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落到地上,窗外传来小贩吆喝的叫声,还有几声鸟鸣,莫余在床上翻了个身,呆呆地看着陌生的床帏,好一会才想起自己昨天刚跟着叶辞下山。
数天前,凌云宗驻守在山下的几处驻点同时上报,说这几个月来苏广一带百余名尚在襁褓的婴儿无故失踪,疑似妖族作案。对方的实力过于强大,派出镇压的弟子有去无回,驻点无力对抗,故而请求援助。
一般这种事情都是由凌云宗内的十一、十二长老负责的,可无奈这两人早几天前就外出不知道做什么秘密任务去了,而其他长老峰主又还忙着,于是无妄仙人思虑再三,决定让看起来最闲的叶辞去解决。叶辞本也想一人前往,但是在莫余死缠烂打之下,以及叶辞也有点担心他一天不在莫余也能把自己饿死,故而只能带上。
莫余当然是高兴坏了,在修真界呆了几个月,只有每天那一小碗的鱼汤能让他感受到自己还是个平凡人,加上他馋嘴馋很久了,在离开前就已经罗列好这次下山要吃的美食,尽管后来被叶辞发现黑着脸撕掉了,但还是影响不了他的心情,昨天刚下山就大吃了一顿,驻点的外门弟子见了,不由觉得可怜,觉得游仙峰的伙食太惨了,看把孩子饿得,跟个饿鬼投胎一样。
对于莫余这个包袱,叶辞嫌弃归嫌弃,但动作倒是很快,两三下就在最近失踪案的地点搜寻出一丝妖气,顺着这股妖气,两人就来到偏远的小鱼镇。令人意外的是,小鱼镇并未出现婴儿失踪的事情,镇民的生活也没有被影响。
“那妖,就在这。”
叶辞的结论让莫余头皮发麻,也想象不到平静祥和的小镇内竟然藏着掳走婴儿的妖族,在客栈歇息前还忐忑不安地想着半夜那个妖族会不会突然出现,结果没过一炷香就睡着了,还意外睡得贼香。等他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时,叶辞正坐在窗边的小桌子看外面的风景,手里漫不经心地转着捏在两指间的茶杯,不知道坐了多久。
叶辞生的清冷,在凌云宗还没怎么明显,但是现在在普通人之中,清冷和气质一下子就将他跟别人区分开来,仙风道骨大概就是如此。
叶辞:“看够了吗?”
被抓包的莫余尴尬地咳了一声:“滚滚师兄,今日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叶辞看了莫余一会,慢慢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放在桌上。
莫余看看钱袋,再看看叶辞:“不!滚滚师兄!我是来降妖除魔的,我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边说着,手却偷偷地将钱袋子往怀里塞。
叶辞:“……”
最终叶辞还是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莫余无所事事,又将小鱼镇里面的小摊档扫荡了一番。不得不说,叶辞真的很有钱,莫余胡吃海喝,又买了一堆没用的玩意,钱袋里的钱还只花了一半不到。
突然,不远处的药馆出现一道声音——
“大夫,可否再宽限几日?我孩子的药已经断了后几天了,我保证,明日,明日我一定会拿药材过来的!”
“唉,夫人,不是我不想,只是你在我们这已经留了好几笔帐了,最近生意不好,药材也卖不出去,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可是……”
“唉,夫人请回吧……”
莫余抬眼看过去,原来是医馆的大夫和一位妇人,两人脸上皆是愁容,那位妇人更甚,头发凌乱,憔悴不已,但这也掩盖不了她的貌美。看她衣服上满是补丁的粗糙布料,就知道她的家境比较窘迫。
“小二!”
“欸!这位公子还要点什么?”
“那是谁?”莫余指向那位妇人。
小二:“哦,她是镇里教书的戚先生的妻子,大家都叫她月三娘,家住在镇外的山里头。本来她与戚先生情投意合的,虽然家境清贫,但是过得倒也羡煞旁人,只是没想到半年前戚先生得了急病,没了。祸不单行,前几个月月三娘的孩子也生了急病,她拿不出钱,就天天在山上挖药材给药馆的大夫换药,药馆的大夫也是好的,愿意记着账,但是最近生意不景气,这才没给她药。唉,可怜咯!”
莫余点头,打发了小二后就走向医馆。
医馆门前,大夫已经走了,只剩下不停在抹眼泪的月三娘。
莫余走过去,擦肩而过的时候故意碰了一下月三娘,月三娘没想到有人会撞到她,一个踉跄后退了好几步,回过神来却在不停地道歉:“对不起这位公子,是我站在这里挡道了,对不起……”
莫余这才看清月三娘的模样,的确是漂亮,一双本该妩媚的桃花眼在月三娘这里,却是清纯无比,让人看了也生不出什么厌恶之心。
“本是我的错,夫人不必道歉。”莫余学着莫晖死板的话道,“这是小小的歉礼,还望夫人收下。”
月三娘看过去,莫余手里的正是被他花剩的半个钱袋。
“公子,这可使不得!”
莫余没想到自己想出来的这个不让双方都尴尬的办法一下子就被拒绝了,挠头想了好一会:“没事,我有钱。”
月三娘:“……”
莫余也觉得这样说有点不妥:“啊不是,是我师兄有钱。”
月三娘:“……”
所以你有钱和你师兄有钱有什么两样吗?
莫余尴尬得不行,干脆道:“这钱你拿走吧,先把孩子的病治好了再说!”
月三娘的眼圈又红了:“多谢恩公,大恩大德,奴家来世再报!”
看着月三娘揣着那半袋钱,热泪盈眶地走进医馆,莫余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奢侈了些,如果刚刚自己没买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或许给月三娘的钱袋子里能有更多的钱让她买多一点药材。
莫余寻思着要不要再找叶辞要点钱。
突然,余光捕捉到一股黑色的气息。
那气息一闪而过,消失在街角的拐角处。
莫余一瞬间就警惕起来,手几乎是本能地握住别在腰间的剑。他死死地盯着那个拐角处,确认无疑,那的确是魔修身上特有的黑气。
不是妖族作案吗?魔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莫余偷偷追上去。
出了小巷子,就是湖边,莫余仔细看了看,发现身上附着黑气的正是一个黑衣男子,背上扛着一把大刀,正蹲着跟身边的小孩说着什么,只见那小孩一把鼻涕一把泪,抬起瘦弱的小手,指了指袖口,原来是破了个洞子。
看那小孩的带着补丁的麻衣,看来家境也并不富裕,袖子破了个洞都哭了半天。
黑衣男子突然抬手去摸小孩子的头,笑得奸邪。
不好,他要对那小孩下手!
莫余几乎就要提剑冲上去,可是下一瞬间他却看到黑衣男子从怀里掏出一根绣花针……
绣花……
针……
莫余僵在原地。
只见黑衣男子两三下就将小孩的袖口补好,动作迅速得不亚于街口补衣的大婶,熟练得让人心疼。随后,黑衣男子又一脸肉痛地从包裹里拿出一根糖葫芦,总算把小孩子哄好了,完了忍不住擦了把汗,好像刚完成了一件艰难无比的任务。
小孩子蹦蹦跳跳走后,男子突然转向莫余藏身的地方:“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跟着老子,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老子!”
莫余一个踉跄:“去你的,我不搞基!”
男子一脸疑惑:“搞基是什么?”
莫余鼓起勇气,拿剑横挡在身前:“魔,魔修,你来这干嘛!”
男子双手抱胸:“魔什么修,老子可是有名字的!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念星宇,给老子记好!”
莫余:“管你念什么星什么宇!你来这里想要干嘛?最近婴儿失踪案,该不会是你在捣鬼吧?”
念星宇呸了一口:“去你的,老子只是路过而已,你凭啥怀疑我!你不能因为老子是魔修就怀疑老子啊!也不能因为老子是魔修就把那只狐妖造的孽安在老子头上啊!更不能因为老子是魔修就打我骂我啊……”
说到最后,念星宇的脸上竟然浮现一丝可怜的神色。
莫余:“……”
“你胡说!你就是!你就有!你刚刚还想对那小孩下手!”
“你才胡说!你才是!你才有!刚刚老子明明是给他补衣服!他走之前老子还用身上剩下的钱买来的糖葫芦给他了!”
莫余上下打量了一下念星宇身上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衣着:“……你剩下的钱只够买一根糖葫芦了?”
念星宇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最近宗门不景气不是,老子刚接的单子赚来的钱也送回去给老爹修屋顶了……不是!老子的事要你管!你谁啊?长成这样还跟着老子,喜欢老子就直说,上门男婿老子勉勉强强也能接受……”
没说完,念星宇就被莫余砸了块泥巴:“长成什么样?我比你可帅多了!至少我没有随身带绣花针这种娘们癖好,你这丑八怪!”
念星宇被砸了个正着,湿润粘稠的泥巴团砸在他额头上,也怒了,随手从地上挖出一团泥巴砸过去:“你说谁是丑八怪呢!老子只是勤俭节约而已!你才娘们!你全家都是娘们!”
莫余险险避过,却被下一团泥巴砸中胸口,于是干脆蹲下来搓泥巴扔过去,念星宇也学着搓泥巴,两人就这样边骂骂咧咧边吵来吵去,全程就围绕着谁帅谁像娘们吵,若不是看着是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都让人以为是什么三四岁小孩的吵架。
等到两人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时,莫余身上淡蓝色的衣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色彩,而他的脸上还有两处被砸中的痕迹,看起来像是在泥地里打过滚一样。
相较于莫余,念星宇的情况要稍好些,黑色的衣服看不出有多脏,但是他脸上就比莫余惨多了,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肤色,就连唇边也被抹了团泥巴,也不知道刚刚互扔泥巴时有没有吃下去一些。
两人双双躺倒在地上,转头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突然笑了。
莫余喘着气:“不搞了不搞了,中场休息中场休息……”
念星宇也喘着气:“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叫什么?”
“凌云宗,莫余。”
念星宇将莫余的名字碎碎念了几遍。
“干嘛?诅咒我啊!”
念星宇翻了个白眼:“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居然能碰到凌云宗。”
“那你呢,也麻烦自报家门一下。”
“碎天宗,念星宇。”
“哦,碎天宗啊……卧槽碎天宗!”莫余猛地坐起,不可思议地看向身边这个被他用泥巴砸得不成人样的念星宇,大脑当机了。
“干嘛?就算老子很帅,这样直白地看着老子,老子也会不好意思的好不好。”
莫余僵硬地挪开视线——
呵呵,正修公敌——魔修宗门碎天宗,其少宗主,念星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