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被鲜红的血迹浸染,庭院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奄奄一息的顾林安奋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满是痛苦的眼珠失神地看了谢呈一眼,而后脱力般地闭上。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丝毫没有半分愧疚,懒洋洋地擦拭沾上血液的鞭子。
谢呈哼着一首熟悉的调子,心情很好。
看着被当作狗一样拖下去的顾林安,谢寒霜倚在原地一言未发,瞳孔空洞,像是陷入了某段回忆里。
仔细将鞭子的每一寸都擦拭干净,谢呈凑上前轻轻嗅了嗅,确认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后才满足地将鞭子收好。
做完这一切,谢呈施舍似的抬起头,歪着脑袋看向站在原地出神的谢寒霜。谢呈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谢寒霜一会,确认对方没有注意到自己,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什么似的。
“姐姐,我记得伶儿好像喜欢浮孤大祭司……对吧?”谢呈亮晶晶的双眸盯着谢寒霜,嘴角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被点名的谢寒霜回神,不明所以。
又想干什么?
她眉间微拢,警惕地望着自家弟弟。
“那是曾经,伶儿已经看清他的为人了。怎么了?”谢寒霜审视般注视着坐得板正的谢呈,语气带着警告,“你想干什么我管不着,但是别想着把伶儿牵扯进来,她还小。”
谢呈抗议:“姐姐什么意思,我是这种人吗?伶儿还小我就很年长吗,我也还是个孩子,姐姐不能厚此薄彼。”
谢寒霜懒得纠正他,于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行,你也是个孩子。说吧,你又有什么坏主意,合理的话我考虑答应。”
闻言,谢呈撂担子不干了。
“姐姐,在你正视我之前我决定不与你说。”
“哦,我也不想听。”谢寒霜冷漠道。
谢寒霜拍了拍裤脚不存在的灰尘,长长的马尾扫过冰冷的面颊,那张苍白的唇一如既往吐不出好话。
遍布剑茧的手掌紧紧地握着那柄通体漆黑的剑,一颗猫眼般透亮的灵珠挂在本该挂剑穗的地方。
谢寒霜不等谢呈回心转意,转身准备离去。
见状,谢呈急了,连忙上前拉住她。
谢寒霜没想过回头,这会猛地被拉住不由让她踉跄了几步。
稳住身形后谢寒霜转头,眉宇间夹带着一丝怒意:“谢呈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就一个亲姐姐,玩死就没有了。”谢寒霜抽回被谢呈拉住的手腕,嫌弃地在衣服上蹭了蹭。
“好姐姐,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谢呈双手合十,乞求的眼神像极了林间小鹿,“求你了。”
又来。
谢寒霜耳尖微红,冷着脸:“有屁快放。”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等我进入苍琅秘境后麻烦姐姐纵一把火,在苍琅宗内。”谢呈故作无辜天真的面孔承着让人心惊地残忍。
也不是什么大事?
谢寒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挪开眼神,仰头望天。
她思考了一会,平淡道:“你。”
“要欺师灭祖?”
谢呈眨眼。
“小事,就是闹出点动静转移一下注意,姐姐不想纵火也可以干点别的事。”
谢寒霜:“你是知道我被抓住后会有什么后果的对吧?虽然幼时我并不在苍琅求学,但宗门规矩大差不差,这番举动——你是想害死姐姐吗?”
谢呈咧开嘴,讨好似的摇了摇谢寒霜的手臂。
“我就是想害姐姐。”谢呈实话实说,“姐姐不能留在苍琅。”
“行,那伶儿呢?”谢寒霜掀起眼皮瞥向谢呈,“我不能留在苍琅,伶儿可以是吗。”
谢寒霜做事有一个要求,只要是伤害不到谢寒伶的事谢寒霜都可以去做,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不说整个江州,只要是认识谢寒霜的人都知道谢寒霜行事的底线。
谢呈此番举动无疑是在谢寒霜底线上反复横跳。
谢寒霜面无表情地看着谢呈。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你根本没有想过伶儿的死活。”谢寒霜语气自然又肯定。
谢呈一咂,脸上扬起笑意眉眼弯弯,眼底一片冰冷,叫人不寒而栗。
见他如此模样谢寒霜就知道谢呈的心思了。
他就是想要谢寒伶死在问道大会上。
每每谢呈脸上挂起瘆人的笑意,就代表有人要倒霉了。
这副笑吟吟的表情就算谢寒霜看多少遍也无法习惯。
谢寒霜一根一根将他粘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指掰开,手腕发力把他推走。
二人的距离顿时被拉开。
谢寒霜还是冷冰冰的,霜雪的面孔没有任何波动。
谢呈玩味地笑起来:“我以为姐姐已经熟悉我的行事风格了。”
“姐姐何必一副姊妹情深模样,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无论你在极苦雪经历了怎样的磨砺都遏制不了的。姐姐不清楚吗……”
寒光一闪,一柄散发着冷霜地剑横在谢呈雪白的脖颈间。
谢寒霜不为所动,看不出来是否被激怒。
那双没有感情的眸子直勾勾地望向谢呈,宛若深潭,幽深平静。
彻骨的寒意笼罩在谢呈周围。
苍白的嘴唇张合:“谢呈,我是不是给脸给多了,才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碰我的底线。”
谢呈冷笑。
“姐姐,你为什么不愿意面对现实,我们是一类人。就算你掩饰得再好这都改变不了什么,你又何必做出一副圣人的怜悯模样,这里没有其他人。”谢呈舔了舔嘴唇,眼珠闪烁着光点,“还是姐姐伪装多了——认为自己也是人了吗?”
“谢呈你想死吗?”
“姐姐你就不能和伶儿一样接受现实吗,伶儿多懂事……”
谢呈的话戛然而止。
冰冷的剑身向前移动了一寸,脆弱的皮肤渗出丝丝血迹。
啊。
“少提伶儿。”
谢呈冷下脸,细白的指节紧紧地攥成一团,眼神怨毒。
这模样彷佛眼前之人不是自己的姐姐,而是仇人。
“你想要伶儿死。”谢寒霜握紧手中的剑,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将愤怒狠狠地压在下面。
她眼眶通红,凝视谢呈的那双眼里满含仇恨。
“伶儿是你妹妹!亲妹妹!你就这么舍得叫她去送死?!”
自本能上涌的愤怒夺取了谢寒霜的理智。
那具寒霜一样的身体顿时鲜活过来,化神修为的气息排山倒海般施压过来,院里的灵草都害怕的耷拉起叶片,生怕被波及。
身处中心的谢呈恍若不觉,同样怨恨地瞪着谢寒霜。
谢寒霜捏着剑柄的手臂颤抖,被谢呈气得不轻。
“前些日子劝长老离开谢氏的是谁?他们不该死伶儿该死是吗?你想做的事我哪一件干涉过,我哪一件阻止过。胡闹也要有个限度,谢呈,我可以按你所说的做,倘若伶儿出事……”
谢寒霜手中冒着寒光地剑身一寸寸逼近谢呈,血液大片大片从颈间溢出,沿着白皙的皮肤向下,划过精致的锁骨。
谢呈仰起头,也不躲开。
口中的血腥味愈渐浓郁。
失血的眩晕感如锣鼓般紧密袭来,谢呈的眼前阵阵发黑,瞳孔失焦。
他微微张唇,涣散的瞳孔一寸不离地看着谢寒霜。
“倘若伶儿出事,我就让你给她陪葬。”谢寒霜冰冷如霜的面孔难得扯出一抹笑容,笑容阴冷无情很快又消失,“你说得对,我们是一类人,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你狠得下心来,我自然也狠得下心。”
“别把其他人当傻子,谢呈。”平复下心情的谢寒霜冷冷地扔下这句话,将横在谢呈颈间的剑撤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谢呈站在原地,头脑发晕,他脱力般靠在梁柱上,抬手摸了一把颈间的鲜血,指尖的鲜血还带着阵阵温热,黏腻发腥。
他抬眼平静地注视着谢寒霜离开的背影。
谢呈脑子里升起一个念头,他放顾林安走得太早了。
转而,谢呈又开始责怪谢寒霜下手没轻没重,伤口的血液滋滋往外冒实属可怖。
边上站着的赵劲刚把顾林安安置好,气都没喘一口,几乎是立刻跑来找自家家主。就转身地功夫,便同大小姐吵了起来,甚至拔剑相对。
赵劲瑟瑟发抖,强者的世家真是太可怕了。
恐怖如斯!
“家主,您脖颈上的伤口不处理一下吗……”
为了家主的生命安全,赵劲迎着谢呈吃人的眼神说道。
鲜血染红了谢呈的半边身体,看这血量,赵劲都替家主疼。
谢呈深呼一口气,平静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赵劲如蒙大赦,立即从储物戒里掏出伤药准备上。
谢呈淡淡地瞥了一眼没说什么,走到石凳上坐下,仰起头好方便上药。
赵劲跟了谢呈很多年,就连谢呈小时候下一口要吃什么都一清二楚。
谢呈性子恶劣谢氏很多人都知道,最初照顾谢呈那两年赵劲也吃过不少亏。
冬日里炭火湿了,衣柜里衣服破了,走在路上被突如其来还是拳块大的石头砸了,修炼的时候因为周围被下了阵法差点前功尽弃了,等等。
谢呈瞧不上谁,所以绞尽脑汁搞破坏。
就是他走在路上被人套麻袋蒙头打了,也没人会觉得无辜。
这些年谢呈当了家主,为守护谢家颜面收敛了不少。
刚刚那会四下无人,谢寒霜又是谢呈熟悉的人,被他拿来捉弄针对很是正常。
想到这里赵劲又忍不住觉得可悲。
家主将他摧残成什么样子了,竟然会觉得谢呈正常?
正常人会拿妹妹的生命开玩笑吗?
赵劲一边上药一边为自己哀悼。
赵劲你这个废物,家主这完全是魔族行径,你怎能包庇家主放任家主犯下弥天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