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苏贡生看来,他收下顾思,就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结果到头来这交易不是交易。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为收到一个好学生而高兴,还是要为继续欠人情这件事而郁闷。
苏贡生甩了一下手里的纸:“你还没学过八比文?”
顾思点头,曾祖父认为不到教他的时候,他也想先对着文章自己琢磨,等自己琢磨出一些,再被一教就会有一点就通的感觉。
苏贡生便解释起来:“八比文有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八步。后半部分,起中后束这四股,每股都要有对偶的两股,合起来是八股,是以又称八股文。”*
苏贡生正要讲,突然想起一会儿就要下学,他今天恰好有事不能耽搁,就对顾思说明天再讲,然后散了学。
顾思看,学馆里是辰时初(7点多)到学堂,先读一会儿的书,辰正(8点)开始上课,午正(12点)下课,中间有三次休息时间。
下午是未正(14点)上课,过了申时(17点)就下课。
顾思出去后看了一眼时盘,现在离五点还差一刻多。
他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等来了爷爷。
路上、回家后,自然被问起了在私塾里的事,顾思一一说了,对着曾祖父道:“曾爷,把你的《诗韵》借我行不行?”
“你还没学到这个,要《诗韵》做什么?”顾家曾祖父反问。
“借我嘛借我嘛,我中午休息的时候刚好学一下,这个夫子讲得很好,要是以后不在府城里念书,我就再没机会学了。”
顾思撒娇,老师讲这个,试贴诗出题的范围没有限制,但《诗韵》他得先背熟了。
顾家曾祖父听顾思说苏贡生讲课讲得好,心里又高兴又泛酸,叹了一口气,还是同意了。
顾爷爷第二天和顾奶奶一起回去了,顾思开始在苏氏学馆上学。
他是后来的,学馆里的人对他很冷漠,不找他玩,但大家教养都挺好,没有什么人单独或者抱团欺负他。
年龄大的学生一心学习,年龄小的,苏贡生是个极为严厉负责的先生,偷懒会被惩罚,敢玩的并不多。
而顾思,也彻底的对八股文失去了忧虑之心。
不懂八股文的时候,只听传说,觉得很难,后来看了八股文能看懂,自己琢磨也不知道对错,没个标准,现在学会了也觉得没什么,它讲究的就是一个对仗和格律。
顾思以前数学好,脑子灵活,不觉得要做到对仗和格律有什么难的。
八月,顾家曾祖父的身子好了。
上旬末,顾名送祖父和女儿回家去。
顾思等顾名回来,着急地问他:“家里都好着吗?没有什么事吧?”
顾名有些意外,惊讶的诶了一声:“你还知道关心人?好好好,长大了。家里都好,能有什么事。”
顾思细问一遍,知道曾祖父没遇到什么人,安全回去,初步躲开了剧情,压在顾思心里头的那种危机感终于淡了很多,大松一口气。
能改变就好,他就怕怎么努力都没用,曾祖父和顾家怎么样都会回到原本的命运上。
顾思放了心,这才注意到顾名手上有提着东西,一问,才知道这是备了节礼,要送苏贡生。
顾思这时才知道,逢年过节学生家长还要请老师吃饭。
学馆里的人都请得早,轮到顾思时已经月末了。
放学的时候顾名过来接了顾思和苏贡生。饭是到家里吃的,舒颖准备了八个菜两个汤,鸡鱼肉杂,很丰富。
饭后,顾思听苏贡生和顾名谈论一些他学习上的事,突然就觉得这有些像家访。
聊完后,顾名再把顾思和苏贡生送回学堂去。
九月末的时候,顾家搬家了,顾思要和舒颖住到舒家三外公家里去,舒家三外婆说过两次,派人来接。
“那我爹呢,有活了?”顾思好奇地问。古代不同现代,很难找活干,开店的都是找相熟的人当掌柜或者账房,爹爹重活又干不了。
他记得中秋节,他们去三外公家时,娘亲请三外公给爹爹找个活。衙门里认得人多,随便就能找个活计。
“在府里驿站里当跑堂呢,我觉得有点远,想看下一个,你爹想去,工钱多还能得打赏,我想着有你三外爷,也不会有人欺负他,就同意了。”舒颖解释着。
顾思心里有些泛酸,跑堂能是什么好活啊,那就是侍候人的事。在现代服务业都被有些人看不起,更不用说在古代了。
府里消费高,家里人是为了他才做得这个决定。
舒颖不想把顾思养的五谷不分不通俗物,也为了锻炼顾思的算术,每月便让顾思记账算账,家里的收入支出一目了然。
顾思的学费顾家曾祖父出了,住舒家没有房费,夫子的三节节礼和笔墨纸砚以及日常花用都是用顾名赚的钱。
舒家三外公的身份,常有人送点小礼,米面油蛋肉干不缺,但鲜肉经常就没了。
一没舒颖就买一两斤肉让舒家雇来的婆子去做,要是舒家有什么缺的,比如坚果啊零嘴啊什么的,也都及时去买。
顾名赚的钱也就将将够用,想攒钱就要省去不必要的花销了。
顾思这时也才懂了他问娘亲怎么把妹妹送回老家去,她说的那句“忙不过来”是什么意思了。
以古代这种姻亲关系,娘亲住过来三外公不可能收房费生活费,自然是能少一张嘴就少一张嘴。
舒家三外婆很是欢迎顾思的到来,把顾思安排在孙子的书房里:“你来了太好了,奈果这个皮猴可有人管了,有你这个当哥哥的做榜样,他好好学,成绩也能上去了。”
顾思知道三外公有一子一女,表姨已经外嫁,表舅排行三,有一儿一女,表弟名叫舒秩,小名奈果,只比他小半岁,前年就破蒙了。
乡里都是六七八岁启蒙,府里四五岁就启蒙了。
“我一定带着他好好念书。”顾思应下来,顾家三外婆高兴得很。
只有一天,顾思就后悔了自己说了这句话!小孩子太难教太难教了!怎么会这么难教呢?
坐不住就算了,一首他也没读过的简单的诗,教八遍他都滚熟了,他弟记了这句忘上句,记了上句忘下句。
顾思给舒颖吐槽了两句弟弟不专心,第二天放学,就见舒颖也进了舒秩的书房。
舒颖接过了监督舒秩背书、看他写作业的任务。
顾思心里的重担轻了,深觉:娘亲脾气真好!十遍教不会也不生气。
顾思晚上小声问:“我三外婆看你教会不会生气担心啊?”世人对女人很是看不起,读书的事更是不会让女人教。
“没事,你都是我教的,教不坏。”舒颖安慰他。
顾思想了一阵,突然觉得,或者三外婆的目的就是娘亲?毕竟这话不好明说,不然传出“请个女人教孩子”这话不好听。
这都是猜测,顾思想不通就不想了,更加认真地念书。
他观察几天发现,无论是三外公三外婆,还是三舅三舅娘,对娘亲“监督”他俩写作业都没有意见。
真开明啊!
家风果然是遗传的,他找到娘亲行事大度的原因了!
年底,驿站很忙,这次馔zhùan师,是舒家三外公请苏贡生在外店吃饭。
午时一刻(11点15),苏贡生家的仆人突然进来道:“老爷子,家里来了个文乞。”
苏贡生有些意外,扔下学生就出去了。
学堂里立刻传来嗡嗡声,大家都兴奋地议论着谁能赢。
这半年,顾思和同窗熟了,大家都知道他学习好,再不会因为他的年龄对他抱有怀疑,还时常邀他一起出去玩。
关系好起来,他一问,大家就向他解释文乞是什么。
就是来个文人和他老师比试,要是别人赢了,他老师得请人吃顿饭给人点路费。
“我们那边叫‘寒生’。”学堂里的孙守隔着桌子对顾思道。
孙守是孙知府的孙子,生于文风兴盛的江苏,十五岁,学习极好,文章做得更是好。
半年下来,顾思已经被苏贡生从底层划分到了上层学生里,虽然与孙守这种准备下场的考生还有一些距离,但他特意与孙守交好,思想又成熟,两人能聊到一块去,就熟了起来。
顾思问起江苏那边人怎么对待寒生,孙守讲了起来。
不一会儿,苏贡生满脸笑容地回来了,学生们一下子安静了,知道是自家夫子赢了,一张张脸上都带着笑。
有那调皮地就问:“夫子,谁赢了啊?”
“自然是我,他还能难住我不成?”苏贡生一脸淡定地应着,顺便说起自己赢了还给了对方路费的事,教导他们在有能力的时候,要怜弱惜贫。
中午顾思就和苏贡生坐上舒家三外公派来的车,一起去饭馆吃饭。
席间说起文乞的事,舒家三外公对苏贡生一阵夸。
苏贡生也夸起了顾思来:“思维敏捷,有的书一目十行都能记住学会,简直是过目不忘,前途无量啊。”
苏贡生在教学上一直是严厉的,顾思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明显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他一目十行是因为他前世已经学过了啊!
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舒家三外公也不会把恭维当真,夸起了苏贡生来,顾思听他们一顿商业互吹。
这个时候,顾思才从聊天中知道,一般的钱谷师爷都是知府自带的,三外公是因缘巧合下才得了这个好职位。
好像是上一位钱谷师爷突然去世,三外公能力好,先做着事,最后打败了“绍兴师爷”,干脆被提拔上来了。
饭后,舒家三外公把舒颖准备的年礼送了苏贡生,派车夫送他们回去。
今天是腊月十八,十□□堂就要放假了,府衙也在这天封印放假,顾思和舒颖要与舒家一家人回老家去,顾思特意早早提了这事,才今天请的夫子。
车上的时候,顾思明显感觉到苏贡生对他的态度亲近了很多,忍不住问他:“先生,我明年可以先下场试一试么?”
顾思不是真的孩子,无论苏贡生每天一共布置四份作业还是八份,他都会做了交上去,进步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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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问先生能不能下场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