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立是被冤枉的。
没错,他是被冤枉的,他根本没有受贿。
这就是他重生以来一直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其实不算什么秘密,是个人都能知道,他沈思立犯不着贪污受贿。
不说沈家家底多厚,光是沈父继承的家产,就够他挥霍一辈子了。
沈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他何必贪那两个钱?
但知道没用啊,万事都是讲证据的。
沈思立手里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自己冤枉,反倒是他判决的时候,人证物证一大堆,样样都说他贪污受贿。
所以他上辈子只能认栽。
重生回来沈思立倒是想过抓紧时间提前查清,但是……他实在太废了对不起。
刚入狱那段时间他完全是懵的,以至于虽然看过呈堂证供,但根本看不懂,也没记住,只大概知道自己的罪名是贪污受贿。
到死,这事他都没弄清楚。
案子牵涉甚广,各涉案人员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他根本没记住自己受过谁的贿赂、又替人办了什么事。
这种情况,从何查起?
一问三不知,就算他丞相舅舅……不,就算是天王老子有心捞他,都未必捞得起来。
不仅捞不起来,还可能引来更大的祸患。
所以万般无奈,他只能按下不提。
直至今日,查明真相的契机终于出现了。
因为心绪起伏太大,沈思立一时间只觉得血液往头上涌。
在内心极度震撼时,脸上其实是没有表情的,此刻,他就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旁边两人,脑子里直嗡嗡响。
“原来如此!”
“哈哈哈!原来如此!”
沈思立控制不住地低笑起来,脸上的表情却很复杂。
那并不是单纯的开心,其中还夹杂了些许自嘲。
他甚至抓住小兜子的肩膀含混不清地说:“哪怕知道他们嘲我讽我看不上我,我也没怀疑过。”
“我从没想过,他们有意要置我于死地!”
小兜子和彩荷一脸懵逼,没懂沈思立这是怎么了。
他们倒是能猜到账本有问题,但是没想到沈思立会如此激动。
沈思立等汹涌而来激烈情绪稍稍退减,这才解释起来。
真话当然是不能说的,他只借口说是梦。
他说:“近两日我总是心神不宁,夜不能寐,晚上做梦还梦到自己因为贪污受贿被斩首了。”
“我总觉得这梦在暗示什么,可又找不到问题所在,如今看见这东西,才算是找到了源头。”
剩下的话,就不用他多说了。
小兜子和彩荷都是聪明人,沈思立的话说到这儿,他们就能理解到这里些礼物里有什么猫腻。
这段时间贪污案闹得大,说是满城风雨不为过。
沈思立平日里和狐朋狗友往来颇多,送礼送钱是常有的,有时他付了一天的开销,朋友会送点回礼,东西收杂了,竟不知里面夹杂了一笔笔脏银。
到时候查起来,沈思立这里有东西有账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好在发现了!”彩莲庆幸道。
“要不是放莲官姐姐出府,今日也不会清对账目,要不是清对账目,奴婢也发现不了送礼的事有猫腻。”
这事要是再晚一些知道,恐脱不了身。
无意之举,竟牵出了足以改变命运的事!
沈思立也颇为感叹地说:“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再怎么心态好,等死的滋味都不会好受。
明知自己是被冤枉的,却只能坐以待毙,甚至不敢去查。
前些日子,他一直靠“车到山前必有路”这话麻痹自己,可阴差阳错,话竟成了真。
还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
没刻意去查,但无意之间等来了这么个契机。
如果能顺藤摸瓜洗脱罪名,那一直压在头顶的死亡威胁也算是解了。
想到这里,沈思立甚至眼眶都隐隐发红。
等心情平复了一点,他对两人说:“想必你们也知道这事有蹊跷了,具体怎么回事还有待查明,不要声张。”
“册子上的东西清点出来放好,另外把对应的账目也整理一份出来,过两天我要用。”
思来想去,这事还得去找舅舅帮忙。
他手里的这账本,根本不能说明什么,这不是证据,不能替他洗脱罪名。他需要借这个线索查出幕后主使。
他从前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事,自己查不了,平日里吃吃喝喝,也没结交过这方面的人脉,所以这时候……只有去找怨种舅舅了。
这个晚上,沈思立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虽然之前也觉得,这辈子不一定判死刑。
但和天赌命的感觉,与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那可太不一样了。
带着这种又期待、又忐忑、又开心的感觉,两天后,沈思立拿着证据去了沈家老宅。
然后他就被拒之门外了。
就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头顶上,沈思立呆立在沈家老宅大门前,不知该作何反应。
千算万算,没算到还能有这一出。
守门的吴叔是沈家老仆了,沈思立小时候偷跑出去玩,常和他斗智斗勇。
“吴叔,不能通融一下吗?”沈思立问。
吴叔态度强硬道:“不行,不能随便放您进去。”
他说这话的口气,一如数年前他说“不行,不能放您出去”。
可惜那时一心想出去,如今回不来了。
吴叔不忍沈思立在门外站着,劝道:“少爷先回吧,今日大人真没在家,大人回来时老奴一定禀报您来过的事。”
“回头大人在家的时候,老奴再叫人去喊您可好?”
沈思立僵着脸,说不出话来。
好什么好啊,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他又不是听不出来,舅舅就是不想见他呢。
不然舅舅早晚要回来,大不了放他进去等,晚上总能见到人。
但舅舅不想见他,他也能理解。
早几年他为非作歹,舅舅容不下他,沈母也不想连累本家的名声,于是他们便分了家,他一家三口出去自立门户。
那会儿他就知道是舅舅不喜他,想赶他走,所以赌气很长时间都没回过老宅。
后来,每每闯祸需要舅舅收拾烂摊子了,他又厚着脸皮回来。
最开始他并不会被拒之门外。
慢慢地,舅舅也摸清楚他的脾性了,逐渐不让他随便进出本家。
发展到现在,几乎是来了就拦着不让他进门了。
这段时间贪腐案子查得紧,舅舅也忙得不可开交,恐分不出心神来管他。
可要是一直等到案子尘埃落定,那他也就没救了。
那前两天的发现不浪费了吗!
他又磨了吴叔一会儿,实在是没法,也久久不愿离去。
没分家的时候他还是比较乖的,吴叔颇为心疼他。
可吴叔毕竟只是奴仆,不可能做主放他进去。
如此相互僵持着,半晌门内跑出个小厮。
好像是他表弟沈思杰的小厮。
那小厮走到沈思立面前行了礼,然后才小声说道:“少爷说,您就是在这儿赖到天黑也是做无用功,让您早点回去。”
这很正常,他这表弟看他最不顺眼了,来撵他不足为奇。
说来,他这表弟不喜欢他也有渊源。
沈家正牌大少,也就是他大表哥沈思毅被称作小沈大人,于是沈家大少的名头就落在了他沈思立身上。
而他那表弟,被称作沈家二少。
这样一听,就好像那是他亲弟弟似的。
再加上表弟沈思杰和他相似,性格活泼是个碎嘴子,看起来和他更像亲兄弟了。
于是寻常就有人调侃沈思杰,说你哥最近又犯了什么事丢了什么人,你知道吗?
在沈思杰听来,这就是侮辱他亲大哥。
沈思杰也是天资聪颖那一挂的,哪儿乐意让沈思立当哥哥,于是越发看他不顺眼,见着他就觉得碍眼。
“哎,”沈思立暗暗叹气,“看来病情又加重了,如今我在门外他也觉得碍眼。”
小厮没听清他说什么,只又接着说:“少爷让我转告您,说您想见大人是铁定见不着了,来多少次都不行。但少爷他过几日要去诗会,您要是实在有事,可去那儿见见他。”
沈思立情绪低落地应下,也不为为难小厮,让他回去复命。
他想,哎,表弟越发不待见他了,今日撵他走就算了,听口气是不想他再来了。
可是毕竟性命攸关,总得想办法。
等等!
小厮说了什么来着?
小厮说……沈思杰过几日要去诗会,届时可以去那儿找他。
沈思立不可置信地叫住小厮:“你说的话……就是让我去诗会找他那话,你家少爷亲口说的?”
小厮点点头。
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思杰怎么了?居然主动邀请自己去见他!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宅的门,好半晌才让小厮回去告诉沈思杰,他一定赴约。
然后他便开开心心地回家了。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还乐呢。
而府里的沈思杰听见回话,哼了一声说:“什么叫赴约,我约他了吗?”
“只是我要去那个地方,不小心被他知道了而已。”
他大哥在旁边勾唇笑了笑,并不多说什么。
半晌,沈思杰又自言自语道:“不过确实得见见他,前两天咱们查出来的东西,可真是让人震惊。”
而沈思立回家后,美滋滋地期待去诗会。
嗯?
去哪儿?
原本懒散躺在软塌上的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脸上的表情难看,五官纠结成一团。
鱼鱼:我就说了吧,你想去诗会。
另外,明天或许大家愿意看看我的围脖,我只能说到这儿了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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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012.相约诗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