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衣衫自眼前褪去,一只毛发茂密的鼠妖呈现在众人眼前。
它与陈姑娘身高相仿,腰围却大出整整一圈。
天然弯曲的腿部积蓄着看不见的力量,始终维持猫着腰的姿态,似乎随时准备扑向猎物。
“吱吱!”
宫不御掏掏耳朵:“说人话。”
“吱!!”
宫不御静静地看着它,这一次掏出了一柄充斥着锋利剑气的剑。
鼠妖…鼠妖握紧爪子,全体脸部器官走位,仿佛都在极力忍耐着。
终于,它屈从于人类语:“你敢耍我,大王不会放过你的!”
鼠妖屈辱地咒骂一句,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脚下的暗影之中。
时刻关注这边情况的九十八位浮空弟子精神一振就想下来,被宫不御传音制止,只能遗憾作罢。
鼠妖消失,不大的小院渐渐安静下来。
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仿若从四周传来,在阴暗处涌动着,伺机而动。
没有人敢放松警惕。
突然,黑暗中射出一道道幽绿色的光芒,如利箭一般朝在场几人呼啸而去。
“快躲开!”
炼气期的两位弟子惊慌失措,显然甚少应付此等实战场面,一时有些慌不择路。
“偷袭,是偷袭!”
他们无法御空,只能在地面跳脚,令那九十八位前辈怒其不争。
“这液体颜色不详,怕是有毒,快吞解毒丹!”
嗷呜两口,两枚解毒丹入腹,二人放下了一半的心。
在靠区区两人营造出的一片乱象中,宫不御恰恰注意到了一丝不自然。
赵子尧无视身旁的两个金丹期,一个元婴期,偏偏选择修为最低的练气七层作为保护伞,怎么看怎么不明智。
宫不御作为唯一一个熟知剧情的人,却明白他这一躲有着怎样的含金量。
拿一个不会死的人当挡箭牌,安全系数满到爆表。
这赵子尧,绝对有鬼!
宫不御正不务正业地头脑风暴时,旁边却正经极了。
“去看看其他地方,村里很可能不止一只鼠妖。”
鹿且微随手一挥,一道防御架起,将几人完全包裹在内。
他本不指望一派的人听话,却听身旁传来一声:“是,大师兄!”
师小六领命,直接飞身而起,动作间不惮一丝派系之争。
——这人折磨弟子把自己也折腾出毛病了?
鹿且微心中讶异,正要朝宫不御讽刺一下,却见对方眼睛牢牢盯着一处,专注到完全忽略了周边人。
成型的防御阵法忽地收缩,以一个倔强的姿态将宫不御排除在外。
冷风呼啸,刺鼻的酸臭味蔓延过来,宫不御一个紧急闪避,避免了真成臭水沟的命运。
他心中恼怒,正要大骂那个不长眼的阵法师,一看见鹿且微的脸,顿时蔫儿了。
他刚刚应该没被天道临时控制吧?
怎么这刚修复一些的师兄弟关系再度濒临破灭了呢?
面对宫不御投来的委屈目光,鹿且微难得有些心虚。
“咳,看什么看,还想让我伺候你进阵?法相天地都撑不起那么大的脸盘。”
宫不御自动屏蔽他话中的毒衣炮弹,给了台阶就下:
“那当然没有,这鼠妖作恶多端,单纯将它灭除恐难平怨,这不,我特意到阵外嘲讽它一下。”
说着,他还比了个挑衅的手势。
鹿且微冷哼一声。
宫不御见此,随手化解袭来的几道加粗加厚的攻击,试探性迈出一步。
这一次,阵法没再躲他。
.
鼠妖的修为明显不高,哪怕是鹿且微随手为之的阵法,都不是它可以轻易破除的。
而在防御阵外,鹿且微还施加了一个困阵。
那鼠妖被怒气冲昏头脑,等到发觉陷阱,已错失逃跑良机,生生被夹在两阵之中。
“吱吱!”
危急关头,它又叫回了自己的母语。
宫不御一木扎子拍上去,将鼠妖砸了个眼冒金星。
“说人话。”
“吱…死道士,竟敢伤害你ye~”
宫不御一道剑气横扫过去,淡淡道:“还骂,信不信我一剑捅死……哦,已经死了。”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你脑子被阵法夹了,杀了它怎么找出幕后真凶?”
鹿且微脱口而出,险些再度捏出两个阵法,欲要将宫不御变回从前。
“我也没办法,它居然想当我爷爷,我都不知道我爷爷是个什么品种,凭它也想口嗨?一时激动,就弄死了嘛,都怪它太弱!”
说到最后,他竟还倒打一耙。
“你……方才,那只鼠妖……”
鹿且微简直不敢承认,眼前这人是那个满口仁义道德,天天将“为宗门”挂在嘴边的混蛋。
他看看躺在地上气息全无的陈姑娘,又看看贴在眼前的宫不御,忽觉世界不真实,连语言系统都有些混乱。
趁人不注意,宫不御曲指蹭了蹭鹿且微的下巴。
见人还是一副难以接受打击的模样,他忍俊不禁:“别担心,死了一只鼠妖,还有它口中的大王呢。”
抛开对二人的互动毫无联想,勤勤恳恳去查看村民状况的弟子们。
赵子尧却始终无法忽视方才那倒反天罡的一幕。
他摸了!
摸了反派的下巴!!
他简直不知死活!!!
赵子尧瞳孔震惊得变大变小,他之前还觉得这个大师兄活得有些奇怪,现在没关系了,他已有取死之道!
.
经历过陈姑娘的逝去,安平村迎来了许久未见的欢天喜地。
村民们拿出落灰的纸灯彩纸,张灯结彩,每扇木门都传出了又哭又笑的复杂声音。
而在村长家,宫不御一行被热情招待着。
“来来来,诸位仙长,这是村里人的一点小心意,都是粗茶淡饭,比不得大牛家的那些,还望诸位仙长不要嫌弃。”
听闻除了鼠妖,老村长佝偻的脊背都挺直了一瞬,连同苍白的眉都好似在褶皱的脸庞上飞舞。
“村长客气了,修士除妖当之无愧,怎能随便收下你们的食物呢,你说是吧,钱师弟……钱师弟?”
两位新入门的练气弟子挤在一起,其中一人碰碰身旁人的肩膀,满面红光道。
钱师弟不吱声。
“你怎么回事,高兴傻了?那么多练气前辈眼热的位置落到咱俩头上,你居然表现得如此木讷,真是经不住事。”
那位弟子吐了句槽,摇头晃脑感叹一番,挪挪屁股拉远了距离。
两人之间的小插曲无人在意,村长随手将饭盘朝他俩身前怼了怼,热情不减:
“诶呦,小地方没什么好东西答谢,有些山中物炖成的汤是全村最鲜美的吃食,今日正巧请各位仙长品尝。”
他说着,侧身让出一个人来。
猎户大牛家的妇人沉默着将一个冒热气的陶锅端上来,手指烫红了都不知道。
如同在大牛家那样,她似乎只会在上菜时出现在众人视野,一旦完成任务便会立刻退走。
“等等。”
鹿且微将人拉住,灵光闪过,那被烫到红肿的手瞬间恢复如初。
在宫不御无差别嫉妒所有人的视线中,鹿且微转头询问:“村长,她家可有人眼盲?”
指间攥着的细瘦手腕几乎同时一颤,鹿且微神情严肃了些。
村长眯缝着眼朝那妇人所在的方向一看,脸上闪过一抹叹息。
“原来是问七娘啊,真是造孽,原本她家有个五岁的男童,生来便眼盲。”
他顿了顿,借着眼睛小之便,朝饭桌上快速瞥过一眼,捋捋胡须继续道:
“王家人到处寻医,却始终无法治愈,一直到被那鼠妖所害,都不曾看这尘世一眼啊。”
随着老村长的话,七娘面上闪过几分痛苦,忽然疯狂甩手自禁锢中挣脱,再度跨过门槛消失,速度快到诡异。
鹿且微任她离去,径自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妇人力气好大,他方才分明用了不小的力气。
宫不御偷偷将作祟的手背到身后,轻咳几下唤回他的注意力。
“鹿师弟,出来这么久宗门该担心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去?”
“啊?现在就走啊。”有人问了,但没人理他。
鹿且微刚想反唇相讥,撞见宫不御偷偷使的眼色,只能暂时将计就计,却仍不忘冷嘲热讽:
“现在知道回去,不急着吃杂质了?”
话说完他才觉出不对,忙向村长致歉:“村长,我没有贬低安平村的意思,只是对元婴修士而言,凡食实在有害无益。”
村长先是面色扭曲了下,然后浑身一抖,险些没撑住拐杖。
元婴修士啊。
他强撑热情:“没,没事。”
这番大动作,连赵子尧都看出不对劲了。
“叶师弟,”宫不御忽然叫道,“将这些吃食包起来,绝对不能浪费村长的心意。”
叶凡不明所以,只能道:“是,师兄。”
眼看他摊开一个布包就要连汤带锅一起包进去,老村长急得豆豆眼都瞪成了铜铃:“不可!”
“村长,有什么问题吗?”叶凡停手,眼神一片澄澈。
他应该没发现吧?
村长心中嘀咕,面上道:“我是怕这饭菜端回去就冷了,不好吃了,不如我让村人另备一份,供诸位回宗享用?”
“这……”叶凡看向宫不御。
宫不御大方摆手:“不麻烦了,仙人的手段多的是,上至除妖下至保温都可,村长完全不用瞎操心。”
“这怎么是瞎操心呢,这是……”
老村长一顿,再度竭力瞪大眼,终于一次性将全桌六人纳入眼中。
他们都在沉默地看着他。
多么熟悉的场景。
据传闻,同某只前不久还活跃在安平村的鼠妖死前所见,也大差不差。
等等,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