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感觉如何?白公子呢,他不在你身边,去哪了?”
熟门熟路来到秦承楚院中,一眼瞄见树荫下盘膝而坐闭目养神的身影,伏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跟前,低头看着他,“日头这么大,你怎么跑这打坐。”
闻声眉头一拧又舒展,秦承楚睫毛一颤睁开眼睛看向伏明,“我不觉得在这打坐有什么问题。”
“随便你。”
理了理衣服下摆学着秦承楚的模样盘膝坐在地上,伏明低下头拍了拍膝盖上不存在的灰尘,“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白公子呢,他去哪了?”
淡淡睨她一眼,秦承楚身形一动,立起一边腿将手搭在膝盖上,背朝身后树干一靠,慢悠悠开口,“去悬壶济世了。”
“什么东西......”含混不清的说法让伏明不耐地“啧”了一声。正准备问个清楚,她眼睛一眨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他下山替人诊治去了?”
秦承楚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这么说来,前几天他确实有说过山下有人找他,难怪不在。”懒得搭理秦承楚的怪模怪样,自顾自说完,伏明复又问他,“身体好些了吧?今天气色瞧着比前些天好多了,都有力气拿话兜圈子了。”
随手捻起地上枯叶,又在风起时松手任它在空中凌乱飘舞。秦承楚也不反驳,依旧好心情的弯着嘴角。
见他一副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巍然不动的模样,伏明如一拳打在棉花上般别扭。无奈叹气,只能随着他的目光一同望向空中枯叶,不自觉便有些出神。
距离黑衣人夜袭已经过去数天。若说这数天里除了遇袭当夜还因为秦承楚的重伤而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的话,那么他完全清醒后的第二日,则一切都开始在他的缜密安排下迅速恢复原状。
先消抹淡化黑衣人夜袭渡月府的消息,再下令除自己准许的人外,其他任何人均不得靠近自己所住的地方。
同时在有限的,短短的几日时间里,伏明与白修钧全力替他疗伤调理。就这么直到今天,秦承楚在没有走漏一点风声的情况下,终于恢复的差不多了。
思忖间,一株粉色花朵忽然盛开在伏明面前挡住她的视野。并且好巧不巧的,碗口大的花,花蕊直直对着她鼻子。
香气浓烈又盈满花粉,她脸色登时刷的一变,连忙抬手将其挥开,朝后猛退拉开距离。
拼命揉着鼻子深呼吸将喷嚏憋回去,很快反应过来始作俑者的伏明甚至顾不上擦一擦被刺激出的满眼泪水,就恨恨瞪了眼正兴致盎然望着自己的秦承楚。
“香气浓烈,开花极少一见。落昙。昨晚不声不响就在植园开了,今日特地让你也瞧瞧。喜欢吗?”
仿佛根本没察觉到伏明的恼意般,秦承楚一手托腮,看着她笑的眉眼弯弯,“以你的反应来看,想来应该是喜欢极了。”
闻言轻吸一口气,伏明怒极反笑,“多谢府主为了让我赏花费心把它从植园移来,伏明很“喜欢”,不过……”
话锋一转,伏明撑在地上的手心突然泛起一阵青光。原本还笑意盈盈的秦承楚突然嘴角一僵,紧接着便发现自己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脸色因此微微一凝的当口,只听“咔吧”一声,伏明折了花抓在手里站起身,缓缓走到他面前蹲下。
无视秦承楚不动声色打量自己的眼神,伏明把粉色的大朵落昙小心翼翼的插进他鬓角,又离远了些细细打量自己的“得意之作”,片刻忍着笑结结巴巴道,“落昙之热烈美丽,非府主不能驾驭。鲜花配美人,伏明还是不便夺爱。”
越说越觉得好笑,刚才被恶意作弄的怒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谁知还没笑完,手腕就被突然抓住,紧接着眼前猛一阵地转天旋,待到能看清四周景色的时候,伏明蓦地发觉靠在树干上的人已经变成了自己。
“白修钧没有告诉你,这招只对灵力紊乱的人有用吗?”
“……”
肩和手腕被紧紧扣住,被迫与秦承楚面对面的伏明甚至能数清他那双漂亮眸子上的睫毛。两人瞬间拉近的距离惊得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支支吾吾半晌从喉咙里滚出一些无意义的音节。
而她陡然反转的态度和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模样显然让秦承楚心情大好。他弯起嘴角,抬手取下鬓角那朵粉色大花,“这是什么反应,方才不是还能说会道的么?”
落昙被秦承楚抓在手心,粉色花瓣随着风起一颤一颤,颤的伏明心里直打突。不敢乱说话刺激他,于是只好静静看着那花在他手上萎靡,破碎,融化,直至片刻后只剩一滴嫣红色花汁停在指尖,再朝自己抬起手。
下意识闭紧眼睛,唇上却传来一抹微冷湿意。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偶尔也要打扮一下。”
电光石火间,伏明忽然明白了什么。嘴唇上的原本还有些让人放松的柔软触感在那一瞬变成了火,把她全身都烫的无法抑制的发起抖来,那些被她死死压制在心底的情愫,再也不受她控制,疯长的藤蔓般喷涌而出。
简直能想象出自己脸色通红的窘相,伏明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一脸似笑非笑的秦承楚,头脑一片混乱。
耳边的轻笑声听得不太真切,让她愈发慌张。急的手足无措,抬手就要把唇上的花汁擦掉,却又因他不紧不慢一句落昙花汁沾到皮肤上的话,可要很久才能消失。而停了下来。
想到在原本世界里偶尔涂口红时被人从背后一拍的后果,伏明硬生生忍住动作,死死盯着眼前人的头顶,仿佛要将其盯出个洞来。
温热的气息轻轻在脖颈间拨撩,微微发痒的感觉像一双轻柔手,把她的脑子变成一团乱麻。一分一秒都变得漫长,直到那柔软触感从唇上消失,伏明还未反应过来。直到秦承楚一句“吸气”,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连呼吸都忘记。
慢慢回过神,视线一转落在堪堪离开自己唇上的手指。残留其上的艳丽颜色提醒着她刚才的事,原本稍稍降温的脸又有了血气上涌的感觉,却因突兀充盈在鼻间的浓烈香气而瞬间冷了回去。
“好,好香......怎么突然这么香啊?!鼻子好,”
来不及把话说完,一声响亮的喷嚏就冲出了鼻腔。一股接一股浓烈到刺鼻的花香直朝伏明鼻子钻的她眼冒金星,脑中所有小小心思都被一瞬间冲的一干二净。
望着对面朝自己笑的一脸无辜秦承楚,伏明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温润有礼,以自己生平最快的反应封住嗅觉,怒气冲冲起身准备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承楚兄,伏姑娘?”
带着不解的清冷女声一片安静里突兀响起,惊的伏明浑身一个激灵,猛扭头向着声音来源望去,便见林泠正站在门口,同样望着自己的方向,动作有些踌躇,似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脸上尽力掩饰却依旧察觉得到的迟疑,让伏明心底一阵发虚。松开正紧紧抓着的秦承楚的衣襟,再轻轻放下踩在树干上的脚。朝林泠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伏明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衣服静静退到一边。
伏明退开的当口,秦承楚拍了拍被她揪的乱七八糟的衣服,待林泠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已经从地上站起身。
两人有一句没有一句的寒暄,谈论着无关紧要的事,百无聊赖站在一旁的伏明被暖洋洋的太阳晒得昏昏欲睡,却依旧强打起精神注意着不远处的一举一动。
秦承楚封锁自己中毒消息的对象不包括林泠,但相对的,他也没有主动她同提起。于是秦承楚醒后的第二天,林泠照常来找他,并看到了他刚解毒不久苍白虚弱的样子。
若不是已经知道林泠的真实身份,伏明几乎都要被她当时那一脸不可置信中又隐隐藏着些许心疼的模样骗去。
林泠的镇定与收放自如程度让伏明暗暗发怵,也让伏明对她提防的更厉害。可明里暗里一直观察到今天,她却除了那日的夜袭,再也没有别的动作。
知道秦承楚中毒后送来疗伤药,特地去寻温养灵脉的灵植。伏明一一查看过那些东西,没有任何问题,却让她更为不解,左思右想只能将原因归结为夜袭失败后林泠,担心再做些什么会使自己暴露,所以暂时安分了下来。
“承楚兄,我今天是来同你告别的。”
什么?
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神游天外的思绪倏地被拉了回来,伏明目光落在林泠身上又一转看向秦承楚,因此看到他眼中怔仲一闪而过,又很快恢复平静,显然和自己抱着同样的想法。
“是渡月府招待不周么?”略一沉吟,秦承楚问。
“自然不是。”林泠摇摇头,淡笑出声,“府中众人都很好,只是近日修行界中有些传言愈演愈烈,家中来信急催我回去商讨。”
秦承楚闻言颔首,“既然如此,那秦某也不便多再挽留。准备何时启程?”
“就今日。林泠在此同承楚兄道别后便就此告辞。”
“是么。那便一路顺风了。”
“多谢承楚兄,那林泠就此别过。”
说完朝秦承楚一个抱拳,林泠转身离开。将要迈步之时,目光朝站一旁发呆的伏明一转,视线交汇时她弯起唇角,漆黑瞳孔中似有若无闪烁着的深意让伏明微微一怔,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望着林泠离去的身影,伏明一言不发站在原地,又被一道淡淡的声音唤回神:
“在想什么?”
重靠坐回树干,秦承楚看着她。
依旧望着原先的方向,伏明有些恍惚。林泠临走时的眼神让她不安,“没什么。”
“想跟她一起回去么。”
“什么?”
“她这一回去,你在林家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这样。”
“你舍得放弃就这样在林家的一切?丹药功法,锦衣玉食。以你在林家的地位,这些本都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看着秦承楚眼里的探究,伏明无声在心里叹了口气,“优胜劣汰,强者为尊。弱肉强食的林家,早已没有林岚卿的位置。而伏明,不属于那里。”
“你可以重属于那里。”
眨了眨眼,伏明先是一愣,继而忽然就明白了秦承楚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不可置信地望向他想找到他说笑的证据,却被他眼底的认真惊的呆在原地。
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口,踌躇间,秦承楚轻飘飘一句话让伏明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落回肚里。
“不过你若是突然回去,大概会有许多麻烦事接踵而来,那便违背了我的初衷。”
瞥了眼不远处的伏明,见她立在一旁呆若木鸡的模样,秦承楚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算了罢。”
“的确。即已被默认死亡,那还是顺其自然的好。更何况渡月府比林家待起来要轻松得多。”
缓步走到秦承楚面前,伏明觉得应该向他重申一遍自己的态度。朝他笑的眉眼弯弯,她道,“我想一直待在渡月府。不行吗?”
无视秦承楚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目光。半晌,直到感觉面颊上的肌肉已经开始不受自己控制,伏明才听见耳边响起他隐隐含着笑意的声音——
“好啊。”
“那你今后可只能一直待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