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9日,天高云淡,惠风和畅。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了乔朵儿所住的的复式屋子里。窗台上的两盆绿箩迎着朝阳和微风,悄然而动。屋内的老式钟表滴答滴答的敲打着,指针已经八点半。小区里遛弯大爷、阿姨们爽朗的笑声透过窗子的缝隙传到屋里,楼上女孩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乔朵儿被周围充斥的杂音扰的不胜其烦,从床上坐起身,惺忪着眼睛,挠了挠鸡窝头,看了眼墙上的老式钟表。“才八点半,吵死了!”,她嘴里一边嘟囔着,一边起床去关窗子。站在窗子跟前,乔朵儿看了眼外面热闹的景象:“能不能消停点儿?楼上的,今儿周六,一大早就穿着高跟鞋走来走去,还让不让人睡觉?!”
过了几秒,从楼上传来一个嗲嗲的女声:“我今天要去约会男朋友。乔朵儿,你都两百多斤了,就不能早起出去跑跑步吗?”
“有男朋友了不起啊,我也有男朋友···”乔朵儿自言自语的说着,突然瞥了眼落地镜中的自己,只见她虽然眉眼清秀,但是脸上赘肉横生,三圈肥肉牢牢的挂在脖子上,身上穿着4xl的睡衣,肥胖的身子足可以占据半张床的位置。
这时,她发现床上除了被子,空空如也。赶忙抖了抖被子:“奇怪,我的三心呢?”
乔朵儿到厨房、卫生间找了一圈,仍是没有发现人,她注意到床旁边的茶几上有一张纸条,拿起一看,顿时,眼睛瞪得老大。
纸条上写着:对不起,朵儿,原谅我以这种方式离开你,对不起,我爱你。
乔朵儿赶忙拿出手机拨打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ed off。”
乔朵儿瘫软的坐在床上,眼泪吧嗒吧嗒的滴落,落在男友郑鑫给她写的这张纸条上。突然,她愤怒的将纸条撕的粉碎。
她想找郑鑫问个清楚,却发现郑鑫将她的电话和微信全部都拉黑了。
生命的序曲是几声的哭泣,而终结郤只是一声的叹息。没有人值得你为他流泪,真正爱你的人不会让你哭泣。
五年前,郑鑫说过,他会爱乔朵儿一辈子,五年前,郑鑫拍着胸脯说他一辈子不会离开乔朵儿。
乔朵儿拿起茶几上昨晚郑鑫抽剩下的半根烟,点燃了吧嗒吧嗒的抽着。她从来没有抽过烟,被烟呛得咳嗽了几声,终于,眼泪就着浓烟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继而,伏在床上哭的惊天动地。
乔朵儿和郑鑫租住的这栋复式公寓楼位于海淀人民大学旁边,两人恋爱五年、同居一年,没想到,在这样一个阳光甚好的周末早晨,他会选择分手。他以这样一种悄无声息的方式离开了乔朵儿的生活。
康熙运动健身会所,几十位身形苗条的美女在健身教练的指导下踩着单车、举着杠铃,女性的“S”型曲线美,此时暴露无遗。
健身会所一角,一个已婚少妇和她的健身教练打情骂俏,健身教练一副宠溺的眼神看着她,一手揽过少妇的腰,一手插进裤子兜,掏出一张年度VIP健身卡。少妇半靠在教练的身上:“他上周出差摩洛哥,给我留了十万的零花钱。我们去马尔代夫度个假吧?”只见健身教练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我这个月冲业绩,年卡22800。宝贝。”少妇心花怒放的露出一抹笑:“好啦,拿去刷卡。”少妇将银行卡给了健身教练,健身教练坏笑了下,转身朝着前台去了。
乔朵儿推门进,匆匆瞥了眼会所内的情况,径直去了总经理办公室。
经理看完她提交的辞呈,狠狠的将离职申请摔在了桌子上。乔朵儿眼神呆若木鸡似的看着经理。
经理很不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下她:“你现在这种身材,很是影响会所的形象,我早就有心思把你开除了,要不是看在你做事还算认真的份儿上,我会留你个肥猪在这里?你是已经找好了下家吗?在北京活着,没了工作,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嘛?不过你这种身材,怕是在你家楼下刷盘子都不会有人要你吧,啊?”
乔朵儿见经理很轻蔑的眼神看着自己,又重复了一句“我辞职”三个字。
经理拿起钢笔一挥,在乔朵儿的离职申请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如今郑鑫离开了,乔朵儿自然不用住在57 57的复式两居室了,中午找房东退了房子,下午便回来收拾东西了。
门口,乔朵儿定的牛奶到了,两整箱,是她和郑鑫一个月的早餐饮品。乔朵儿拎着牛奶欲扔进垃圾箱。就在扔出手的刹那,她看到了经常来小区里捡破烂,一个年过古稀的老太太。乔朵儿冲老太太走了过去,将两箱牛奶给了她,又从兜里将自己所有的现金掏了出来,塞到了她手里。
老太太很是吃惊的表情接过,向乔朵儿投来感激的目光:“闺女,你虽然长得不漂亮,但是你的心肠却是我见过最好的。”
是啊,连七十岁的老奶奶都看出自己胖、不漂亮了,更何况男人这种靠不住的生物,乔朵儿擦了下眼角的泪水,转身回了家。
楼上的女人和乔朵儿前后脚进的楼门。不过女人此刻抱着男友,根本没看到乔朵儿,乔朵儿担心自己很糗的模样被邻居看到,走了步梯上楼。18楼,一口气上了去。此前下个三层台阶乔朵儿都会嘟囔着嘴要男朋友抱、要男朋友背,但是此刻爬起楼梯来却像走在平地上一般。
乔朵儿打开房间门,她又仔仔细细的将家里的每个角落里看了一遍,郑鑫确实不在了,甚是卫生间里的牙刷都带走了。乔朵儿开始责怪自己昨晚吃了两片安眠药,如果不吃药,她或许可以知道郑鑫何时走的,这样她就可以问问郑鑫为什么要和她分手?还能为什么?终究是因为自己肥的像头过年时等待屠宰的猪。
楼上高跟鞋“咯吱咯吱”响的让人心烦意乱,乔朵儿看了看自己的鞋柜,没有一双高跟鞋,除了运动鞋、帆布鞋就是板鞋。梳妆台上,摆着早已过期的化妆品。乔朵儿看着镜子里的容颜,摸了摸已经三道下巴的脸,又摸了摸肚子。走到体重秤上,指针快要爆表,这是一台可以承重100KG的体重计。
听着自楼上传下来的时有时无的情话,乔朵儿找东西将耳朵堵了上,快速收拾东西。
傍晚时分,乔朵儿拖着一个28寸的行李箱站在家门口不敢进门。一年前,她要和郑鑫同居的时候,她拍着胸脯和爸妈发誓,她一定会幸福。
乔朵儿吸了一口冬日里的冷气,敲了门。“咚咚咚”,“咚咚咚”。
这时,只见天空中开始飘落零零星星的小雪。在路灯、月光的照射下显得分外晶莹。
乔朵儿妈妈开了门,围着围裙,右手拎着一把铲子,看样子,是在做晚饭,她见到女儿拖着大号行李箱站在门口,一脸的不解。
乔朵儿妈妈赶忙招呼乔朵儿爸爸过来,乔朵儿爸爸戴着老花镜、拿着晚报、穿着碎花睡衣、拖鞋匆匆跑来,两人堵在门口,看着站在门口的乔朵儿。
“闺女,你这是?”乔朵儿爸爸开口问道。
“有什么事进屋再说吧,外面怪冷的。”乔朵儿妈妈接过乔朵儿手里的行李箱。
乔朵儿爸爸笑着拉女儿进门。
乔朵儿妈妈放好行李箱,快步跑到了厨房,自厨房传来微弱的声音:“还好,还好,没糊锅。”过了几秒,乔妈提高了嗓音喊道:“闺女,妈妈今天做了糖醋排骨。早知道你今天回来,我去市场买条鳕鱼,郑鑫可爱吃我做的清蒸鳕鱼了。”
乔爸放下报纸,接过乔妈的话,问她:“对啊,郑鑫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妈妈快做好饭了吧?我去洗手。”乔朵儿说完,逃离似得进了洗手间。洗手间里,乔朵儿靠在门上,努力不让自己眼眶里的泪水掉下来。
乔朵儿爸爸觉察出乔朵儿不对劲儿,跑到了厨房里。乔朵儿妈妈一脸嫌弃的样子说:“结婚二十几年我都没让你进过厨房,你进来干嘛来了,你在外面陪好闺女就行了,茶几下面我是下午去超市买回来的杏干,你去拿给她吃。”没等乔爸说话,乔妈将乔爸推搡出了厨房。乔爸出来,正巧看到从厕所出来的乔朵儿,满眼通红。
乔朵儿慌忙解释:“刚刚迷眼睛了。”
沙发处,乔朵儿看着爸爸打开的频道,正在演着前年的热播剧《甄嬛传》。没一会儿的功夫,乔妈炒了一桌子菜,一边摘围裙一边招呼乔爸和乔朵儿吃饭。乔爸趁着拿米饭锅之际,不停的给乔妈使眼色。
没看出乔朵儿异样的乔妈,一脸懵然的问乔爸:“老公,你眼睛怎么了?”
饭桌上。乔妈不停的给乔朵儿夹菜:“闺女,我见你最近瘦了,多吃点。”
乔朵儿从兜里掏出五千块钱放在了桌子上。
乔妈将钱又推给了乔朵儿:“我和你爸都有退休金,北京房价自从08年以后涨的太厉害,我们在攒钱准备给你买套小点的房子,你和郑鑫老这么租房也不是那么回事。”
“你妈说的对,郑鑫家里虽然有钱,但咱们也得出一份,不能都让人家掏。吃人家的嘴短,花人家的手短。”
“哎~妈问你,你俩也好了五年了,他说没说你俩什么时候结婚?你赵阿姨家闺女比你还小一岁呢,孩子都满月了,昨天我和你爸去喝的赵阿姨外孙女的满月酒。”
乔朵儿看了眼爸妈,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们分手了。”
乔爸、乔妈一脸的吃惊。
“我求求你们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起他。”乔朵儿努力装作平静,狠狠的嚼着嘴里的饭菜。
“也好,趁着这次出差,散散心,要不,让你妈陪着你。”乔爸说道。
“工作我已经辞掉了。”乔朵儿这次倒是很平静的语气说。
乔爸、乔妈又是一脸的吃惊。
乔妈指着乔朵儿的28寸行李箱,问她:“你工作辞掉了,又和郑鑫分了手,你这是要去干嘛?”
乔爸一脸担心的看着乔朵儿:“闺女,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出了什么事,有家有爸妈呢?你可千万不能寻死啊?我和你妈就你这么一个女儿。”
乔妈很是不耐烦的白了眼乔爸,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乔朵儿冲他俩笑了笑:“爸、妈,瞧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我还这么年轻,我只是想换个城市生活和工作。趁着年轻,闯一闯。”
“你从生下来就没离开过北京,我和你妈不放心。”
“你爸说的对。闺女,你还是踏踏实实的留在北京吧。工作没了可以再找,男朋友没了也可以再找。妈问你,你和郑鑫因为什么分手?是他家嫌弃你太胖了,还是嫌弃我和你爸都是工薪阶层的人,咱家太穷了?”
“快些吃饭吧,我以后会和你们解释的。”乔朵儿杵了下米饭碗,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在了碗里。乔爸见状,递给她一张纸巾。
乔爸、乔妈见乔朵儿不愿意提郑鑫的事情,也不好意思多问。这顿饭,吃的异常的沉闷。乔家老旧的楼房里,昏暗的灯光下,三口人都食不知味的吃着饭菜。
自窗户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外面,雪越下越大了。整个北京城已经银装素裹,街上的行人很少,乔家楼下,烤红薯的大爷冒着大雪还在出摊。
乔爸、乔妈不愿意乔朵儿这么晚离开家,但是乔朵儿执意要走。乔妈拉住她,自脖子上摘下祖传的玉兔项链,挂在了她的脖子上。乔爸买了两大块烤红薯递给了乔朵儿,嘱咐她路上吃。
乔妈一边为乔朵儿整理围巾,一边嘱咐她:“到了上海,记得第一时间给我们来电话。”
乔朵儿和爸妈说了再见,拖着行李离开了家。
楼下,乔爸、乔妈一直望着乔朵儿离开的背影,直到大雪已经看不清乔朵儿的身影,两位老人家才上了楼。
北京西站外的天桥上,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一位乞丐用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破烂烂、已经露出棉花的被子盖着身体,躺在天桥一角,脸冻得红红的,风一吹,乞丐的头发上刮落很多的雪花。看样子,她今晚是在这里过夜了。乔朵儿拖着行李箱走近乞丐,见乞丐虽然吃不饱穿不暖,但是体型却是和自己一样,胖胖的。乞丐指了指乔朵儿手里热腾腾的烤红薯,乔朵儿见她嘴唇冻得发紫,将烤红薯送给了她。
此时北京晚上气温已经降到零下二十度,又下起了鹅毛大雪,更是冷了。看着这座熟悉的大桥、看着北京熟悉的街景、看着北京色彩斑斓的霓虹灯,乔朵儿眼眶湿润了。
* * * * * *
五年前,郑鑫和同伴们汶川支援回来,由于没买到机票,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绿皮车回京,北京西站下车。一早,郑鑫便给乔朵儿打了电话,称自己骨头快散架子了,自己下了车,她能不能陪自己去吃好吃的。乔朵儿说,下午是主任的专业课,万万不能逃课,说完便匆匆挂断了电话。郑鑫挂了电话,满脸的失落,看了看手中拿着的给乔朵儿自汶川带回来的礼物。
车站出站口,郑鑫拖着行李箱出站,乔朵儿手里拎了一个三层高的铁质饭盒,躲在门口接站的人群中给他一个惊喜。
“噔噔噔,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郑鑫一脸欣喜的跑了过来,抱住了她。
郑鑫的两个同伴对着乔朵儿上下打量,郑鑫和他们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吧。回头电话联系。”
郑鑫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乔朵儿带来的食盒。乔朵儿却用余光看到了两个男生对自己的窃窃私语。自己172的身高,96斤的体重,难不成在他们眼里,自己就这么配不上郑鑫?不过是因为爸妈都是工薪阶层,如今自己上大学,所以穿的寒酸了些。俗话说,素颜美才是真的美,真正的天生丽质是不需要化妆品和衣服修饰的。
郑鑫一边吃着饭盒里还热乎的饺子,一边说:“真好吃,没想到你的手艺这么棒。”
乔朵儿还在愣愣的看着刚刚离开的两个人。
郑鑫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看什么呢?”他注意到了乔朵儿看的方向,质疑的口气问她:“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的好兄弟了吧?”
“你怎么能开这种玩笑呢?”
乔朵儿装作很生气的离开,郑鑫一手抱着饭盒,一手拖着行李箱快速去追乔朵儿。
大桥下,郑鑫追上乔朵儿,乔朵儿回眸,郑鑫原本以为她会很生气,却不料见她笑靥如花。
“我去汶川之前问你的事情,你到底答不答应?”郑鑫再次试探性的问道。
乔朵儿笑了下,跑开了:“你要是能追上我,我就做你的女朋友!”
郑鑫扔开饭盒和行李箱,奋不顾身的跑了上去,追上乔朵儿。
大桥上,两人忘情拥抱拥抱,不顾旁人的眼光,热烈拥吻。
* * * * * *
一个胖乎乎的女人身影自大桥上落下,随着“嗵”的一声巨响,脸着地。顿时,地上厚厚的积雪被鲜血浸渍,女人脚上的鞋子不知去了哪里,头发沾满血迹,嘴角隐隐还有鲜血流出,五官已经血肉模糊。围观人越来越多。
救护车、警车的声音响彻北京城。
警戒线内,法医在对着尸体做着初步的检验。
警察在死者身上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证明其身份的线索,从她紧握的拳头里发现一条项链。
“刘队长,尸体已经血肉模糊,身上又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线索,眼下要怎么办?”
“或许,这条项链可以帮我们查出死者的真实身份。”警察仔细看着手中带血的玉兔项链。问法医:“检验结果怎么样?”
“确定是坠桥导致颅内出血死亡,不存在谋杀。”
“既然这样,根据死者形态和身上衣物,以及这枚项链,出示讣告吧。让死者家属来西城公安局认尸。”
法医队将死者盖上了白布。抬上了车。
警车、救护车疾驰而去。行驶在街道上,经过乔朵儿家楼下。
乔妈突然醒来,坐起身,一身的冷汗。
乔爸开灯,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我梦见闺女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