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玠的表哥,是齐国公的嫡长子,华阳县主嫡亲的兄长,前几年中了榜眼,被点去做了内阁副手。
朝廷任命,贯来便是这样。有意重用的,便会点入翰林,更得上意些的,会做内阁副手,齐小公爷才学渊博,又出自皇后的母族齐国公府,仕途必然不凡,算起来,也是快到调入六部熬资历的时候了。
洛玠饮了一口茶,让宫人引了两人进来。
家风使然,齐小公爷虽走了文臣的路子,也有武艺在身,这会同封临站在一起,也是身姿矫健,器宇轩昂,不过性子上么,他便要活泼许多。
“殿下今日似乎心情很好?”他行过礼,笑着问了句。
洛玠给二人赐了座,应道,“方才表姐来给我讲了件趣事,还挺有意思的。”
“华阳也入宫了?”齐小公爷有些诧异,接着思绪一转就反应过来,“是右相府上?”
洛玠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今日倒是稀奇,你怎么同封临一起来了?”
封临闻言微微侧目,压得极低的黑色帽檐微抬,露出一双阴沉的黑眸。
齐小公爷却不怵他,笑着道,“偶然在朱雀大街上遇到了,正巧我要来找殿下,就一道走了。”
朱雀大街是右相府邸所在。
洛玠轻轻挑了下眉,知晓这位难得聪慧的表哥大致是看出了些什么,也没任何表露,“表哥寻我什么事?”
“是小叔的事。”齐小公爷讲起不靠谱的自家人,也有几分无奈,“上回商议边防之事,陛下有意将小叔派到黄老将军那儿,但他的性子殿下也知道,时间一长在那苦寒之地就待不住,因而知道后写了好几封家书回来,追着臣找您求情。”
话音还未尽,封临抬起眼,淡漠的目光往他身上一探,收回时正好同洛玠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男子寡淡的薄唇动了动,无声抿紧了。
洛玠淡淡笑了一下,“表哥这事,倒是有些赶巧了。”
齐小公爷一顿,转瞬意识到了当中有什么隐情,他正想询问,却见洛玠微微侧眸,自桌案上抽出一纸奏疏,“表哥自己看吧。”
那是一封监察御史弹劾齐参将收受贿赂的奏折。
是呈给陛下的,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比起许多官员动辄十万两雪花银,几乎算不得什么,但在这个关头被捅出来,便尤其的耐人寻味,皇帝看过之后就将这事交给了洛玠。
洛玠则让封临去查了查。
然而雍州离得远,事还没查出个结果,齐小公爷便上了门。
他从洛玠手中接过奏折,看过之后眉宇微微皱了起来,“殿下,小叔您也了解,喜豪奢,爱享乐,铺陈浪费一事也是被祖父教训过几次,但收取钱财虽可能是真,替人消灾却不至于。”
洛玠笑了一声,“拿了钱却不办事,难怪旁人要给他捅到都察院去。”
他嗓音柔软,含着笑意,齐小公爷却有些坐立难安。
与华阳县主不同,洛玠从小就对女子包容亲近些,华阳县主也敢和他打闹,但齐小公爷入仕几年,是见过太子殿下于谈笑间翻云覆雨,断人生死的模样的,因而虽为血脉至亲,但谈及政事之时,心底还是难免有几分敬畏。
这时候未知事情始末,他也不敢多言。
“封临。”
还是洛玠打破了沉默。
他看向黑衣男子,问了一声,“有结果了吗?”
封临看了齐小公爷一眼,又望见洛玠的眼神,垂眸自怀中取出线报,“殿下,这是雍州传回来的消息。”
密封的信函,印泥完整。
洛玠接回来,拆开看了看,哼笑一声,“果然如此。”
倒是很亲昵的口吻。
齐小公爷暗暗松了口气,抬起眼,就听洛玠道,“就在父皇的意思隐约透出来没几日,小舅舅收了宁城守备的千两白银,也不懂低调大肆挥霍修建府邸,惹人眼红之余,还没办成事。”
太子殿下停顿片刻,扬了扬手中信纸,“证据都在上头了,比都察院弹劾的还要详尽。”
齐小公爷听得愣了一下。
他原以为此事是无中生有,结果倒确有其事,而太子殿下仿佛没有半点怒火,要知道,太子母族是与东宫息息相关的,何况是边关守将这一要职……若是让家中长辈知道小叔做出这样的事,老国公估计都恨不得打死这个败坏门风的家伙。
齐小公爷犹豫了会,还是小心翼翼地问,“殿下,您不生气吗?”
洛玠瞧他一眼,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问道,“他的信是从什么时候起给你寄的?”
齐小公爷摸不着头脑,老实回忆了会,回答说,“约莫是这月十六日。”
洛玠又问,“何时起又不再寄了?”
“十九日。”
“那你知晓他是几日收的贿么?”
齐小公爷寻思了会,猛地反应过来,“您,您的意思是……这是小叔故意……”
他见洛玠颔首,真是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虽然齐小公爷一直知晓这位比自己也就大了七岁的小叔莽直跳脱,也完全没想到对方会为了逃避差事,胆大到故意给自己找个罪名。
受贿一事,可大可小,端看圣心如何,但……
他跪下身,告罪道,“殿下……”
洛玠扶住他的手,“表哥不必如此。”
“这道折子父皇既然交给我,便说明无碍,”太子殿下收起奏折,将信笺夹入其中,平静地说,“只是圣意不可违逆,让舅舅警醒着些,冀州虽苦寒,也比刑部大牢里待着舒畅,你说是不是?”
齐小公爷深深一礼,“是,臣明白了。”
洛玠淡淡一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齐小公爷识趣地躬身,“那臣便先告退了,”他停顿片刻,又恳切道,“近来开春虽暖和了些,早晚间却也寒凉,殿下当心身子。”
洛玠笑了笑,颔首道,“多谢表哥挂心。”
封临见状,也站起身告退,他本就是来找太子殿下回禀相关事宜的,这会见洛玠似乎没有其它吩咐,他身上还有差事要办,便准备跟着离开。
然而洛玠却叫住了他。
他站起身,抚了抚宽广衣袖,含笑道,“趁日头还暖,陪孤去千鲤池垂钓一会吧。”
封临抬眼,黑披风下探出腰间坠着的红玉,与漆黑刀鞘碰撞发出轻微的脆响,他一礼,“是,殿下。”
洛玠拍了拍他的手,察觉到掌心下紧实的小臂肌肉后笑了一下,开玩笑道,“放松些,孤不吃人。”
封临下颚微收,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句什么,洛玠的目光却移了开,“酒温好了么?”
晏不归轻声从屏风后走出,他手里端着乌木托盘,上面摆着一壶酒和小只的莹白玉盏,“已经好了,殿下。”
洛玠瞧了一眼,随口道,“再去取一只酒盏来。”
青年垂首应下,又转身回去取了只杯盏。
而洛玠已然同封临往外走。
雕花镂空的殿门被宫人推开,日光一泻而入,映得周遭一片亮堂 。
晏不归眼睫眨了一下,下意识跟着洛玠朝外走,可前头的太子殿下却转过身,吩咐了句,“把东西给十一吧,今日不用随孤去了。”
噫小八,太子殿下不要你陪了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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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