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称呼一叫出口,明琮久就有点后悔了。
谢霄一看就不是会跟人建立亲密关系的人,这么亲昵的称呼他肯定不喜欢。
“你叫我什么?”微沉的声音从头顶穿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明琮久心下一沉,脑海中不由浮出那天夜里围着他那几把刀和那个鬼魅般的身影,咬着唇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又叫了一声:“阿霄。”
或许谢霄救他是有什么考量,或许背后还有什么阴谋诡计,但救了就是救了。
谢霄半眯着眼打量着眼前低头不语的人,神色不明。
过了半晌,他才极轻地笑了一声:“看来是真傻了,许太医。”
跟在谢霄身后的人立时恭敬地应了一声,又朝明琮久行了个礼:“殿下。”
明琮久看着他没有说话,倒真像傻了。
许太医见状连忙过来扶着他回床上去给他诊脉。
智力上的毛病就是现代也没有什么对应手段,更别说是古代,许太医主要还是看他身上的伤,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又简单询问了几个问题。
明琮久全部装傻蒙混过去,许太医见状便收了医箱,转身回去同谢霄禀报。
他的说法跟元宝差不多,受了惊,本就不记事的脑子把之前的事彻底忘了,只能先开几贴安神的药吃着。
谢霄闻言只是点点头,目光一直在明琮久身上打转,好像要把他盯出个洞来,好一会才道:“可还记得皇后娘娘?”
这明琮久倒是知道。
原身是皇后生的嫡子,但因为智力缺陷没办法继承皇位,害得皇后也跟着失宠,所以皇后很讨厌他这个扫把星。
“是、是母后。”明琮久小声道。
谢霄微微颔首:“皇后娘娘听闻你受伤,担心得寝食难安,不若找个时间进宫看看?”
这边还没应付完,又要去见皇后吗?
虽说皇后不喜欢这个儿子,但不知道原身对皇后的态度又是什么样的。
想了想,明琮久没有回答,只是瞪着眼睛看元宝,傻愣愣的。
元宝见状赶紧接过话来:“相爷,殿下刚醒,身子还虚着呢,等过几日好些了吧。”
谢霄瞥他一眼,发出一声轻嗤。
千人千面,傻子也有傻子的样子,明琮久以前可不是这样,到底真是吓着了,还是这些奴才在他面前说了什么……
谢霄目光暗了暗,没再多说什么,甩袖走了,跟着来人也刷啦啦全跟上,原本“热闹”的屋子一下冷清了。
元宝这才松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冒出来的汗,小碎步走过来冲明琮久笑眯眯道:“宫里传消息来,皇后娘娘说了,让殿下好生休息,过几日再进宫也无妨。”
明琮久点点头,这是不想见他的意思了。
好在之后两天谢霄都没再来找过他,自然也没人提起进宫的事,给了他一点喘息的机会,也从元宝嘴里听到了一些和自己有关的事。
元宝从他刚懂事就跟在身边伺候,是皇后亲自给他挑的人,不算精明,胜在忠心老实。
大概觉得他是个傻子不懂事,所以元宝在他面前说话没那么讲究,也会絮叨些别的。
比如他跟谢霄的婚事是皇后亲自跟皇帝求的,对此朝野上下意见都很大。
毕竟谢霄现在已经是权势遮天,和母家强势的皇后联手,以后只会更嚣张,所以当时一封又一封的折子往上递,全是劝皇帝三思的。
结果皇帝还没思完,谢霄已经大操大办把人抬过门了。
这是半个月前的事,之后谢霄就没再踏进过后院,要不是这次出行遇险,元宝都快忘记他们驸马的模样了。
至于袭击他的人,那可能性就更多了,不说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单就想要谢霄命的人,组一组也能单独成支军队了。
再次见到谢霄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
皇后实在担心儿子,便派了人来接,连刚下朝的谢霄也一并捎走了。
他还是那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只是身上的官服换成一身玄色锦袍,衬得他整个人越发冷厉,阴沉的脸色好似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反观明琮久缩着脖子坐在角落里,雪青的衣袍罩着重伤初愈有些瘦弱的身子显得有些宽大,尤其他一缩身子,外面的薄纱堆堆叠叠就像一层薄薄的雪,只留出一双乌黑莹润的眼睛,像是冬日里扎进地里撒欢的小动物。
就是这小动物现在有点怂。
从上车开始,谢霄就能感觉到明琮久有意无意地在往旁边挪,现在人都挪到角落去了还嫌不够,连脸都贴到车壁上了,只留半个后脑勺对着他。
看得出是真的很怕他。
但怕也怕得不干脆,两只眼睛总往他这边飘,似乎还觉得没被发现。
谢霄没忍住回看过去。
目光相接的瞬间,明琮久触电似的缩了回去,转脸盯着车壁,耳朵却止不住红了。
怎么办?谢霄不会以为他是变态吧?
他也不想这样,他是真的觉得谢霄其实也没那么坏,可谢霄太凶了,他实在不敢跟他说话。
“过来。”微沉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明琮久一僵,眼睛又往回瞥了一眼,发现谢霄也在看他,立刻又收了回来,用手指抠了抠车壁上的木头花纹,假装没听见。
谢霄也没催他,只是等着,看着,出奇的有耐心,那目光有如实质,盯得明琮久如芒在背。
抠了两下木头,明琮久还是乖巧地转过身,努力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自然一些:“我我、我不……”
“别让我说第二遍。”谢霄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但就是莫名让人感到威压。
明琮久别的没有,认怂的速度还是很快的,立刻跟条泥鳅似的滑了过去,学着元宝狗腿地叫他:“相爷。”
“上次你不是这么叫的。”谢霄道。
明琮久咬着腮肉,无辜地看了他一眼,明明上次那么叫还不开心了。
男人心,海底针。
但明琮久还是改口了:“阿霄。”
谢霄“嗯”了一声,伸手扣住了他的下巴,仔细打量zhe。
他的手有些凉,好像一块玉贴在脸上,只是力道下得重,疼得明琮久直皱眉。
他皱眉也是好看的,没了先前的傻气,本就漂亮的脸越发灵动,眼珠子黑白透亮,天然的长睫毛根根分明,衬在白得好似透明的皮肤上,像是匠师在瓷器上精心勾勒出,珍贵又脆弱。
谢霄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好像要把明琮久的下颌骨都捏碎。
“嘶!”明琮久用力一推,倒把自己往后推开了,白着脸揉了揉被捏痛的下巴,又往谢霄远一点的方向挪了挪,几乎把害怕都刻在举手投足之间。
谢霄心情诡异地好了起来。
他伸出手:“过来。”
明琮久又往角落缩了缩,整个人贴到车壁上,瓮声瓮气地嘀咕:“我不,你好吓人。”
谢霄催促道:“别让我说第二遍。”
霸道又不讲理。
明琮久腹诽了几句,意思意思朝他的方向挪了一点,两人的距离依旧隔得老远。
顺从,又不是那么顺从。
谢霄的手就那么悬着,不会累似的,声音也甚至带上了笑意:“我以为你知道怎么应付皇后了。”
明琮久心里打了个突,手指下意识绞住腿上的布料。
什么意思?谢霄知道什么了?
他这么敏锐的人有怀疑才是正常的,但没关系,他查不出什么的……穿越这么荒谬的事,怎么查?
谢霄一直盯着他,尤其是那双手。
攥着衣服松松紧紧好几次,倒是也……好看。
谢霄挑起眉,没等念头浮上来,悬着的手已经伸过去捉住了明琮久的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精致漂亮的手腕,轻松地圈进掌心,像他这个人一样好掌握。
明琮久一僵,有些紧张地抬眼,触及谢霄试探的眼神后又触电似的缩了回来,脑子转了几道,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再欺负我,我就告诉母后。”
虽然还不知道皇后对他是怎么个态度,但原身的情况能想到最有威胁的话大概就是告家长了,谢霄应该多少也对皇后有点敬畏才对……吧?
明琮久小心翼翼地抬眼,目光飞快在他脸上掠过,见他居然还带了笑意,心里再次打了个突。
难道谢霄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正犹豫着,谢霄忽然松了手,笑道:“殿下说得是。”
明琮久:“……”
哪里怪怪的。
之后谢霄倒没再骚扰他,车内安静得有些尴尬,直到元宝出声打破了沉默:“殿下,相爷,到了。”
谢霄应一声,起身下车了。
元宝这才连忙进来扶明琮久,看见明琮久缩在角落里,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殿下,相爷这是欺负您了?”
明琮久没有回答,无辜地看着他。
元宝被看得也想哭,谢霄不喜热闹,更准确地说,他就讨厌跟前有人晃悠,明琮久跟他同乘那是身份摆着,换成他估摸着已经被踹下去了。
“一会老奴同皇后娘娘说说。”元宝只好小声哄着,把人领了下去。
马车不能进皇宫,只能换步辇,明琮久还是头回被人这么抬着走,一坐上去脸色就有点不太好,无措地转头去看元宝。
谢霄在旁边看得好笑:“殿下若是怕,不如来我这。”
明琮久闻言看过去,就见谢霄拍了拍自己的腿,意思很明显。
“神经。”小声说了一句,明琮久往一旁挤了挤,紧抓着扶手的手指却是放开了,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松了些。
“走吧。”谢霄一声命令,宫人便抬着他们去凤仪宫。
皇后顾幼皎早早已经等在宫中,听见传话立刻迎出来,人才下步辇就抱了上来:“小久,母后可想死你了。”
明琮久长相肖母,顾幼皎的模样自然也是极美的,只是她长相要更冷艳,和明琮久站在一起,就像一朵牡丹拥着一簇海棠。
忽然的亲近让明琮久整个人都僵住了,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个母亲。
他上辈子双亲早早就去世了,跟母亲相处的记忆模糊得只剩个影子,养大自己的伯父伯母都不喜欢他,他也很少主动去讨嫌。
他记得书里明明说皇后很不喜欢这个儿子,他本来还打算像面对伯父伯母那样装鸵鸟应付过去,但现在看来皇后似乎……不讨厌他?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没得到回应,顾幼皎放开儿子,眼角眉梢都是担忧和心疼,“平时看见母后不都是笑笑的,是还在害怕?”
明琮久摇摇头,扯起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笑得腼腆又乖巧:“母后。”
顾幼皎秀眉立刻蹙起,扭头看向谢霄的目光闪过厉色:“你对小久做了什么?”
“皇后娘娘说哪的话。”谢霄背着手,含笑看着顾幼皎怀里的明琮久,“殿下私自出府遇刺,小婿听到消息立刻赶过去,千钧一发才救下殿下,这不全须全尾给娘娘送来了,还请娘娘好好……检查检查。”
最后四个字被拖长,拖进明琮久耳朵里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谢霄的意思,震惊地抬头看向他。
这个人,自己找不出破绽所以想找他亲妈帮忙拆穿他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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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