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何忆安肩上闭目养神,思绪渐渐放松飘远,等再睁眼已是在栖霞宫的第二日早上。
端着洗脸水进来的豆蔻见她醒来,笑道:“公主醒的正好,若再不醒奴婢就要叫您了,夏日睡久了容易头疼。”
“昨晚咱们怎么回来的?”冯思思揉着脑袋,“我一点都记不得了。”
“您在何公子身上睡着了。”豆蔻将罗帕浸在水中又拿起来拧干递给冯思思,“他将您背上马车,又将您从马车上背到寝宫,安顿好您就去歇息了,今日早起后便一直在偏殿看书。”
冯思思接过帕子擦面,“倒是辛苦他了。”
“要不要奴婢叫他等会同您一起用膳?”豆蔻提议,一脸姨母笑。
“别打扰他了,让他安心备考。”她说,“早膳不必铺张,我随便吃点就得去养心殿一趟,有些要紧事得和陛下说。”
“是。”
擦完面漱完口,冯思思才觉得整个人从里到外清爽起来。
昨日头脑眩晕混沌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也幸亏她能强迫自己清醒,不然真一头栽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这事也提醒到了她,燕王世子冯临和他老爹燕王从来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或者说目前所有藩王个个都是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
她看书的时候那么嫌弃女二,但有一件事书中的冯思思做的无比正确。
就是在冯恪之被逼自尽宣政殿后毅然决然逃离了皇宫。
不走固然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但没了亲哥哥庇护的貌美公主只会沦为男性掌权者手中的玩物,下场不会比她冻死街头好上多少。
为了不重蹈书中的覆辙,冯思思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情。
她吃完饭后随便换了身衣服便直奔养心殿,踏入门后第一时间对着埋头批奏折的白胖子道:“皇兄,我想让你削藩。”
目光炯炯,无比认真。
冯恪之目瞪口呆半天,最后眨了眨眼:“这么突然?”
“这不是突然,这叫防患于未然。”她噘着嘴跟他解释半天各地藩王拥兵自重联手叛变的可能性极其原因。
冯恪之一开始心不在焉听着,过了一会眉头皱的越来越紧,眼底阴云越来越密。
他认为妹妹说的其实不无道理。
另一方面,他想到当年他争权夺位时将自己的亲兄弟几乎杀个精光,只剩下几个不成气候的堂兄对他俯首称臣。
之后他也没继续动杀念,大手一挥给了他们封号赐了封地,算是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可他能靠血腥手段谋取帝位,就说明也会有人以这种手段对待他,毕竟冯家人的冷酷无情是刻在骨子里的。
虽然他原来也没指望各地藩王能多拥护他,但要说造反,他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
冯思思注意到冯胖胖的眼神变化,心惊肉跳道:“皇兄你听我说,削藩不是一定要真刀实枪逼着他们交权的,那样只会激起他们的逆反心理,甚至有可能联起手来跟朝廷鱼死网破,如此得不偿失啊。”
“那依妹妹之见,该当如何?”
冯恪之过去一直将冯思思当小孩看待,她要什么他就给,不开心他就哄,纵使跋扈了些在他眼里也是该被呵护的孩子心性。
但她再三表明她已经长大了愿意为他分忧之后,他也愿意去认真听她的各种建议。
“皇兄知道推恩令吗?”冯思思兴奋就的瞪圆眼睛,一脸神秘道。
冯恪之摇了摇腮帮子,压低声音陪妹妹玩神秘:“展开说说?”
“咱们大兆目前的规定不都是藩王去世后封地名号只能传给嫡长子吗?”她说,“您就把旧规定给推了,新出个‘推恩令’,让他们每个儿子都有继承权,生几个儿子封地就能割成几块!”
冯恪之两眼放光:“这个办法好啊!到时候他们连自己家的事都理不清,哪还有精力预谋着造反!”
“可不咋滴!”冯思思拍手叫绝。
“不过……那几个老狐狸会同意吗?”
“放心吧皇兄,这你就不用问了。”她胸有成竹道,“就算他们不愿意实行推恩令,他们那一大群儿子也会上赶着劝父亲遵守新规的。毕竟苍蝇腿也是肉啊,谁不愿意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以供为所欲为。”
表面上分的是封地,实际上分散的是权利,藩王们的权利弱了,中央的权利也就得以巩固。
“这个办法真不错。”冯恪之赞不绝口,仔细思索半晌后问妹妹,“不过你是怎么想出此等妙计的?”
冯思思讪讪一笑:“这哪是我想的啊,是我在书上看到的。”
“哦?你最近都知道看书了?”冯恪之饶有兴趣,“看的什么和皇兄说说,‘推恩令’又出自的哪里?”
冯思思想了半天,抬头一本正经道:“三国演义。”
“……三国里有这回事?皇兄怎么不记得。”
“那是你看的不认真,三国里聪明人那么多,有几条锦囊妙计不是很正常?”
“呃,有道理。”
瞧着冯恪之深信不疑的表情,冯思思有点纳闷。
以这货的智商,当年到底凭的什么过五关斩六将一路厮杀到龙椅上?
难不成其实她误会作者了,这本小说金手指开的最大的不是女主,而是女二她哥?
确定好要实行推恩令之后,冯思思走前盯着冯恪之体型看半天,皱眉道:“减肥餐也吃了运动也做了,咋就一点效果没有呢。”
不说还好,一说冯恪之就欲哭无泪:“好妹妹啊,别再让皇兄吃糠咽菜了,朕好歹是一国之君,万一把身体吃坏了怎么办?”
“你再接着胡吃海塞身体才会坏呢!”冯思思白了胖皇帝一眼,“我今天起晚了,明早开始照常监督你跑步,休想偷懒,哼!”
无视身后的叹气声,她径直出了养心殿。
第二日早朝,皇帝当庭颁布推恩令,一时间满朝哗然,却无人有异议。
下朝后群臣的注意力都在诸位藩王身上,各自滔滔不绝发表着自己的看法,唯有秦尚缄默不言。
御史大夫追上他:“国公如何看待‘推恩令’?”
“是个人才。”秦尚喃喃道,“提出推恩令的人是个人才。”
说罢便毅然决然调头追寻御驾。
他必须要问清楚皇上此等妙计是何方高人献上的,否则当真会寝食难安。
养心殿的小太监看到急匆匆赶来的驸马爷,笑道:“您来的不巧,陛下这会子不在。”
“那陛下此刻在哪?”秦尚问。
小太监笑容些许复杂:“被曜灵公主带去御花园……晨跑去了。”
“……”
御花园内,皇帝吭哧吭哧慢跑,脸上也不知是汗还是泪,反正听声音是快哭了。
“思思啊!差不多……差不多得了吧,皇兄真遭不住了!”
“遭不住也给我遭!减肥要是舒服天底下就没胖子了!”陪跑的冯思思小脸红扑扑,额头满是汗。
她生气吼道:“你还好意思说呢,要不是你上朝前趁我不注意啃了一只鸡腿,至于多跑这几圈!”
“朕保证以后绝不偷吃了,能停下了吗!”
“不行!”
“哎!妹妹你看,是驸……是驸马!驸马来了!他肯定是有要紧事找朕!朕得过去问问他怎么个情况!”
冯恪之一溜烟赶到秦尚跟前,话没说上两句撒丫子就往养心殿的方向冲,鞋掉了都不敢回头捡。
冯思思气到跺脚,恨铁不成钢的盯着那个圆润的背影,自己也累到直不起腰。
长发束成马尾,着装轻便利落,全身都散发着腾腾热气,像枚生机勃勃的小太阳。
这便是秦尚眼里此刻的她。
皇帝方才跑到他跟前没听他说完话就忙不迭脚底抹油。
而他自己似乎也忘了他来这的目的是什么了。
他眼里就只有挥汗如雨的曜灵公主。
突然的,冯思思抬脸间目光停在秦尚所在的方向,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你怎么来了?!”
然后朝他奔去。
秦尚瞬间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足底像生了根般动弹不得,万物静止,只有心跳格外强烈。
他眼睁睁看着少女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径直从他身旁绕过去。
“忆安,你怎么想起来到这找我了啊。”
“豆蔻姑娘差我来叫公主回去用早膳。”
温润如玉的男子将掌心叠的方正的帕子递给冯思思,柔声道:“公主擦擦汗吧。”
“我累的抬不起手了!”她故意甩了甩腕子,“好忆安,你给我擦吧,我真是累坏了。”
“好。”
秦尚像被定住一般呆在原地,明明身后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言语间的每个字却在他耳中都格外清晰。
“忆安你好聪明啊,那么多书看一遍就能全部记住内容,珠算也厉害,对比之下我简直就像个笨蛋嘛。”
“殿下不要妄自菲薄,您这样小的年纪能献上‘推恩令’,已是超过大部分聪明人了。”
被何忆安一夸,冯思思当下心里便美滋滋,刚要启唇说些什么,肩膀就像是被股蛮力猛地往后一掰,整个人直接转了个身。
她面前的男人眼底尽是不可置信,语气急促诧异:“推恩令是你想出来的?!”
我胡汉三又回来辣!!!
注:推恩令是汉武帝颁布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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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推恩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