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冥懿看见王戈吐出一大口黑血后,担心的赶紧将王戈扶起,想要用灵力替他疏通经脉,右手腕却被王戈狠狠的握住,看着王戈用手指用力的扣着手腕上的梵文,感觉一阵刺痛。想起当年立誓的时候,那是王戈离开的第二年,昆仑山上常年积雪覆盖,但明莲泽的湖泊却从来没有结过冰。巨大的莲花台坐落于湖泊中央,湖水的寒意透过莲花台,上面比雪山上的冰更让人感觉寒冷刺骨。
晚冥懿跪在上面的第三天,昆仑迎来了冬季的初雪,一片片轻飘飘的雪花落在了人的身上,与血水化作一起,滴落在地又凝结成冰。莲花台中央的人也很快在漫天的大雪中渐渐被覆盖成了一座小雪山。
第四天清晨,不刺眼的冬阳照进了雪山,宣告一夜的风雪结束,漫长的寒冬从此拉开了序幕。晚冥懿止不住的咳了咳,身上的积雪随声掉落一些,伴随着衣服滑落着白雪的声音,很轻,但在静谧的明莲泽却明显。
“可知错?”宛如玉石坠泉的清脆好听的声音来自一位俊美的年轻人,双眼微垂,黑色的长发仿佛上好的绸缎垂落着,清澈的黑眸中无悲喜,身穿白罗纱质地的长袍,长长的拖尾垂落在地,与积雪摩擦发出着声音,本人赤着脚盘坐在漂浮在半空中莲花形状的坐台上,似是九重天的神佛。
“知错,不该擅自下山。”跪在地上的人声音沙哑的回答道。
“何必呢?你所念的未必念着你。封神登天前不可再擅自出山门,拔得头筹后可听从门派安排外出游历。”
“掌门,听从门派安排是何意?”
“若无事便在昆仑山继续修炼,若天下苍生有难,即刻出山,守卫苍生。我也好,你伯公也好,都是如此。我们申屠一族既是启真派历来的掌门,若要担任起守护天下苍生的责任,便不能像那些散士一般逍遥。”
“弟子知晓,可为何封神登天未开始之前弟子也不能下山,弟子想下山——”还未等晚冥懿说完,只听啪的一声,隔空的一道灵力拍在了晚冥懿仿佛鲜血清洗的后背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晚冥懿硬生生的受着,忍者疼痛接着说道:“想下山见一人。”
“不准。”
“弟子想——”
又是一声清脆鞭打的声音——啪。
“下山见一人。”
啪——
就这样重复了十来次,晚冥懿再也说不出话,一张口便吐出的是鲜血,染红了周围的白雪,成了冰天雪地中唯一的鲜红。
申屠天终于说了一句话:“封神登天前你可下山。”
晚冥懿挣扎的从地上爬起,又咳了好几口鲜血后扣下了头谢道:“多谢掌门。”
“但你要立誓,在明莲泽的誓天阵法中立毒誓。”
晚冥懿以跪着磕头的姿势止不住的颤抖,不明不知为何只是想出山见一人,却要被逼着做到如此地步。静默着没有答应申屠天的要求,就在二人僵持的时候。申屠天曲坐起一条腿,隔空拿出一块流光溢彩的琥珀把玩在手里。说道:“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毁了这琥珀你也就不会再念着旧,念着下山见一人了?”
晚冥懿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枚明明一直带在身上的琥珀此时却在掌门的手里。“还给我!”又是清脆的一声——啪!晚冥懿彻底瘫倒在地,爬不起来。
晚冥懿被打的这一下感觉仿佛失去了知觉,眼前一黑,后背的剧痛让他也只能听见嗡嗡的耳鸣声,好半天才缓过来一些。
“为何——”晚冥懿似是问申屠天,也是问自己。
当然没有人给他答案。
又静默了许久,申屠天支起一条腿,放松了坐姿,很有耐心的把玩着手里的琥珀,那是一块很清盈剔透的琥珀,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他就那样似百无聊赖的将琥珀抛起接住,抛起接住,甚至下一秒让人觉得他马上要打个哈欠或者就这样睡过去。
跪着的晚冥懿头磕着地,微弱的喘着气,身体下的白雪染了鲜红,很是刺眼。
“我应。”
晚冥懿不禁攥紧,握起了一把雪,“我立誓。”
申屠天在听见晚冥懿说立誓后,眼皮一掀,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弧度,像是得之所愿的胜者。手指微微一点,便用灵力启动了阵法,用灵力控制着晚冥懿丢在了阵法的中央。
晚冥懿被控制着跪坐着,因为疼痛,用气音的方式说着“启真派弟子晚冥懿立誓——必在封神登天拔得头筹,换一次出山的机会。若违誓,夺道心,毁根骨,成凡人,此生此世再和修道无缘。”
话语落地,一道紫光自天上劈下,落在了法阵中央的血人,惊了湖泊,泛起了涟漪。法阵中的人感觉右手腕上传来了仿若深入灵魂的剧烈灼热,但他没有在意,而是拾起那块被扔下的琥珀,却怎么用手都擦不干净上面的血污,后来才反应是因为手上早已鲜血淋漓。用唯有干净的一片衣角终于擦去了琥珀上的血,才肯放任自己的意识归于黑暗。
申屠天看着阵法中央的晚冥懿,冷漠的自言自语道:“白白浪费了凤凰之体,也好在是这性子。”之后召来了两名弟子,吩咐将晚冥懿送到申屠屠那里去。
晚冥懿再次醒来后已经是三天后,极强的恢复能力让其恢复如初,唯留下立誓留下的烙印,右手腕上的一圈梵文字样的誓言内容。
厨房传来做饭的声音,晚冥懿穿好衣服后便起身来到了厨房,见伯公正在煮面。
“伯公。”
“醒了?面马上煮好,你去坐着等着吧。”
晚冥懿开始静静坐在桌边等着一碗热面。申屠屠不一会就将面煮好了,端了上来,就是普通的一碗清汤素面,上面烫了几棵小青菜。吃起来也没有什么味道,但却适合晚冥懿这种类似大病初愈的情况。
在晚冥懿吃面的时候,申屠屠看着眼前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辈,恍然发觉,当年那个胖乎乎的娃娃已经长成了一个俊秀的小少年,却看起来不知怎得有些陌生。
“唉,王戈也是,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来封信报个平安。不过你别担心,他没事的,他身上带了一个小木偶,我能感觉到那个木偶的位置。王戈若真出事,木偶会消失的。”
“伯公,我知道他没事。”
“那你还非要换一个下山的机会!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没有偷偷逃出你爷爷也不会给你立下这种规矩!也不会借此让你立誓!这下好了你以后想离开都离开不了这里!”申屠屠大声呵斥道,如果他能提前知道晚冥懿偷偷下山会造成如此后果,他宁可打断晚冥懿的腿也不会让此事发生。
晚冥懿对于来自申屠屠的呵斥反应却平淡,语气平静的说道:“这样的事早就发生不止一次了,以后也不会停止,这次换了个我想要的结果,不坏。”
申屠屠听见这话后,明白了晚冥懿说的意思,申屠天以各种各样无端的理由惩罚晚冥懿这样的事已经发生了无数次,错不在他,就算不是以这个理由,早晚还会有其他理由来让晚冥懿立誓。
二人在饭桌上没有人再说话。晚冥懿静静的吃完了一碗素面,放下了筷子,看向只有午时才显得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覆在了手背,让人感觉温暖。想着还有几年的时间才就可以去见他了,可以为没有期限的再见加上一个时间,明明应该是开心的事,应该笑的,但是却感觉嘴里发苦,满腔委屈。究竟是什么事情让王戈奋不顾身的去做?
思绪从过去的记忆回到了现在,王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在问你,不疼吗!不知道逃吗!说立誓就立誓,你是脑子被踢了吗?”
晚冥懿左手扶上了王戈的后背,开始缓缓的输送灵力,替王戈疏通静脉。“儿时,因为贪吃,所以变得很胖外加又笨手笨脚,派里的弟子不喜我,嫌我愚笨,山下的孩子也是,所以那时也没有朋友,整天自己呆着,数着虔来阶自己得走多少步,数着明莲泽每天又有多少莲花开了。后来倒霉,被人绑了,遇见了个小乞丐,会在我吓哭的时候哄我,会在我吃不饱的时候把剩下的馒头给我,我那时就在想遇见好人了。后来小乞丐为了救我和另外三个孩子冒死跳下了山崖,他也成了我心中的英雄。
后来,只顾着自己能有个玩伴,没看见小乞丐里的不愿,就这样强制的把他带回了昆仑山,和自己一起挨欺负,走夜路,偷饭吃。后来两个人一起练功,逃课挨训,开小灶烤野鸡。匆匆的岁月中他成了我最重要的朋友,陪着我度过了人生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再后来,白天练功后我晚上还要去爷爷那里接受单独的训练,晚上的特训于我来说宛如炼狱。他则去伯公那里接受单独的训练,情况也很惨烈。他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觉得我体质特殊,所以受的伤吃的苦都不值一提,而是每次都会准备从山下买来的上好的金疮药,替我上药,替我忿忿不平。他虽然很多时候不理解我,但是他却会在我生气的时候逗我开心,委屈的时候替我鸣不平,当我受欺负时,他会替我报复回去,觉得我性子懦弱,散漫惯了的他会努力学习幻术,造出各种各样的幻境让我进去修炼我的心志……他待我真的很好,多到数不清。
但是有一天,他却突然要说做一件事,就那么的离开了。留下了仅有几行字的信和不知归期。我突然觉得这人没有心,但他做的事也许真的非常重要所以我接受了结果。只是分开之后,我太想他了。”
这是晚冥懿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王戈面前如此清晰的说出了自己的感受,而不是一味的闷着不开心着,让那些未出口的委屈不满成了过去遗忘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