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从花厅出来,豆蔻看到秦尚走时铁青着一张脸,问冯思思:“殿下,您和国公都聊了什么啊?他那脸色沉的跟积了半缸雨水的乌云似的。”
“没啥,”冯思思毫不在乎,“本宫安慰了他两句,可能是他终于良心发现,产生了对本宫的愧疚之情。”
另一边,秦尚回到住处后越想越气越想越亏,最后一拍桌子:“我有病吧,那是冯思思啊!我跟冯思思讲什么礼数!直接将难听的话说她脸上不就完了,至于这么婆婆妈妈?”
关键那傻子还完全理解错了他意思,一脸大义凛然的再三跟他保证一定会努力将和离之日提上日程还他和白明霜有情人终成眷属。
动不动就觉得他想和离和离,难道在她眼里他秦尚就那么沉不住气?
“阿晋!”他朝门外喊。
年轻小厮立马进来:“爷有何吩咐。”
“去将曜灵公主请过来!”他说,“就说刚才的事情我觉得不妥,需要再作商议。”
“好嘞爷。”
领完命,阿晋步子还没迈出门槛,秦尚就“刷”站起来,“算了,我跟你一块去吧。”
阿晋挠了挠脸看向天边,寻思今儿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
国公爷居然会在没人逼的情况下主动去找公主,简直就是奇怪他妈给奇怪开门奇怪到家了。
主仆二人行至沁芳居,看到两扇门大敞着,往门口一站便将院内正在搓麻掷骰子的丫鬟门吓的瞬间停下动作乖乖站好。
秦尚皱眉,大白天玩牌,冯思思这都教出来的什么人?
“公主呢,让她出来见我。”他沉声道。
“公主她,回宫去了。”一名小丫鬟弱弱的说。
她们对这位素日不苟言笑的国公大人总是怀有敬畏之心的,更何况撑腰的人不在这,玩麻将被抓现行总归有点心虚。
秦尚听到“回宫”两个字,眉头皱的更紧了:“不是告诉了她八月十五之后再走吗,着什么急。”
“公主说她八月十五会再回来的,出来那么久,她放心不下宫里……”小丫鬟说。
“久?这才几天就叫久?她有什么好放心不——”秦尚蓦的顿住反应过来了什么,冷笑一声,“对啊,我忘了宫里还有她那一大帮子男宠呢,是该回去看看。”
随即睁着双阴沉的眸子离开沁芳居。
阿晋临走前瞥了眼麻将桌,低声问丫鬟们:“还缺人吗?”
“阿晋!”门外传来秦尚不耐烦的喊声。
“哎来了爷!”
人走后姑娘们立马把麻将桌撤回了房中,倒也不是有所顾忌。而是天空中顷刻间乌云密布,看样子一场秋雨就快来了。
栖霞宫偏殿,冯思思坐软塌上吃着果切看着话本儿,还不忘问在窗前专心看书的何忆安:“你晚膳想吃什么?我有点想吃糖醋排骨。”
“随殿下意思,忆安吃什么都好。”他清清浅浅道,目光不离指下书页。
冯思思抬眼,不远处的清瘦背影映在她瞳孔中,像一副线条优美的画。
她看呆了半晌,回过神后嘟着嘴碎碎念:“算了算了,知道你眼里只有学习,本宫自己跟自己玩。”
天空“轰隆”一声巨响,何忆安周身打了个寒颤,下意识便扭头看冯思思,见她神色如常,便又接着看书。
冯思思从软塌下来,走到门口伸手试探外面的雨点:“这下的也不大阿,光牟足劲打雷了。”
她收回手,目光懒懒望向外面,突然就将视线顿在了花丛边。
观察了没一会儿,她抬腿就奔入雨中朝着花丛方向跑。
灰不溜秋的一只小麻雀在雨中拼命扑棱着两只翅膀,可就是飞不起来,注意到有人接近,吓的立马叽叽喳喳跳来跳去。
“躲什么啊,我又不吃了你,你那点肉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她叨叨着,蹲地上趁小东西喘气的功夫就把它一把逮到手里。
她研究着麻雀翅膀上的羽毛,笑道:“毛都还没长齐就敢学鸟飞?你妈也不管管你?”
手中小东西听不听得懂人话她不知道,但确实叽喳的更厉害了。
可能是比较闲,她蹲地上“思言思语”跟鸟唠了半天嗑,直到雨点拍打地面都明显起来了她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这么久了,她怎么感觉一滴雨都没落到身上过?
冯思思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墨蓝色外袍,以及抓着外袍的修长十指。
何忆安周身湿透,鬓发都贴在脸庞,玉面苍白睫毛低垂,看到冯思思发现了他,浅浅一笑,“公主还要吃糖醋排骨吗?我去御膳房说一声。”
还吃什么排骨。
她此刻最想吃的是他好吗!
光那一笑,就让冯思思觉得自己彻底完了。
她真扛不住了。
拉何忆安火速回偏殿换衣服擦头发,她拽着姗姗来迟的豆蔻悄摸问:“小豆腐,你刚刚没看到何公子为我挡雨吗?怎么不给他伞啊?”
豆蔻面不改色,睁着两只圆眼睛道:“我看到了,我故意的。”
冯思思倒吸一口气,表情沉痛,“你可真……”接着冷不丁伸出大拇指,“真有你的!”
沉痛是假的,痛快是真的。
何忆安虽然是君子,但也没君子到为谁都挡雨的地步。他能做出这个举动,冯思思觉得就已经代表他对她多少有点好感了,只是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不错不错,起码让她看见点进度条了。
夜晚冯思思听着外面愈来愈大的雨声,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豆蔻过去陪她,轻声问道:“公主在烦恼什么呢?闭着眼睛眉头都是皱着的。”
“在想雨。”冯思思道,“正值丰收的时候,要是一直淅淅沥沥个没完,好好的庄稼都要烂在地里了,百姓吃什么,拿什么抵税。”
豆蔻“唉”了一声,“您想那些干嘛啊,总之短了谁都不会短了您的,快睡觉吧,时辰已经太晚了。”
“豆蔻啊,你可不能这样想。”冯思思闷闷道,“皇权若为舟,百姓便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必须得让他们过上舒服日子我们的生活才能得到保障,否则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活生生的人。”
她这趟回宫看何忆安只是一部分原因,主要是想解决另一个大麻烦——国民税务问题。
如果她没记错书里内容,只在当前时期,兆国杂七杂八的各种税用就已经多到可以用“变态”来形容了。
买菜有“菜税”,买肉有“肉税”,甚至红白喜事都得交“大事税”。这还只是当前,按照原剧情,往后人当街咳嗽一声都得交“喧哗税”。
表面上促使京城沦陷的原由是藩王联合叛变,其实追根究底问题还是出在已经烂到发臭的统治阶级。没有人民拥护的王朝,无异于海上浮萍,灭亡只是快慢问题。
总的来说,冯恪之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第二日早朝的时间都还没到,冯思思就顶着双熊猫眼出现在了养心殿。
她踏入门时冯恪之正在发愤图强朗读论语,似乎连她进来都没察觉。
“别装了。”她倦倦道,“看见你藏书下边的猪耳朵了,一大早就吃那么油,你也不嫌腻歪。”
“这不是起的早,吃点带劲的提提神么……”冯恪之语气讪讪,将啃剩下的半片猪耳朵从书下拿出来吃也不是扔也不是。
“吃吧吃吧吃吧,”冯思思自己找椅子坐下说,“吃完了咱好说事。”
冯恪之喜笑颜开,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美滋滋的又咬了口猪耳朵,问道:“妹妹有什么事现在就说吧,皇兄吃完就该上朝了。等下,让皇兄猜猜……你是嫌面首少还是栖霞宫太小?哎呀你自己该纳纳该盖盖,不用和朕打招呼。”
冯思思面皮子一抽:“你以为我一大早困的跟个二百五似的来找你就为了养男人盖房子?”
“不然呢?”
男人多了可不就得多盖几间房子吗?
“停停停!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冯思思道,“我来找你就一个事。”
她表情严肃,口吻认真:“将每个季度粮税从五成降到三成,把除了几样必要税之外的全部杂税坚决废除。”
冯恪之顿时僵住,口中猪耳朵都没心情嚼了。
“三成……这也太少了吧?”
“少个xx!是原来太多了大哥!”
“那其他税用不能废,废了朕吃什么?”
“还还还还还想着吃?你龙袍都一年改三版了!”
冯恪之将猪耳朵一放,眉头紧皱:“别的事情朕都能答应你,唯有此事坚决不行。”
“皇兄啊——”冯思思欲哭无泪,“你说你贪官污吏也治了科举考核也重视了藩也削了兵也练了就差把税的问题解决咱就离太平盛世的距离更近一步了!你在犹豫什么啊!”
“朕这是在为大局着想!”冯胖子一脸真诚,“国泰民安的前提是国库一定要充盈,否则不说战事爆发,很可能在天灾面前都救济不了百姓!”
冯思思:“……”
冯思思:“哥,虽然你很胖,但是你忽悠人的样子真的很帅。”
她深呼吸一口气连珠炮似的将口中话吐出来:“你当我三岁小孩吗不会查账不会数钱不说国库光你的私房钱都够一分税不收养活几万个三千佳丽了你跟我在这哭穷拜托你说话前动动脑子好吗一天天的当个皇帝跟兼职似的要不是你胖我都怕你翻墙跑路快意人生去了咱在其位谋其职多少也有点职业操守可以吧不然以后你下去了有脸面对列祖列宗吗我都替你臊的慌。”
一通话将冯恪之听的呆若木鸡,接着缓缓竖起大拇指:“妹妹好口才。”
“所以减税吗?”
“不减。”
……
半个时辰后的秦家。
在花园子里散步的秦尚一眼看到急匆匆朝他跑来的冯思思,于是故意板上脸,在她离近后慢悠悠道:“公主殿下还知道回来呢?”
“打扰一下,你家太大了我有点迷路,请问祠堂在哪?”她喘着气礼貌问道。
秦尚表情一僵,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多谢。”
然后,他就听到在他身后的冯思思边跑边恶狠狠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今天一定要抽那条大肥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