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鸿蒙万界之中,除去六界与三千小世界,还有许多未成型的破碎空间,这些空间,或许会成长为一方蕴含生命与规则的小世界,也有可能被虚空摧毁,彻底湮灭。
虚无的空间里只有天地,没有生灵,日照东升西落,却只是照亮了一片死寂的世界。
但这空间有着最为原始纯粹的生气,是供曲卿修炼的大好地方。
他们三人的到来,纵使微小,但似乎也让这片空间活了过来。
“你为何将念生石给他?”玉遥还在疑惑她方才的举动,“他可不是什么善人。”
曲卿:“但也不是恶人,他身上有一道契约,一道以命相抵的契约,他为青云宗而活。只这一点,他心中便有纯粹的力量,那是守护之力。”
“守护之力也会让念生石成长,变成我想要的模样。”
玉遥眉梢挑起,“念生石是种子,那你想要的又是怎样一棵树?”
曲卿抬头,神色淡淡,“遮天蔽日。”
玉遥笑了,桃花眼中春水泛滥,“好,我拭目以待。”
一旁的第五沧泽脑子嗡嗡地,思绪乱作一团,他看了看曲卿,又看了看玉遥,不禁开口插话,“你们在说什么?”
“还有,这又是何地?”
他们此刻站在孤山之上,放眼望去是渺无人烟的荒原,荒原中又裂开一道道深如天堑的缝隙,没有一丝生机,透露着渗人的死寂。
曲卿没有答话,反而伸手在他额头上轻点了一下。
第五沧泽眸色怔愣不过一息,便染上了痛楚,庞大的信息骤然侵袭,他头疼欲裂。
当所有来龙去脉被理清,他跪伏在地,只觉得天旋地转,迷茫不知该如何反应。
曲卿蹲下身子,抬手轻轻拍在他肩膀上,“你可以选择是承担,还是放弃第五族人的天命,不论你选择什么,没有人会怪你。”
第五族人是她匆忙之中创造的,她赋予了他们桎梏一生的天命,却未能考虑周全,让他们落得如此结果,这是她的过错。
没有谁生来只能走一条路,第五沧泽同样有他的选择,是她的偏爱也好,愧疚也好,她私心里愿他能得善终。
若第五沧泽并不想承担这沉重的天命,她自然可让他进入轮回,去过寻常的人生。
第五沧泽抬头看她,她的目光太过柔和,仿佛什么罪过都能获得谅解与包容,曾经他数次懈怠修行,族长也是用这般目光看着他。
过去无忧无虑,惬意美满的画面,棺椁里黑暗绝望的画面,南海宫殿里面对高高在上的神时恐惧愤怒的画面,还有流云城深巷酒香院子里安宁的画面,一一轮番闪过。
第五沧泽想了很久很久,最终紧握拳头,“我要让那些肆意杀害我族人的人付出代价!我要完成族长的嘱咐!”
“我要向世人宣告第五族人的存在!”
他眷恋过去平和无虑的日子,可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可轻言放弃,若他放弃第五族人的使命,便代表着第五族人不复存在,那些永远沉睡于天守谷的族人,他们所经所历的意义也将不复存在。
他无法忍受他们就此湮灭在历史长河中。
曲卿目光微动,“好,这是你的选择。”
第五沧泽慢慢冷静了下来,看向曲卿始终平静的面容,忍不住说道,“若我选择逃避,你们也会看不起我吧。”
曲卿:“不论什么选择,只心无悔,便不是过错,旁人也无权指摘。”
她看第五沧泽眼神中仍旧混乱,便起身离开,给予他梳理的时间。
曲卿没有走远,只是飞跃下荒原一方平整处,就地盘腿坐下,开始入定修炼。
在飨钬的神力下,她天灵之体已经恢复两成,接下来便是吸纳天地生气,恢复力量了。
寂无的天地里,没有任何气息干扰,只有最为纯粹的生气流淌在空中,随着她的一呼一吸,仿佛收受到牵引,一缕缕缓缓窜进她体内。
玉遥立在她身旁看了半晌,在她周围气流形成漩涡将其包裹后,才移开目光。
一扬手,长榻低案一一呈现,他轻撩衣袍,姿态端雅地坐下,手中虚空一握,便是一只精致小巧的酒壶,瓶口微倾,醇香甘冽的清酒徐徐而出,落入那虹色的琉璃杯中。
广袤无边的荒原里,他却仿若身处殿堂之中,从容自如。
第五沧泽神魂飘荡良久,才如梦初醒,茫然四顾,发现孤山之上只剩下他一人。
他低头望去,只见曲卿已经陷入深深的修炼之中,将她包裹的气流漩涡下竟然依稀可见点点绿意。
而玉遥早已懒散地靠在长榻上,手中琉璃杯轻晃,眼睑微阖似在假寐,这姿态与在流云城小院中如出一辙。
第五沧泽总会想,是否有一天,他也能像他们两人一样,不论面对何种境地,总能胸有成竹,无惧无畏。
他深吸一口气,飞身下了孤山,来到他们身旁。
曲卿正在修炼,他便朝玉遥开口,“这里究竟是何处?”
玉遥睁眼,抿了一口清酒后,淡淡说道,“一方还未诞生生命的混沌空间罢了。”
第五沧泽不懂,但他料定玉遥不会花功夫同他细说,只继续问道,“我们在这里作甚?”
玉遥奇道,“你看不出?修炼啊。”
第五沧泽:“……”
他憋了口气,“可这里毫无灵力,什么都没有,我要如何修炼?”
玉遥不紧不慢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第五沧泽见他又合了眼不欲多说,便只能自顾自地等待。
这片空间当真没有一个生灵,黄土之下,连草根都不曾看见,唯有曲卿身边慢慢出现了细细小小的草芽。
创造他的人,同样也能创造一方天地吧。
第五沧泽上上下下探索几番,最终还是回到原点,看着那两人发呆。
眼神发蒙,昏昏欲睡之时,他背后骤然发凉,感受到了陌生的气息。
他立刻警惕起身回看,并祭出离落弓。
只见一名玄衣劲装,长发高束的男子站在玉遥榻后,虽衣着简单,然而眼神如鹰般锋利,气势强大骇人,绝非常人。
第五沧泽厉喝出声,“你是什么人!”
那人眉眼拧起,嘴角也挂下,露出不悦的神色,“你又是什么人!敢跟本仙叫嚣。”
第五沧泽一惊,仙人!
这时玉遥出声,“你来得太慢了。”
那人气息瞬间转变,态度转变之大叫人咋舌,他委屈巴巴地说道,“是那商人太过难缠,属下才耽搁了些时辰。”
竟是玉遥属下?第五沧泽不禁放下警惕。
玉遥懒得多费口舌,“东西。”
那人便是夙修,他快速将东西呈上,方方正正颜色青黑,正是天基石。
夙修忍不住继续辩解,“那个姓千的商人,就钻钱眼里了,一个劲地说价,属下可损失了大了。”
他虽然是仙人,借玉遥的威势横走万界,然而也是要讲规矩的,今日他若是从珍宝阁强抢了什么,指不定下一刻雷劫就劈下来了,因此只能付出相应的价格去买,但千修明为了天基石所耗费的已经斐然,作为商人怎可能让自己吃亏,所以,夙修算是把自己家底掏空了大半。
玉遥嫌弃地瞧了一眼模样丑陋的天基石,迅速收进芥子空间,眼不见心不烦。
“行了,不会让你吃亏。”
得了玉遥此话,夙修眉开眼笑,“好咧。”
“尊上,这小子是谁?”他转眼瞅了下第五沧泽。
玉遥:“第五族人,你助他修炼。”
夙修愣了一下,第五族人不是灭族了么,他仔细端详了第五沧泽一番,在察觉他体内熟悉的力量之后,微微疑惑。
夙修:“尊上,他体内的力量与您同出本源,为何要我助他修炼?”
玉遥:“你与他对战即可。”
虽然皆是天灵的力量,但玉遥似神,这股力量融入他体内宛如浑然天成,无需他费心去掌握。
而第五沧泽不同,他尚未接受第五族人的传承,体内力量没有觉醒,如今也只能依靠天灵石来引导施展,且只在绝境下才能爆发。
玉遥曾让第五沧泽面对比他强大数倍的敌人,可效果甚微。
在这片混沌空间里,唯有生气流淌,曲卿能在此修炼,第五沧泽体内的力量在此同样更容易苏醒,效果应当好上许多。
至于为何他不亲自动手,自然是因为有人能效劳,何故要亲自费力。
夙修虽不明白其中典故,但玉遥的大致意思他已经领悟,当即应下。
他先是望了几眼曲卿,心中惊异好奇不减,万物之灵凝聚的魂魄到底代表着什么?无数天马行空的想法一闪而过,被他暗暗压下。
夙修收回目光,将手握拳背在身后,绕着第五沧泽走了两圈,上下打量着。
他是天灵创造出来的灵物,汇聚天地灵气,容貌自然不差,明眸墨眉,清俊飘逸,然而他在深山中长大,无拘无速惯了,比起宗门百家中的天之骄子,不免少了几分规矩礼仪,气度也不似他们优雅从容,不过却多了几分肆意的野性。
不过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眼里还带着不知天高地厚,以前大约是没受过什么苦,也没见过什么恶,纵使如今遭遇了灭族之痛,对他人的防备仍旧浅显,一听他是尊上的人,便立马将防备卸下了。
呵,一个小鬼罢了。
夙修倏然停身,抬手按在他肩膀上,“我叫夙修,仙号宣妄,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第五沧泽老老实实回答,“第五沧泽。”
“沧泽,沧海无垠,水泽万物,倒是不错的名字。”夙修似是称赞道,在看到第五沧泽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后,嘴角微微勾起。
就在第五沧泽毫无防备时,他蓦然出掌,这一掌他半分仙力都不曾动用,平平无奇,但是落到第五沧泽身上,却仿佛泰山压顶,痛楚从落掌的地方瞬时蔓延至四肢百骸,几欲灵魂出窍。
他眼前白光一闪,整个人被击飞出去,在地面上滚了数周后掉进了荒原的深渊裂缝里。
玉遥面不改色,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将注意力放在曲卿身上。
夙修笑了两声,脚下踏开一步,身形如鬼魅变换,来到了第五沧泽掉落的缝隙旁。
“喂,小鬼,活着没?”
夙修蹲下,探头往缝隙里看。
“咔嗒!”底下有细碎的石头碰撞声传来,看来是没死,夙修挑眉。
“咻!”在那阵声响过后,又有破空声传来,几乎是听到声音的那一刻,闪着冷光的利箭便出现在了眼前。
夙修没躲,只随意地抬臂,空手接住了利箭。
第五沧泽从另一处翻上,脸色苍白,嘴角还有未擦干净的血迹,瞧见他手里似是赏品,毫无杀伤力的利箭时,脸色变了变。
夙修笑吟吟地站起身,手指灵活地将利箭转了几圈,“你这箭,于我而言同小孩的玩物无异,真的是用来杀人的吗?”
第五沧泽沉不住气,攥紧手中的离落弓,抬臂凝箭,拉弓满月,三箭齐发,而后再次凝箭蓄势。
箭如雨下,势如破竹,夙修依旧漫不经心,手执那支利箭,动作恍如轻风拂过,又恍如摧金斩玉,毫不费力地将那些灵箭拨开。
灵箭被一一拨倒在地,深入三尺,灵气不稳,缓缓消散在空中。
夙修打了个呵欠,“这样玩下去,可没意思。”
“轮到我了!”
他鹰眼一眯,厉色顿时溢满而出,第五沧泽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没血色,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砰!”夙修轻轻抬手,第五沧泽登时重重坠地,未等他反应,夙修手腕一转,他身体再次离地,飞上万米高空,被夙修随心所控。
一次次重摔,第五沧泽满身血肉模糊,躯骨皆断裂,没有一块好地方。
夙修玩了片刻便停手,脚步傲然地走近,看着第五沧泽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不成人形的模样,索然无味道,“本以为你第五族人该有什么过人之处,如今看来,与普通的凡人修士也无甚区别。”
“你根本不值得尊上为你费力。”
“也并无存在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