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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徨之刃 第10章

作者:东野圭吾 分类:仙侠玄幻 更新时间:2020-05-20 02:46:24 来源:转码展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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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整,长峰打开了手机的电源。xiaoxiaocom他检视留言,结果没有半通。

他在高崎车站旁的咖啡厅,那是一间自助式的店。他坐在可以眺望马路的柜台,前方放了一杯拿铁咖啡。

大多数的客人都是上班族,看起来感觉像是收拾完今天的工作,来这里喘口气的。

长峰发现自己对他们充满了嫉妒和欣羡之情。在此之前,他也是过着这种自己可以稍微掌控的人生——安定的生活、一成不变的每一天。现在他才体会到这是多么难能可贵。他现在身体疲累、心灵满目疮痍。即使他想要回到那时候,也已经找不到来时路了。

他在脑海里开始思考着,即使去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于事无补。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如果绘摩没有被那两个禽兽盯上的话,他现在就跟这些上班族一样,只要想着如何消除这一整天的疲劳就好。

为什么一开始会有这些突发事件呢?就是因为把那两个畜生生下来后却不管他们吗?为什么社会上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长峰看了看四周,心想这并不是允许,只是漠不关心。这里有几个人还记得一个无辜的高中女生,被当作性玩具,然后被弃尸的事件呢?在播报相关新闻时,或许会想起来,但是就只有这样而已。新闻话题一切换后,他们的关注也跟着切换了。

但是自己不是也一样吗?长峰心想。只要能保障自己的生活,别人的事根本无所谓。如果问他是否曾经认真想过少年犯罪的问题?或是为了解决问题做过什么努力?他应该也答不出来。

长峰发现自己也是造成这种社会的共犯,只要是共犯就有可能受到相对的报应,他只能想这次被选上的是自己。

只不过绘摩并不是共犯,她如果还能继续活下去的话,或许她会努力去改善这个社会。

长峰心想所以他必须要对绘摩弥补。如果是自己制造出菅野快儿这样的人渣,那么也要由自己来收拾。收拾的方法有很多种,像是有人会说要让他改过自新,但是长峰无法认同这样的想法,他认为社会所制造出来的怪物,是无法用人类的力量让他变回人类的。

窗外有三个高中女生经过,三个人有说有笑,长峰压抑住快要飙出来的眼泪,伸手端起拿铁咖啡。

这时电话响了。他赶紧按下通话键,将手机贴在耳朵上。

是和佳子打来的,长峰简短说了咖啡厅的地址,便挂断电话。

和佳子立刻就出现了,她找到长峰后,就去买咖啡,然后坐在他的隔壁。

“你等很久了吗?”

“不,没有。”

“是吗?”她点点头,喝了口咖啡。“后来有什么事吗?”

因为不懂和佳子的意思,长峰看着她。

她吐出一口气。“有线索吗?”

长峰苦笑,摇摇头。“束手无策,毫无进展。”

和佳子低声说:“果然。”

“那……行李呢?”

她应该是指高尔夫球袋。

“我放在车站的置物柜里,因为没有人会提着那种东西,在街上走来走去。”

“说得也是。”和佳子说,“我觉得你应该可以就此打住了。”

“你的意思是……”

“当然我知道你一定会觉得心有不甘,但是我想令嫒一定也不希望你再继续下去,失去一切,痛苦不已……或许愤恨难消,但是我想她在另一个世界应该会劝你‘算了吧,爸爸’。”她好像是怕别人听见,刻意压低声音,但是还好周围并没有别的客人。

长峰长叹一口气。

“你一定是想要劝我自首吧?”

“我说的话,在你听来,或许只是事不关己的意见。”

“不,”长峰摇头,“如果事不关己,你不会特地跑来这里,你是真心替我着想,我非常了解,老实说,我很感激,尤其是在我失去目标的现在。”

“那,去警察局……”和佳子偷窥他的脸。

长峰将手肘靠在桌子上,用手压着眼头。

“不过,我怎样都不能放弃,如果我不去做的话,就没有人替绘摩报仇。反正其他人一下子就忘了别人被杀的事件,不仅如此,甚至还会替凶手说话,说什么他未成年。”

“但是你应该已经没有办法了吧?”

长峰听到和佳子的话,又只能苦笑。

“被你这样说,我很难过,你说得没错,我连现在要去哪里都不知道。”

“我,”和佳子舔了舔嘴唇,“我觉得为了不要使这个案子被淡忘,你应该主动去警察局自首。”

“我去自首有什么差别吗?”

“至少,世人会再想起令嫒的悲剧,当然不仅如此,你在法庭上也可以质问少年法等问题不是吗?挺身而出去自首的你所说的话,即使是一般社会大众,也一定会倾听的。”和佳子看着长峰的眼睛说。

“质问……是吗?”他移开了目光。

“或许因为我是第三者,才能说得那么轻松。”

“不,你说得或许没错,对现在的我来说,这应该是最好的选择。”这样说完后,长峰靠在椅子上,眼睛看着斜前方。“这也是一种吊祭亡魂的方法吧!”

“大家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他们都会和我一样,为你的呐喊而动容,我想这样做令媛也会感到高兴吧!”

长峰点点头,心想确实是这样。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和佳子抬起下巴说,“去警察局。”

“又要麻烦你吗?”

长峰心想但是这样的话,或许就不用去编造很烂的谎言了。即使是去自首,仍然必须说明之前是躲在哪里,到时候,如果又给和佳子父女添麻烦该怎么办?他很在意这件事。如果他说和佳子一直都在劝他去自首,那警察应该就不会判她什么罪刑吧!不过,现在才去警察局,长峰也不知道在法律上是否能判定为自首。

“只能这样做了吧!”长峰叹口气低声说道。

“那现在就去警察局吧?”和佳子张大眼睛。

看到她的表情,长峰的脸部表情也自然缓和下来。

“你真是一个厉害的人,我一直被你推着往前走。”

“对不起,我太多管闲事了。”她垂下眼。

“不,是你救了我,如果没有遇到你,我没办法撑到现在,可能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

可能是因为说出“死”这个字,和佳子抬起头来,露出严肃的眼神。

“请你积极地活下去,因为你还必须在法庭上奋战。”

“我知道。”长峰点点头。“你一直鼓励我。”

“那么……”

“好,走吧!”长峰从椅子上站起来。

一走出咖啡厅,他们就朝着车站走去。因为要去拿高尔夫球袋。

“请保重身体。”从高崎车站的西口要进去时,和佳子说。她好像是在担心长峰在狱中的生活。

“谢谢。”长峰微笑,“你也保重。”然后他伸出右手。

和佳子也伸出右手,两人正要握手时,长峰长裤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刚才忘记关掉电源。

他看了看和佳子后,将手机拿出来。并没有来电显示。

喂?长峰说。可能是对方没想到他会接听,所以似乎吓得说不出话来。但是之后,长峰听见了低沉的声音。

“今天晚上八点,菅野快儿会出现在上野车站。”

是之前的那个密告者。长峰感到体温上升。

“唉?你说什么?八点上野车站?”

“警察也会去,那是最后的机会。”

“请等一下,你到底——”但是电话已经被挂断。

长峰瞪着电话看了一会儿,他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会接到这个突如其来的讯息。

八点上野车站、最后的机会——密告者的声音在他耳边再次响起。

长峰关掉手机电源,放回口袋里,然后抬起头,一脸吃惊的样子。和佳子眼眶泛红一直看着他。

和佳子觉得这不是不祥的预感,而是已经接近事实了。现在的状况看来,打电话给长峰的人只有一个可能。

“是密告电话吗?”她索性问道,“是吗?”

“不,不是。”长峰摇头,“不是密告电话。”

“那是谁?是有什么事吗?”

长峰没有回答,他将视线从和佳子身上移开。

“请不要。”和佳子说,“你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了,不是吗?对你来说……还有对令嫒来说,你已经作了最好的选择不是吗?既然这样就请不要三心二意,拜托。”

当和佳子说这些话的时候,从体内冒出一股热气,变成了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经过的ol惊讶地看着她。

长峰点点头,将她带到柱子后面。

“你说得没错,是密告者打来的。”

“果然是……”

“但是,没关系。我会照你说的做,因为我知道那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我不会改变心意,请放心。”

“那你会去自首吗?”

长峰慢慢点点头说:“会。”

“太好了。”和佳子放心地吐出一口气。

“我去拿高尔夫球袋,请你在这里等我。”他将行李袋放在脚边,“我马上就回来,然后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他是指去警察局吧!和佳子点点头。

长峰往标示着置物柜的方向走去,看见他走了以后,和佳子便靠在旁边的柱子上。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了。

她心想现在终于快要结束了,长峰自首以后,和佳子的姓名也有可能被媒体报导,或许会遭受世人异样的眼光,也可能会给父亲添麻烦吧!但是必须这样做。她觉得这样做,总比半途而废地逃避,然后一辈子后悔,要好太多了。

和佳子看着脚边的行李袋,觉得好累。过去长峰就只带着这个东西展开逃亡生活,他终于要结束这样的日子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拎起包包。好重。

将这个东西放在这里,难道是因为不再需要它了吗……

和佳子紧追在长峰之后。不久,她来到了摆放着置物柜的地方。她心想要放高尔夫球袋就必须是大型置物柜。

细长的置物柜整齐排列着,但是那里并没有长蜂的踪影。

和佳子跑了起来。她因为焦急和绝望而心跳加速,脖子的汗水都流下来了。

她回到原来的地方,但是那里也看不见长峰。她用手按住嘴巴,环视着四周。眼前她只看见和平常一样的景象。

和佳子放下包包,双手掩面。

47

就在快要晚上七点的时候,中井家前起了变化。好像是刑警的两个男人将阿诚带了出来。

将出租车转到“回送”后,假装在睡觉的鲇村赶紧从驾驶座起来。

终于要出门了——

鲇村可以说等这一刻等了好久,他发现中井家前停了几辆巡逻警车是在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之后的这四个小时左右,他都一直在监视着。

即使如此,将出租车停在同一个地方,很可能会被刑警们发现。一开始他将出租车停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然后躲在建筑物的后面偷窥。

不久,巡逻警车从中井家前开始移动。鲇村一直盯着看,但是阿诚好像没有坐在车上。现在只剩下灰色的轿车还没开出去,那应该是还留在中井家中的刑警的车子。

鲇村确定那辆车上没有人后,便回到出租车上。他发动车子,将车子停在距离灰色轿车二十公尺左右的后方路边。

然后大约又过了两小时,他觉得肚子好饿,正想要去便利商店买面包时,阿诚他们就从家里出来了。

阿诚被刑警催促着坐上汽车的后座,他身穿黑色t恤和卡其色短裤。

是要带他去警局吗?鲇村判断应该不是。如果只是要去警局,不会等这么久。

鲇村看见轿车开始移动后,也慢慢发动车子。

“大约要几分钟才会到?”坐在后座的真野问。

“我想十五分钟以内就会到了。”织部一边转着方向盘一边说,“车子要停在哪里呢?”

“就停在昭和大道的旁边或是那附近,你知道上野车站旁有一个很大的天桥吧?”

“我知道。”

“让中井从那桥上走过,好像已经有调査人员在那里监视了。”

“我知道。”织部看着前方点点头。

案情真可说是急转直下。因为昨天晚上才在小诸的民宿抓到了和菅野一起逃亡的女孩,所以一直到今天中午前,织部还和真野他们在长野县。但是接到菅野与中井诚联络的消息后,就赶紧回到东京。而且据说晚上八点菅野会和中井碰面,他们赶紧召开紧急应变会议,讨论要如何逮捕菅野。刑警们蜂拥而至,似乎让中井诚很困惑,织部也对这突如其来的发展,头脑一片空白,可能真野、还有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近藤也是一样。

为什么菅野会和中井联络呢?可能就如同他本人所说的,逃亡的资金已经花光了吧?因为他带在身上的提款卡已经被停止使用了。不过,八成不光是因为钱,这是调査团队的见解,或许是因为村越优佳的被捕使得他的意志也动摇了。

一直支持着逃亡中的菅野的,就是村越优佳。虽然她并不是扮演鼓励或安慰菅野的角色,但是无庸置疑的,她抚慰了菅野孤寂的心。耽溺于与优佳的**中,或许可以使菅野暂时忘记自己正被追捕的事实。

也就是说,优佳对菅野而言,就是让他排遣寂寞的宠物。当失去那个宠物之后,菅野就一下子变软弱了,就和被拿走玩具的小孩一样,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想要有个人陪在身边或是和人说说话。

真野说菅野真是恶质,是个只会撒娇的孩子。织部也这样认为。但是如果菅野真是这样的话,那么逮捕他应该就不会很困难了。听过他和中井诚的对话后,觉得他应该已经放弃了。就算被刑警围捕,他应该也不会反抗,而乖乖就范吧!

近藤用手机说了一些话之后,便挂掉电话,并对后座的真野说:

“他们好像从六点多就开始在上野车站的出口监视,但是到现在还没看见菅野。”

“上野车站的出口很多耶。”真野说。

“好像有四个。”织部回答,“最大的出口是中央出口。”

“听说所有出口都部署了调査人员。”近藤说,“只要长得有点像的人,就会先把他拦下。”

“这样做,不会被菅野发现吗?”真野咂了咂舌,“唉,这是上级的指示,我们也没办法——菅野对上野很熟悉吗?”真野好像是在问后座的中井。

“很熟悉?”

“就是指对地理环境很了解。”

“喔……可能是吧,应该算是满了解的,他常来这里玩。”

“他每次都去固定的地方玩吗?”

“也不能说是固定,大概都是在街上乱晃。”

“他常去的店呢?”

对于真野的问题,中井答不出来。织部瞄了一眼照后镜,看见中井好像很困惑的样子。

“我不知道,每次都不一样。”中井好不容易吐出几个字。

真野叹了一大口气,可能是想阿诚的回答真是一点参考价值也没有吧!

斜前方就是上野车站了,当车子钻过跨越昭和大道的大型天桥下方后,织部便将车子左转,并在路边停了下来。他拉起手煞车,看了看表,现在是七点二十分。

近藤拿起手机,应该是要打给久冢吧!

“人真多啊!”真野回过头看,然后说道。

“上野车站的周边随时都是这么多人。”织部说。

近藤挂断了手机。“他叫我们在这里待命。”

真野点头,从怀里掏出了烟盒。

“最好可以速战速决。”

“无线电操作没问题吧?”近藤欠了欠身问中井。

中井默默点头,他的脸色苍白,嘴唇看起来发青。

织部又看了一次表,距离刚才只过了两分钟。

他觉得口干舌燥,心想长峰重树现在人在哪里呢?

长峰走出位于阿美横丁的日用品店,他手里握着洗地刷,他在之前的店里买了大张包装纸和他从高崎搭新干线到东京,折回御徒町后,再从那里下车走到上野。他之所以没在上野车站下车,是因为他认为出口可能会有警察监视。

正因为这样,当他背着高尔夫球袋接近上野车站时,他也感到很害怕,他觉得好像有人随时会从后面叫住他。

他将高尔夫球袋寄放在上野车站旁的置物柜里。在距离十公尺左右的地方有一个派出所,警察从那里走出来时,他吓得几乎停止心跳,但是警察似乎没有发现他。

长峰拿着洗地刷,又再次回到置物柜。他确定四下无人后,将柜子打开,取出了高尔夫球袋。他提着球袋一直走到置物柜室的最后面,他发现有一个稍微宽敞的空间,又再环顾四周一次,便将袋子打开。

他把包装纸摊在地上,然后先将洗地刷放在上面,接着再从高尔夫球袋里拿出十年前买的“雷明顿”,检查过保险装置后,便和洗地刷放在一起。他快速地将两样东西一起用包装纸裹起来,只将洗地刷的刷子部分露在外面,再用胶带将包装纸固定住。

他试着拿起来,拿起来比看起来重多了。这是当然的,因为光是“雷明顿”就有四十公斤重。

他又将不需要的高尔夫球袋放回置物柜里,然后抱着包装好的枪走出来。

他看了看手表,快要晚上七点三十分了。他深呼吸后、迈出步伐,爬上天桥的阶梯。

菅野快儿八点会出现在上野车站——密告者的话在此之前都是正确的,这次可能也一样。但是他没说会出现在上野车站的哪里,也没说为什么会出现。长峰心想会不会是因为密告者自己也不知道呢?

他还说会有警察,应该是指警察也准备逮捕菅野快儿吧!就算警察知道菅野会来上野车站,但应该也不知道他会以什么方式出现吧?

长峰心想他一定要想办法比警察先找到菅野。就如同密告者所说的,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菅野被警察逮捕,他也要混入人群中接近菅野,完成复仇计划。

站在天桥上,他往下看着车站周边。道路左边商店林立,其前方的步道人山人海。右侧有车站,其前方当然也是车水马龙。他很担心这样是否能找得到菅野。

但是,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长峰很快地意识到。他旁边站着一个目光锐利的中年男子,那个男人一边打着手机,一边和长峰一样环顾着四周。

是刑警——长峰直觉认为。

他抱着包裹着枪的包装纸,悄悄从男人身旁走开。天桥一直通到车站对面的百货公司二楼,他从那里进入百货公司,在入口前方又站着一个男人。

长峰穿过百货公司,搭手扶梯下到一楼。从正门走出去后,他一边看着车站那里,一边慢慢沿着马路走。

他下定决心了。不管走到哪里都是警察,所以他是不可能比警察先找到菅野的。如果一个不小心被发现的话,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只要菅野一出现的话,刑警们就会一起展开行动吧!在一旁观望应该就可以了解情况。

他只有在那个时候才可以行动,只有那个时候,他心想。

七点三十分,近藤的手机譬了。

“差不多可以过去了。”后座的真野说。

织部也将无线电的耳机挂在耳朵上,准备下车。

但是近藤的样子有点奇怪,他伸出手放在织部的肩膀上,将他拉住。

“我知道了,那我会告诉真野他们的。”挂断电话后,近藤回头看后面。“上头的说再等一下,有东西要送过来。”

“东西?是什么?”

近藤舔了舔嘴唇,来回看着真野和织部的脸,然后说道:

“说要我们带枪,所以会把我们的枪送过来。”

“枪?这是怎么回事?”真野问道。

织部发现了。“是……长蜂吗?”

近藤点点头。

“长峰好像也来这里了,而且可能已经潜入某处了。”

“真的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好像接到了密报。”

“密报?”

“是一个女的打电话到警视厅来,听说是从高崎的公共电话打来的。”

“为什么是从高崎……”

对于真野的疑惑,织部也有同感。为什么不是长野而是高崎?

“是什么样的密报?”真野问。

“详细情形我也不知道,但是好像是说长峰重树为了复仇,已经往上野车站去了,希望我们能去阻止。”

“是女的吗?”

真野喃喃自语。“到底是谁呢?”

“有人知道长峰的行动呢。”织部说。

“或许就是她藏匿长峰的。”近藤双手抱胸。

“即使如此,她知道长峰为什么会出现在上野车站吗?”

织部的问题,近藤和真野都没有回答。

“长峰……一定有什么。”真野慢慢说出,“他一定有什么特别的情报,否则的话,一开始他应该不可能会杀死伴崎。”

“你是说情报来源?可是今天的事除了警察之外,应该没有人知道。”近藤说。

“但还是泄漏出去了,一定哪里有漏洞。”真野静静地说。

48

asama528号(长野到东京的新干线)在晚上七点二十五分驶出了高崎车站。根据时刻表,应该会在晚上八点十分抵达上野车站。和佳子不知道八点上野车站会发生什么事,但是应该来不及了。

不过和佳子还是冲上了电车,因为她想要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也想要知道长峰会采取什么行动,以及这么复杂的情况会如何收场。

和佳子觉得自己好像背叛了长峰。

走出高崎车站前,和佳子打电话给警察,通报了长峰的行动。现在可能刑警正前往高崎车站。

自己一直将长峰藏匿起来,然而现在却报警,这或许可说是背叛。

但是,和佳子也觉得应该说是长峰先背叛她的。

长峰曾经说要自首,那应该不是在说谎吧!但是却因为一通电话,让他改变了心意。

八点上野车站——和佳子听见长峰这样说。同时他的表情显得狼狈和迷惘。

即使这样,和佳子还是相信他所说的“已经不会改变心意”,或许应该说是和佳子想要去相信他。

可能长蜂已经有心理准备和佳子会去报警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一定不会认为是和佳子背叛他。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和佳子扪心自问。报警是希望警察去阻止长峰犯罪,但是并不只是为了防止犯罪。

杀人当然是不好的事,但是和佳子觉得像菅野这种人渣被杀了也无妨。如果菅野是在某个地方被某个人杀死的话,和佳子或许会觉得他罪有应得。

但是她不能让长峰去做这件事,他女儿的一生都被他们毁了,如果连他的人生也被他们破坏的话,那不是太悲惨了吗?

法律应该会对杀死一个人的他,判处重刑吧。但是和佳子希望到此为止就好,她想要阻止长峰摔得更惨。

但是另一方面,她仍然希望长峰可以复仇成功,如果可以预防他摔得更惨的话,至少她想要让他达成心愿。

和佳子到底希望怎样呢?

她自己也答不上来。

真野这位资深刑警看了看手表。阿诚也跟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七点五十分。

“还有十分钟。”真野刑警说。

坐在副驾驶座的刑警用无线电在讲话,但是因为说得很小声,所以阿诚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其他的刑警似乎也在听。

“出发吧!”真野对阿诚说。

阿诚默默点头,他紧张得发不出声音来,口干舌燥,嘴唇干裂。

“他没问题吗?”驾驶座上叫做织部的年轻警员说,“菅野看到他的样子,不会怀疑吗?”

“现在说这个也没用吧!”真野回答,“而且会紧张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因为要和逃亡中的嫌犯私会呢!”

“话是没错……”年轻警员点点头。

“那就走吧!”真野将后门打开。

织部刑警下车,阿诚也下车。只有副驾驶座上的刑警留在车上。

“就如同我刚才所说的,你走天桥到车站去,然后等菅野的电话,知道吗?”

“知、知道了。”

“我会在你后面跟着你,但是你绝对不可以往后看,有需要的时候,我会跟你联络,在那之前,你就像平常和人会合一样走路。万一半路突然遇到菅野的话该怎么办?你还记得吗?”

“将帽子取下来慢慢接近……”

“然后呢?”

“最好是可以和快儿站着说话,如果快儿是骑摩托车出现,叫我坐上后座的话,我也绝对不能坐,一直等警察过来。”

“这样就可以了,之后就由我们来处理,你赶快离开。”

“……我知道了。”

只要一想到那一刻,阿诚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快儿应该会被警察逮捕吧!但是他知道是阿诚欺骗他之后,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他会怎样瞪着阿诚呢?

走到昭和大道时,真野停下了脚歩,他用下巴指了指天桥。

“请问……”阿诚开口。

“怎么了?”

“长峰也会来上野吗?”

真野面色凝重。

“这个你不用管。”

“但是如果他出现的话……”

“你的四周都是刑警,长峰只要一出现,我们也会发现,我们会给你指示,你不用担心。”

喔,阿诚点点头,便迈出歩伐。真野好像打算等一下才要跟过来。

大约在十分钟前,另外两名刑警靠近车子,他们带着小型手提箱,坐在车上的刑警们将箱子拿过来,打开一看,里面装了手枪和枪袋。真野等三位刑警在狭窄的车内开始穿戴,那段时间他们不发一语,使阿诚觉得原本就很紧张的气氛变得更为紧绷。

从眼前这些人的对话,阿诚知道长峰重树也要来上野。枪就是为了对付长峰重树而准备的吧!但是阿诚希望长峰重树能出现,并期待他想办法杀了菅野,因为他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可以不遭到菅野的报复。

天桥的楼梯就在眼前,阿诚压抑住想要回头看的念头,慢慢爬上楼梯。

织部和真野看见中井诚爬上天桥后,也一起迈开步伐。他们仔细注意着四周,没有发现菅野快儿或是长峰重树的身影。

织部用手摸了摸胸前,确认枪是否放好。

耳朵里仍残留着无线电传来的久冢的声音。

“带枪是为了避免最坏的情形发生,绝对不要让长峰开枪,只有避免这个情况发生时才可以用枪。”

虽然可以理解带枪的目的,但是却欠缺具体的指示。要如何用枪才好呢?只是用来吓阻长峰而已吗?长峰应该不是那么容易被吓阻的人。

这个意思是说,为了阻止长峰开枪,警察也可能视情况先开枪吧!只要一开枪,就有可能夺走长峰的性命。难道是说即使这样也没关系吗?

织部了解不能让长峰在人潮聚集的场所开枪,但是长峰只会锁定菅野一人,他应该也不想伤害其他人吧!也就是说,他会在掌握到菅野的射程内才开枪。

警察必须阻止长蜂这样做,所以即使他死了也是无可奈何,这就是上司们的想法。

总之,这把枪——织部脑海里浮现出自己的枪。这把枪是为了保护菅野的,是为了预防长峰绘摩的父亲对杀死长峰绘摩的凶嫌展开复仇行动的。

他们到底是什么?织部心想,逮捕犯法的人是他们的职责,因为这样才可以消灭万恶——这是多么冠冕堂皇的说法啊。

可是这样真的万恶能消灭吗?把坏人抓起来然后予以隔离,换个角度来看,根本就是在保护坏人。经过一段时间,当社会对被“保护”的坏人逐渐淡忘时,他又可以再次回到原来的世界。

这当中有许多人又再度犯法。他们会不会以为自己所犯的罪,不会遭到报复,甚至还觉得国家会保护他们呢?

织部不禁怀疑自己手里所拿的正义之刃,是不是真的朝着正确的方向。即使方向正确了,这把刀又是真的吗?真的具有斩“恶”的能力吗?

中井诚走上昭和大道上方的天桥,他和织部他们保持约十公尺的距离。

天桥上到处都是织部熟悉的面孔,他们全是警察。有人穿着西装,也有人穿着夏威夷衫配白长裤,还有男女警察伪装成情侣。

在通过昭和大道后,中井诚开始步下通往车站前的楼梯。

“我去百货公司。”织部对真野说。

真野默默点头。

天桥通往百货公司的一|楼,织部在那之前和真野分开,便往入口走。一走进去,就有一个假装在讲手机的男人,那是金井小组的川崎,他们的目标是长峰重树,听说长峰已经来到上野了,他一定很紧张。

“怎么样?”织部问道。

“根据在上野车站出口监视的刑警说,还没有疑似长峰的男人经过。”

“他不一定会从上野车站出来。”

当然,川崎说。

“御徒町的站员说,一小时前有看到一个背着高尔夫球袋的男人经过,因为很少有人带着这种东西,所以有点印象。”

“有给站员看长峰的相片吗?”

“有,但是他说不太记得了,还说没有看清楚对方的脸。”

织部心想说得也是。

要找到长峰,最明显的目标就是高尔夫球袋。但是他不可能一直带着那种东西在路上走,他一定会用别的东西来掩饰。所以已经下令给所有调査人员,只要发现有人带着细长型的包裹或是盒子、包包等,不论男女老少,都要清査里面装的东西。

“那这里就拜托你了。”这样说完后,川崎便打开玻璃门走出去。

织部走进旁边的咖啡厅,立刻就有女服务生走过来,但是他看见窗边的柜台,有一个他认识的女警身穿便服,就坐在最里面的座位上,他朝那里走去。

“辛苦了。”她抬头看着织部,小声说道。

织部心想这样一听就不是情侣的对话,然后点点头坐在她身旁。好像没有其他的警察。

织部隔着窗户看到车站前,从这里几乎可以看到车站的正面,中井诚就站在车站大楼前,但是没有看到真野。

织部看了看手表,刚好是八点。

阿诚被手机铃声吓得几乎跳起来,他的心臓狂跳不已,跳得胸口都痛了。

液品屏幕没有显示来电,他战战兢兢地接起。市话,“喂……”

对方好像是在偷窥这里似的,隔了一会儿才说:“是我。”

“快儿?”

“嗯,现在你在哪里?”

“我在上野车站的atre百货公司前。”

快儿咂了咂舌。

“你在那么明显的地方要做什么?唉,算了,你有带钱来吗?”

“我带了十万。”

“好,那你现在照我说的去做,你先到轨道下面来。”

“轨道下面?”

“就是电车的轨道啊,你不知道吗?”

“喔……就是铁桥的下面吗?”

“我要挂电话了,快过来!”

“我知道了。”

阿诚迈开步伐,因为刚才他们谈话的内容已经被刑警们监听了,所以他们一定也和阿诚一样,要往铁桥下走,快儿一定会被逮捕的,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阿诚心想即使不可避免被逮捕,但是他要想些办法让快儿不要恨自己。虽然完全不恨是不可能的,但是至少要让他能冲淡一些恨意。

铁桥越来越接近了,阿诚焦急得东张西望。铁桥在哪里呢?刑警们到底在哪里监视着自己呢?

就在那时候,阿诚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令他大感意外的人,那就是鲇村。鲇村的眼里闪烁着光芒,盯着阿诚看。

阿诚感到很混乱,为什么这个男人会出现在这里呢?今天他们并没有见面,所以鲇村应该不会知道快儿要来上野车站的事。

难道是从他家跟踪过来的吗?只有这个可能了。

阿诚心想该怎么办?还是通知刑警比较好吧?但是,这样就必须用无线电来说,因为手机还在在线,现在不能用。

不,阿诚心想或许不要去理鲇村比较好,搞不好鲇村可以替他杀了菅野,但是如果没弄好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呢?如果让警察知道他有提供情报给鲇村的话,难道不会被判刑吗?

该怎么办才好呢?该怎么办才好呢?

正在反复思索的阿诚,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快儿就站在二手衣店的前面。他头戴黑色毛线帽,还戴了太阳眼镜。他好像还没发现阿诚的样子。

阿诚慢慢走过去,尽管刑警事前不断指示他如果看到快儿的话该怎么做,但是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不久,快儿也看到他了。

(中井现在在铁桥下,手机仍未挂断。)

(帽子呢?)

(还戴着的。)

(直接靠近。)

织部一边听着久冢和真野在无线电里的对话,一边走出百货公司。他走上了天桥,从道路的正中央,往铁桥的下方看,但是并没有看见中井诚。

(我是真野,发现了一个疑似菅野的男子,站在二手衣店前,头戴黑色毛线帽、太阳眼镜,身穿灰色衣服。)织部听见了真野的声音。

(中井发现了吗?)

(他正看着那个方向,疑似菅野的男子正往中井靠近。)

(中井脱下帽子了吗?)

(没有,那家伙为什么没脱下帽子呢?)真野的声音有些焦急。

(你确认男子的长相,或许弄错了。)

织部走到通往车站前的楼梯上方,有许多人正从铁桥下往车站走,而且也有差不多人数的人往另一个方向走,他终于在这些人当中看见了真野。

不久之后,他就听见真野的声音。(是菅野,没有错。)

(去锁定!)久冢的声音。(不要被他发现,去把他包围住。)

在太阳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一直盯着阿诚看,他的嘴角浮现出微笑。阿诚想起,不论他是在强暴女孩子还是在欺凌同伴时,都是同样的表情。

“喂!”快儿发出又低又短的声音,“你一个人吧!”

阿诚默默点头。明明感到口干舌燥,却全身汗淋淋的。

“钱!”快儿伸出右手,“快点拿来!不要拖拖拉拉的。”

快儿的脑袋里只想着跟阿诚拿钱,和以前一样,只是把阿诚当作利用的工具。

“快儿,那个……”

阿诚心想是不是该告诉快儿有刑警,这样做的话,至少快儿比较不会认为是阿诚背叛他,但是如果这样做的话,自己一定会遭到警察责备的。

“什么事?”快儿皱起眉头。

“没有啦。”

阿诚摇摇头,将手伸进口袋里。但是阿诚这才想起他根本没带要给菅野的钱,如果碰到菅野的话,应该要脱下戴在头上的帽子,而不是给他钱。

阿诚赶紧用手去拿帽子,当他正要脱下时——

突然听见有人叫了一声“喔……”就像是饥渴的野默止要攻击猎物时所发出的声音。阿诚一看,一个男人正朝着他们冲过来。那是鲇村。过了一两秒钟,阿诚才发现他手里好像握着一把刀子。

但是快儿很快就发现自身的危险,所以他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了鲇村的那把刀,不仅如此,他还迅速地踹了一脚,将鲇村踢倒在地上。刀子掉落在地。那是一把菜刀,快儿手脚利落地捡起来。

周围的人全都在尖叫,他们全都往后返。

“阿诚,你这家伙居然出卖我!”快儿像一头猛兽似的瞪着阿诚。

阿诚拚命摇头。“我没有、我没有。”

快儿握紧菜刀,往阿诚逼近一步。但是他立刻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脸色大变,赶紧转过身,拔腿就跑。

有人从一脸茫然的阿诚身旁冲出来,那是真野,还有好几名警察也从别的地方跑出来,他们追着快儿。

鲇村仍倒在阿诚的脚边,他一边发出呻吟,一边想要站起来,这时他的手,不知被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男人抓住。阿诚心想这个男人应该也是警察。

“王八蛋,来搅什么局!”警察大声骂道。

站在天桥楼梯下方的长峰,觉得人们的动作有些异常。原本三五成群走着的行人,全都停下脚步往同一个方向看,然后好像要躲什么似的,全都挤到路边。

然后有一个年轻男子跑了过来,像是将人潮一分为二似的,那个男子手里拿着什么亮闪闪的东西。

但是长峰立刻将目光从他手里的东西移开,看到那男子的脸,他感到全身颤抖。

他一定就是菅野快儿,那张脸是他每天晚上一边盯着看,一边感到憎恨与哀伤。

长蜂看到追在菅野后面的人,他立刻明白那些人是刑警,他们想要逮捕菅野。

长峰蹲下来,将手伸进旁边的楼梯下方,那里藏着一支用包装纸裹好的猎枪。

织部在天桥的楼梯中间待命,因为他看见菅野的动作后,心想他一定会爬上天桥。如果菅野不上天桥的话,就只能进入车站。这样一来就形同走进了死巷。

但是菅野居然采取令人意想不到的行动,他一走到车站前,就抓住一名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年轻女孩的手臂,将她拉过来,然后将菜刀放在那女孩的脖子附近。

“不要过来!否则我会杀了她。”菅野怒吼着。

和佳子刚走出上野车站,正在想现在该怎么办时,在她眼前立刻发生了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她的两腿发软,无法动弹。

“我不是说不要靠过来吗?再往后退!再退开些!要不然我真的杀了她喔!”

一个年轻男子扭着一个女孩的手臂——那个女孩看起来像是国中生——另一手挥舞着菜刀。所有的人都远远的看着他们,来到他们前方,想要找机会接近他们的应该就是警察吧!

“不要白费力气了,你应该知道即使这样做,你也逃不掉的吧!放了那女孩!”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虽然声音很大,但是却用安抚的口吻说。

“不要啰唆,阿诚!你给我过来,你这家伙,给我记住!我绝不饶你!”年轻男子怒吼着。阿诚是谁呢?和佳子不知道,但是她确定那个男子就是菅野。

那么长峰——她赶紧捜寻着四周。

长峰应该也在这里面,他一定是混在人群中偷窥这里的情形。他应该还没有放弃复仇吧!他应该是在找机会扣下猎枪的扳机吧!

看热闹的人陆续聚集过来,这样一来,根本就不可能找得到长峰。

和佳子一边心生绝望,一边往天桥那边看。就在这时,她看见一个男人从楼梯下方出现。

真是天助我也!长峰想道。如果菅野被大批警察制伏的话,就完全不可能用猎枪射杀他了。但是菅野抓了个人质,还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因为这样刑警们不得靠近他,不相关的人被卷入的可能性也降低。

警察看起来好像并不急着逮捕他,负责说服他的刑警也很从容不迫,他们应该是认为事情发展至此,逮捕他只是迟早的问题。

“不要动!你们不要再靠过来!”菅野还是不断叫着。

真是一个蠢蛋,长峰心想。就连小孩子应该都看得出来,现在这种情势,再怎么挣扎都是白费力气的。在众目暌睽之下,还有大批警力包围之下,怎么可能逃得了呢?

长峰又再次体认到,这个男的是个被宠坏的任性小孩,只有身体发育成大人,脑袋里一点常识也没有。他以为只要大吼大叫,周围的人就会乖乖听话。

绘摩居然是被这样的人杀死,这个男的就像是小孩子要玩具一样,他也只是想要一个性玩具。对这种男的来说,绘摩根本就不是人。

长峰的视野急速缩小,他的眼里只有菅野,就连在菅野手里的人质他都没意识到,同时他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织部依然站在天桥的楼梯上,从那里观望着事情的发展。

千万不可大意,但是也没有必要焦急。凶手并非据守在某处,而且又被这么多的调査人员包围着,所以根本不可能从这里逃脱。

调査团队只想避免让人质受伤,即使是擦伤,警察都难以推卸责任。真野他们之所以不着急,是因为只要一段时间,菅野一定会投降的,所以他们觉得只要耐心等候就好。

织部看了看表,时间是八点十五分。菅野到底要坚持到什么时候?织部估计顶多三十分钟吧!他这样抓着少女的身体,最多也只能撑这么久吧!他可能会更快就死心,然后放开少女逃跑,织部思索着菅野逃跑时的情形。

织部只顾着看菅野,所以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所站的楼梯正下方出现了一个男人。不久后,他虽然发现不对劲,但是他看着那个男人时,也并未意识到那个男人和这个事件有关。

就在织部发现那个男人手持黑色长棒时,围观的群众也几乎同时发出莫名其妙的叫声。

(是长峰、长峰出现了,就在天桥下。)织部一边对着无线电对讲机大叫,一边冲下楼梯。

但是这样的报告根本没必要,因为长峰手持猎枪,慢慢接近菅野,眼里似乎没有任何人。

看热闹的群众,在看见黑色枪身时,一边发出尖叫声,一边逃跑。调査人员们一下子无法动弹,因为如果莽撞地接近长峰,一旦长峰开枪,后果将不堪设想。

菅野快儿也愣住了,他的脸上呈现出惊吓和害怕的神色。

菅野松开了手,少女从他的手里逃了出来,赶紧跑向真野那儿。

但是菅野似乎没有工夫管少女往哪里跑,他看见了长峰,眼睛瞪得好大。

菅野似乎回过神了,然后赶紧转身逃跑。

织部心想糟了,长峰已经拿好了猎枪。

绘摩——长峰一边用瞄准器捕捉菅野的背影,一边在心中呐喊着。

现在爸爸要替你报仇了,爸爸要亲手埋葬那个让你受苦、毁了你的幸福人生,还有夺走你性命的那个家伙。爸爸其实想用更残忍的手段杀死他,但是爸爸只想到这个办法,对不起!爸爸杀死这个家伙后,就会去找你,我们在那个世界相逢后,就两个人一起快乐生活,爸爸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长峰让枪身静止不动,猎物正在逃跑,但是对长峰来说,人类再怎么跑都没有用。他看不见四周的动静,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全神贯注,用力扣下扳机——

就在这时……

“长峰先生!”

一个女人的声音划破了这个无声的世界,她的声音使得静止不动的焦聚大幅摇晃。

长峰感到混乱,那是谁的声音?为什么只听得到那个声音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因为菅野要逃跑了,他正要逃进旁边的建筑物里,长峰又再次喵准目标。

绘摩、爸爸要开枪了。

然后他扣下扳机——

49

爆破声撞击到墙壁,反弹回来。那一瞬间,上野车站的周边被寂静包围着,只听得见行驶在昭和大道的汽车声。

阿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站在路边。他周围的人也没有移动。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好几秒钟。

“请让一让、请让一让!”有人对着前方叫着,好像是一名刑警。

那个声音好像是一个暗示,一下子四周就变得很喧嚣。

“什么事?发生什么事吗?”

“刚才是枪声吗?”

“怎么了?”

阿诚被后面推挤着,因为那些看热闹的人想要看发生了什么事,便开始往车站前移动,阿诚被人潮推着往前走。

他听见有人叫着“请让一让!”和哨音,还有巡逻警车的汽笛声也越来越接近。

织部仍然拿着手枪,他无法动弹,只是看着前方。在距离他十公尺左右的前方,他的同事们蹲在那里,他们围着一个倒下的男人。地面上流了好多的血。

真野走过来,将织部的手压下去。

“把枪收起来。”

织部终于回过神,他赶紧把枪放回口袋里。

“真野警官,那个,长蜂……”

“还不知道,总之,你先上车,开枪的刑警如果还留在现场,会很麻烦的。”

“可是……”

“好了,照我说的做!你的判断没有错。”

“真野警官。”

织部看着真野的脸,真野对他点点头。“快去!”

织部遵照前辈的指示,正打算离开时,他看见了一个女人。她茫然地站在距离人墙稍远的地方。

“怎么了?”真野循着织部的视线看过去。

“那个女人……身穿白衬衫、牛仔裤的女人,好像在哪里看过是吗?”

“怎么了?那个人有什么不对吗?”

“她刚才大叫长峰先生,所以长峰犹豫了一下才开枪。但是之前我不管怎么叫,长蜂都不理我。”

“喔,我知道了,我来问问看。”

真野靠近那个女人,和她说话。那女人好像没有立刻回过神。织部看见真野好像将那女人带到别的地方去,他才转过身,走上天桥的楼梯。

他的手指仍残留着扣扳机的触感,这是他第一次对人开枪。虽然这次发射的距离比他平常练习时近了很多,但是他不觉得自己会射中。不过,当时实在也想不到别的办法。

“长蜂、住手!把枪丢下!”

他从后面警告了好几次,但是长峰完全没有反应。长峰拿着猎枪的姿势不动如山,从他的背影就可以感受到他坚定的决心。

从背后冲过去的话距离太远,剰下的时间不到几秒钟。如果不是那个女的叫住长峰的话,在织部犹豫不决的时候,他早就扣下扳机了吧!

织部全神贯注地拿着枪,连要瞄准腿部的时间都没有,他瞄准了长峰的背后,万一没有打中的话,也不能使其他人受伤——在这短短几秒钟里,织部想的只有这个。

子弹打中了哪里?织部并不知道。但是,长峰背后染成一片鲜红的样子映入了他的眼帘,他也清楚记得长峰倒下来的样子。

织部从天桥上回头看,长峰依然被调査人员们包围着,然后在有一点距离的地方,菅野被押上了巡逻警车,他看起来完全没有反抗。

你的判断没有错——

真的是这样吗?织部心想。他是为了保护菅野才对长峰开枪的,这样做真的对吗?

阿诚不太懂刑警所说的意思,只能反复说着同样的话:

“所以我说我只打过两次电话,我觉得我不应该保持沉默,所以就打了电话。我之所以没有报上姓名,是因为我怕快儿知道是我告的密,会对我报复。”

“那你打电话给谁?”

“我不是说打到警察局吗?但是我没有问对方的姓名。”

“第一次你打的号码是从传单上看到的吗?”

“是的,那是我在车站捡到的传单,上面写着一个女孩被杀的案子,如果有任何情报,请打电话。”

“是这张传单吗?”刑警拿出一张纸放在阿诚面前。

“对。”

“这里有三个电话号码,你是打哪一个?”

“要叫我说几次呢?我说我是打电话到警察局的。”

“所以是哪个号码呢?”

“就是这个啊!”阿诚用手指着其中一个号码,“因为写着城东分局,所以我就打到这里。”

“真的吗?会不会是你弄错了,打到上面的那个号码呢?”

“不会,因为对方接起电话时,还说了‘这里是城东分局’,然后我跟他说,我是看到传单才打电话来的,他就将我的电话转到另一个地方,然后我就对来接电话的人说出了敦也和快儿的事。于是那个人叫我下次打到手机去,他告诉我另一个电话号码。”

“你有把那号码记下来吗?”

“我有先储存在我手机里,所以第二次我就打到那里去。因为我不能用自己的手机,所以就用家里的电话。”

“第二次打的时候,你有爆什么料吗?”

“我说快儿可能躲在长野的废弃民宿里,只有这样。”

“但是,警察都说没有人接过你的电话。”

“我说的是真的,为什么我要说谎?我真的有通报,我协助了调査,请相信我。”

在侦讯室里,阿诚拚命解释。既然快儿已经被捕了,再编些很烂的谎言反而不好,他觉得有必要将之前所说的小谎做些修正。同时,他也必须坚持说,自己曾经打过电话到警局通报凶手就是快儿和敦也。

阿诚心想,快儿一定会被送进少年感化院,在他出狱之前,赶紧离开这里,去远一点的地方就业。

休假的织部被真野叫出来,是在进入十月后不久的某一天。长峰事件过后已经一个月了,两人在位于东阳町的饭店的咖啡厅里见面。

“不好意思,休假还把你叫出来。”真野这样道歉着。

“没关系,不过,为什么要在这么高级的地方?”织部抬头看着从天花板上悬吊下来的水晶吊灯。

“因为对方就住在这附近。”

“对方?”

“嗯,还有一个人要来。”真野看了看手表,“对了,新的工作环境怎样?”

织部苦笑了一下。

“才去一个星期,什么都还不知道。”

“说得也是。”真野笑了一下。

织部被调到了江户川分局,是突然的调动。表面上的理由是单纯的人员补充,但是不由分说,是和在街头开枪有关。不过,除此之外,织部并没有受到其他的惩处。因为从大多数调査人员们的证词判断,织部开枪是情非得已。

真野的目光投向织部的背后,织部也回过头去。久冢正慢慢走过来,织部站起身。

“你们两个看起来精神很好。”久冢坐在椅子上,“那是你们哪一个找我呢?”

“是我,组长。”

久冢对真野摇摇手。

“我已经不是组长了,只是一般的市井小民。”

久冢在长峰事件后,立刻提出了辞呈。虽说是不可避免的情形,但是调査人员终究开了枪,把嫌犯杀死了。他认为自己应该负起这个责任,而他提出的辞呈也被受理了,对认为应该由某个人出来负责的上司们而言,这正是个好台阶吧。

“丹泽和佳子好像不会被起诉。”真野说,“就是上次那个藏匿长峰的女性。”

“是吗?”久冢点点头。

“不过,她的证词中,有一部分令人难以理解。她说长峰接到身分不明的密告者的情报,那到底是谁,现在仍是个谜。”

“这表示你们的任务尚未完成是吗?”

“关于这一点,中井诚说出了一件令人难以理解的事,他说他曾经打电话到调査总部,通报菅野和伴崎是掳走绘摩的人。这个内容和长峰接到的密告电话极为类似。”

“那么中井就是密告者啰?”

“因为觉得有这个可能性,所以我们已对中井诚展开调査,不过应该不是他吧。中井后来又打了第二通电话,说是通报菅野躲在长野县的倒闭民宿里,当时他打的那个号码,据说就是他第一次报警时,对方给他的手机号码,我们也试着去调査那个号码,结果是用假名申请的预付卡多那好像是中井打的最后一次电话,他的供述应该可以信任,神秘的密告者甚至连菅野会出现在上野车站也告诉长峰了,只不过当时中井正被调查人员监视着,根本没有机会打密告电话。”

“原来如此。”久冢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用打火机点燃了烟,并吐出一口烟。

“长峰从密告者接收到的情报都非常正确,而且都抓对了时机。全都是一般人绝对得不到的情报,所以这只有一个可能。”真野继续说,“密告者和警察有关,而且和调查有很深的关系,是个可以掌握调查进度的人。他接收了来自一般市民的目击情报,并事先准备好一支匿名的手机。”

织部屏气凝神,真野和久冢互看了一眼,织部终于明白真野到底想要说什么。怎么可能?他想道。

“三年前的凌迟杀人事件,组长一直耿耿于怀。”真野说,“结案后,组长还会去被害人的父母家,尽量提供情报,您说您能做的只有这些。”

“真野警官。”织部说,“有什么证据吗?”

真野摇摇头,他的目光投向久冢。

“没有证据,所以我或许正对以前的上司说出失礼的话。”

久冢老神在在地抽着烟,他动作的节奏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警察到底是什么呢?”久冢开口说话,“是站在正义的那一边吗?不是,只是逮捕犯了法的人而已,警察并非保护市民,警察要保护的是法律,为了防止法律受到破坏,拚了命地东奔西跑。但是法律是绝对正确的吗?如果绝对正确的话,为什么又要频频修改呢?法律并非完善的,为了保护不完善的法律,警察就可以为所欲为吗?践踏他人的心也无所谓吗?”久冢说了这么多之后,便面露微笑,“虽然我拿着警察证件这么长一段时间,但其实我什么也没学会。”

“组长的心情我非常了解。”真野说,“我也不想把这件事公诸于世,只是有一件事想要请教您。”

“什么事?”

“组长……不,您认为神秘密告者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吗?您觉得那就是正义吗?”

原本很平静的久冢的脸上,霎时变得很严肃。但是他立刻又露出笑容。

“这要怎么说呢?因为最后的结局是这样,所以或许不能说是正确的吧。但是密告者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结果会如何呢?真的会有比较好的结果吗?菅野和伴崎被捕,经过形式上的惩役后,立刻又可以重返社会,然后他们重复做着同样的事。接二连三的,还会有长峰绘摩变成尸体漂浮在河面上。这就是幸福的结局吗?”

真野答不出来。于是久冢看着织部,织部也低下头。

“对,没错。”久冢说,“我们都无法回答,当我们面对孩子遭到杀害的父母,有谁能告诉他们说这是法律的规定,请您忍耐吧!”

真野仍然无言以对,织部也保持沉默。

不久后,久冢站了起来。

“我今后还要继续寻找答案,所谓的正义到底是什么?当然在此之前,针对这次的案子,如果你们有带逮捕令来的话,那又另当别论。”

两名部属默默目送着以往的上司离去。

真野过了几分钟后才长叹一口气。

“今天的事——”

“我明白。”织部点头,“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应该是说不能说吧。”

真野苦笑,搔着头。“走吧。”

“好。”

走出饭店时,真野的手机响了。接听电话的他简短说了几句后,就看着织部。

“我本来想找你一起去吃碗荞麦面的,但是现在又有任务了。有一个主妇在大楼里被杀了。”

“是年轻主妇吗?”

“不,好像是中年。”真野撇下嘴角,“请替我祷告凶手不是小鬼。”

“我会的。”

真野跳上了出租车。织部目送真野离去后,便转身往反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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