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蛇[人外] 第45章 萎靡

——收工。

上一秒屏息凝神、目不转睛操作机器的工作人员们都放松下来，压抑的氛围一消而散，病房里顿时热闹起来。

“钟老师，您怎么来了？”

场务小昭替所有人问出心声。

钟心芝跪得腿麻，在余文文的帮扶下起身，扫一眼床上的姜青妤，缓声道:“家里出了些事，组里有管宣发的人吗？我需要跟她谈一下。”

什么事啊？

小昭刚想问，就见不远处有人使眼色，意思是别问，看手机。

她低头解锁屏保，还没来得及打开微信群，听到钟心芝再次开口:“我的前夫章先生刚对外公布婚期，引起大量媒体关注，可能会对剧组造成影响。另外我也听说医院昨晚发生的事，恰好在附近办事，就顺道过来看一眼。”

“哪来的附近，明明就是某人非要作死，害钟姐你酒都没醒就急着赶过来……”

余文文忍不住拆台，不停拿眼角剜姜青妤，一副她才是罪魁祸首的表情。

不过一转头撞上钟心芝的目光，又连忙收回视线，心虚地低下头。

现场最早知道钟心芝要回组的人是陈宁笙。看时间刚好，就跟摄像组打了声招呼，让他们见人别激动，保持工作状态，直接往下拍。

那时大伙儿听了直犯嘀咕，心想哪有戏这样拍的？演员素质再强，又不是真的樊雪躺病床上。说好的只拍第26幕个人戏，临时来这么一出，就是神仙她也得迷糊啊！

一迷糊不就出戏？一出戏不就白拍吗？

结果谁成想，这个姜刺猬，人是独了点傲了点，业务能力当真硬，不愧是老陈狗挑中的人。

“这回算我看走眼，今晚夜宵吃什么？我请。”

摄像师之一和陈宁笙是老搭档，老同学，休息之余打算抽根烟，不忘分给她一支。

“滚外面抽去。”

公共场合不能抽烟。陈宁笙接了烟，笑骂一句，塞进兜里，也不爱在人多的地方抽。

这时，小昭打开微博，果然看到热搜。

#章楚圭再婚#

#章楚圭cici公布婚讯#

#钟心芝 单身#

#钟心芝 复出#

#钟心芝回应目前有影视作品拍摄中#

……

都说互联网没有记忆，人有。

尽管钟心芝不是国民级别影后，却也火过，演过若干作品，至今仍被称为经典。只是嫁人后低调不少，才逐渐消失人前。

如今前夫高调求婚女网红，大家本着吃瓜吃全的原则火速扒出内情，这才发现，原来钟心芝嫁入豪门后不但没有过上他们想象中奢华的上流生活，反而被算计，被出轨，连亲生儿子都被老公和小三哄得不认亲妈，只落得一个中年离婚、艰难复出的下场。

一时间，网民们对婚外恋的反感、对插足者的声讨以及对原配的数落抑或同情如潮涌至，话题热度极高。

媒体们宛如嗅到味儿的苍蝇，打听到钟心芝最近在医院拍戏，一窝蜂地扛着摄像机赶过来，企图分一块蛋糕。

好在医院有医院的特殊性，受法律和病患们的双重保护，一般媒体记者不敢乱来。

但话说回来，别看他们现在被堵在门外，一时半会儿进不来。凭这群人的执着，真逮不住正主，估计往外头蹲守十天半个月都不成问题。期间万一造成什么不好的结果，不仅钟心芝本人，恐怕连剧组都会受到影响，风评下降。

“我们钟姐就是要商量这个。”余文文道：“想说尽快把医院部分的戏拍完，换场地，顺便利用这机会给电影做个宣传。”

这倒是个好主意。

大伙儿眼前一亮，顺势商量出一个对策:反正医院戏已经拍得七七八八，与其再拍下去给这儿的病人们惹麻烦，说不准医院待会儿就来赶人。还不如转移阵地，直接回洋房拍大结局戏，再看情况做宣传。

这个提议得到绝大多数人的认同。

吃过午饭，一组人乔装打扮，兵分三路。一队走正门，一队走地下，负责引走记者。

包括钟心芝、姜青妤在内的第三组迟20分钟再进地下停车场，坐陈宁笙的车，一路风驰电掣打漂移，顺利甩掉跟踪者。

一小时后全员会合。

前两组人姗姗来迟，头发乱了，衣服皱了，活像超市大抢购后的幸存者，一个劲儿吐槽这年头赚钱真难，社畜真疯，那群狗仔简直了，见人就叫逢人狂追，场面堪比丧尸片。

更离谱的是，里头居然穿插着几个钟心芝的粉丝，被气氛带动，连基本常识都抛到九霄云外，奔一位道具组大哥穷追不舍。

“冲我芝芝、芝芝的喊，淦！我知道粉丝见偶像激动，可他们怎么也不看清楚，我一个撸铁爱好者背影如此雄壮，到底哪里像钟老师了？”

道具大哥如是怒道，举起右臂，第一次对自己健壮的肌肉产生怀疑，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笑完了，重新组装好机器，各就各位。

开拍。

从摄像师、妆造师到后期剪辑，陈宁笙的团队虽不出名，多是毕业不久的学生，但成员们个个头脑灵活，兼职经验丰富，前前后后也跟不少剧组、演员合作过。

凭心说，钟心芝和姜青妤，绝对是他们遇到过最省心的‘模范演员’之二。

影片开拍到现在一个多月，她们每天准时抵达片场，不迟到，不早退，不挑造型和镜头角度，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个人要求。NG的次数少之又少，有好几次大家一致认为难拍的戏都能一条过。

大概被养成习惯，他们下意识以为这场戏也能快速结束。不料镜头一切，不知怎么的，下午俩主演好像都不在状态。

不是她忘词，就是她走位有问题，或者给的情绪不够。来来去去十几次折腾，别说脾气火爆的陈宁笙，连他们都觉出不对劲来。

钟老师也就算了，可以理解。

姜青妤什么情况？

她是十八线没错，没名气，可以往表现都挺出众，哪怕跟影后同框也很少被抢风头，没道理今天也跟着掉链子啊？

“姜青妤，你给我过来！”

走廊蓦地响起一声吼，果然，陈宁笙怒气冲冲地质问:“钟心芝有特殊情况，你发什么病？你昨晚也宿醉？还是被三了？上一场人模人样，这场演得什么狗屁？僵尸历险记是吧？我这当导演的怎么不知道自己电影变惊悚风了？”

“还有刘培民，他哪惹你了？太丑还是太胖，你看他一眼能死？叫你给含情脉脉的眼神说八百遍有耳朵么？懂不懂什么叫含情脉脉？我他妈出门看一条狗都比你看他来得含情脉脉……”

哇哦。

那声音，那气势，穿透力极强，隔墙听得一清二楚。传到两个当事人的耳朵里，她们都替她尴尬。

陈宁笙是真不怕尴尬，前脚训完姜青妤，后脚喊来钟心芝、‘刘培民’重讲剧本。

足足十几页本子，一段一段读，一句一句剖析。讲完演员们的表现是好一些，好歹没再忘词。温理香镇定捅刀演绎到位，樊雪看刘培民的眼神也稍稍比人看狗到位一点。

拿出去敷衍观众没问题，可问题是，他们天天看着俩人演，清楚她们最好能达到什么程度，跟现在差得不止一星半点，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更别提陈宁笙了。

今天这戏的确拍得差，未免钟心芝在人前挨批，被一个没名没势的小导演下面子。余文文赶紧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提高音量道:“钟姐，你也别太拼了！昨晚和品牌商聊那么久，又是聊代言又帮电影拉投资的，本来就没睡几个小时。再说我们早上请了假，要不是怕陈导难做，根本不用强撑着来。”

大家见状也打圆场:“钟老师辛苦了，还帮我们拉投资，不然今天就到这里吧。”

“小姜也是，脸色看着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大结局嘛，整部片情感冲击最大最激烈的part，难演也正常，两位老师不要压力太大。反正我们前面拍得顺利，有多出来的时间，不急着杀青，陈导你说是吧？”

“……”

陈导除了脏话没话可说。

这么好的机会，消息灵通的八卦媒体都改道过来，就在房子外面等着。

免费的宣传摆在眼前，但凡两个主演投入一点，拿出平时一半的状态，她就有底气让小昭放一两个记者进来。既能证明钟心芝根本没空搭理前夫，又能把话题转移到电影上，夸一嘴姜青妤的演技出人意料。

计划得相当完美，偏偏两个当事人不争气，一个比一个敷衍，一个比一个走神。白瞎她一堆想法，气死她得了。

陈宁笙超想骂人，奈何钟心芝身价高，骂不起。

姜青妤那张破脸无故发白，显得可怜兮兮，骂不出口。

躁得她一下午四五根烟，后脖颈都快抓破了，最后只能决定今天的拍摄到此为止。两位主演放假找状态，其他人该干嘛干嘛，没事干就下班，滚蛋，少在房子里晃来晃。

“……青妤，愿意到我家坐坐吗？”

钟心芝换好衣服，对姜青妤发出邀请，给出的理由十分充分:“我们对人物的解读没有偏差，问题应该是出在节奏上。所以我想，我们大概需要花更多时间练习表情、动作各方面的衔接。”

陈宁笙站得离她们不远，听到对话，眼皮一抽，嘴巴比脑子动得快:“钟老师，我和你有不同的意见。”

“哦？陈导怎么说。”

“我觉得你们两个都有问题。之所以给你放假，就是想让你们自己去找到问题，解决问题。各自的问题不先各自解决，现阶段就强行搭戏，反而会越搭越乱。”

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瞎掰一通，陈宁笙单手插兜，不动声色地插进两人中间。

气氛似乎生出微妙的变化。

越过某人的肩膀望姜青妤一眼，钟心芝收起笑容，淡声道:“陈导的理论很新颖。不过我从业十几年，还是更相信自己的经验。”

翻译过来就是: 理论比不上实践。

陈宁笙笑了。

“哈，新吗？可能我们年轻人就流行这种。”

她很高，低眼睨人，懒得再绕圈子，就勾着唇开门见山问:“姜青妤，去钟老师家还是回自己家，你打算怎么搞？”

刚才演戏有用到血包，姜青妤手上沾到一些，对比起来，脸色确实偏白。

“回家。”她说，没有丝毫犹豫。

陈某人故意追问：“自己家？”

姜青妤没理。

就知道是这个结果。陈宁笙挑眉，抛下一句‘换衣服，速度点，我到外面等你。今天导演心情好，亲自送你回家’，压根不看其他人的反应，扭头往门外走。

钟心芝被抢了话，嘴唇几乎绷成一条直线。却又不想为难姜青妤，只能温声叮嘱一声‘让小陈慢点开车，晚上回去记得好好休息’，而后带着助理离开。

姜青妤没什么好说的，去卸妆。

直到她们三个人都走了，整个片场，所有围观这一幕的剧组人员们才敢放心呼吸。惊奇或困惑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刚才氛围好怪。”

“她们在说什么啊？总感觉老陈一脸挑衅，真怕她和钟老师吵起来，紧张得我手心直冒汗。”

“不知道，跟戏有关吧。”

“今天大家都怪怪的。”

……

导演和另一名演员之间的暗潮涌动，姜青妤浑不在意。

陈宁笙爱车，有一辆 Vanquish猎装车，宝贝得很。姜青妤是第一个受邀坐上副驾驶座的人，说出去也算破例，可惜当事人并不觉得欢喜。

打从上车以后，系上安全带。她木着一张脸，后脑勺冲人，一只厌世蘑菇似的窝在座位里动也不动，一点声儿都不出。

怎么看怎么没精神，活像颗焉巴菜。

真有意思，原来眼睛长头顶的□□星，姜刺猬，也有这么萎靡不振的一面。

陈宁笙不禁乐，又觉得怪，有点不适应。眼角余光不时注意她的动态，说不清想逗或是想开解她，问:“干嘛一幅要死不活的样子，生理期？痛经？给你买药？”

姜青妤不说话。

“不然NG几次，被我骂了一顿就人间不值得了？要这心理素质，劝你趁早退圈。”

依然不说话。

“聋了还是哑了？”

陈宁笙按一下喇叭:“提醒你一下，我是你导演，你坐在我车上。再不吱声小心我明天给你穿小鞋，ngNG个百八十次，或者干脆毁约换人，让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这话有效。

姜青妤冷冷甩出三个字:“吵死了。”

你瞧，这不就回应了么？

红灯，陈宁笙踩下刹车，接着说:“想当演员得抗压，想在圈子里混，自己没有身份就得学看人脸色。你经纪人谁来着，车和助理不安排就算了，这么简单的潜规则都没教你？”

“……”

一下这个一下那个，仿佛打开话匣子，逼逼赖赖个没完。

姜青妤烦不胜烦，转头瞪她一眼。

你别说，瞪得还挺有神，至少比死气沉沉好多了。于是陈宁笙继续说，说得姜青妤沉下脸、侧过身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恢复正常语气道:“行了，不逗你了。讲真的，没看人钟心芝三金影后都发挥不行么？你一个第一次演女主的新人，少搞那些有的没的傲气，天天想着一条过。”

说完一看时间，下午四点。

“有什么想吃的？我请。”

“不要。”

姜青妤冷漠拒绝，报出一个地址，就在她家小区附近，是一个连锁超市。

比起外面吃食，更喜欢自己下厨？

姑且记一下疑问，陈宁笙穿黑色卫衣，戴着帽子，双手塞进上衣口袋，大爷逛街似的跟在姜青妤身后。看她往购物篮里放了西红柿、生菜、茄子之类的东西，啧，全他妈素菜，一点营养都没有。

怪不得脾气硬，活像石头转世。

结账要出示付款码，搞不懂什么脑回路，陈宁笙下意识打开自己的支付宝，一扫，26.9元。又一肚窝火。

傻逼姜青妤，好好一个演员，日赚上千，怎么连钱都不会花么？成天就吃这些，还不如剧组盒饭，活该你没力气演戏。

结账的收银员是女的，挺年轻，扫码时顺便瞟两眼顾客，下一秒便呵呵、咳咳地咳嗽起来，疯狂朝对面同事挤眉弄眼，让她速速睁大眼睛感受即将到来的美颜暴击。

直到两人走远，陈宁笙还能耳力过分优秀地听到她们对话，说男帅女美，身高绝杀，难得能碰到这么一对颜值登对的情侣。

“……”

……情侣，么。

“你家住哪？”她问。

姜青妤抢回袋子，径自往前走。

老样子没打算让她进小区。

行吧。

“喂，姓姜的，加个微信。”

陈宁笙仗着身高优势轻松赶上去，边发好友申请边说:“放假两天多读剧本，研究角色心理。有什么问题别一个人闷头瞎想，找我，随便什么时间段，只要你下次回来能正常发挥就行。懂，樊雪小姐？”

姜青妤点击通过，别说‘谢谢’、‘好的’了，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

没良心的东西。

目送她走进小区，陈宁笙转身上车。

倒车时，目光往后视镜上不经意地一瞥，意外捕捉到一个人影。可能……是小区保安？看着挺瘦，穿工作服，正站在保安亭外直直地往这边看，也不知看了多久。

还蛮敬业。

她这样想道，发动引擎。

回剧组加班去了。

蛇妈：老师，安分，笨重占地却招运

钟妈妈：温柔，体贴，爱心早饭担当

陈妈：人前钟老师，人后钟心芝，脸是真几把臭，话真几把多，防情敌意识充分，一分钟不阴阳怪气会死。为数不多的优点大概是能拍好电影，以及不让小姜吸二手烟。（此处点名批评陈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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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萎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