻易踏上那条被限制的道路呢?”
叶鹅鹅最后看了一眼草稿本,将草稿本放回书包,从口袋里拿出铁铸神像,一枚一枚夹在指缝里,刚好八枚。
她跳下桌,首先,朝这个世界的自己打去了铁铸神像的一拳。
只听滋啦啦的声响,副本叶鹅鹅身上的皮肉像是被烫下来一般消失不见。
副本叶鹅鹅露出了本来的样子,黝黑的、柔软的、光滑的,如同一大块人形香皂。
它是坑里的怪物。
叶鹅鹅毫不意外,一拳把模仿自己的香皂怪物打变形,然后又解决掉从门口滑进来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已经发现了真相的缘故,这个世界也对她图穷见匕。
现代化水泥房屋转眼间变成年久失修的砖瓦房,外面牵着的一根根电线变成了人的肠子,电线之间巨大变压器变成了纠缠在一起的人的尸体。
光线也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叶鹅鹅手中的铁铸神像在幽幽发光。
叶鹅鹅感觉自己就像是站在舞台聚光灯下面一样。
但没什么不好,又不是打不赢,现在还方便了她自己。
她爬到瓦房顶上,看到香皂怪物被神像的光吸引,朝这边聚拢。
不知不觉六十九章了。
我竟然还没写完第三个副本。
总觉得等我写完二十七个副本,就会在读者心中留有姓名:看,这就是那本又长又臭之作。
想一想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呢。
但计划已经定下来了,写写写!
咕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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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撕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