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蛇[人外] 第15章 舞蹈

夕阳薄暮降临，为原野笼上一层橙红。

陈安娜搭好一顶简易帐篷，捡了些树枝，升起一堆火。

铁架上的锅均匀受热，过滤后的湖水混着几片薄荷叶，噗呲噗呲冒出气泡。

世界好好似忽然清静下来。

周围漂浮着静谧感。

余光扫过对面不紧不慢吃着面的女人，陈安娜问:“你很喜欢吃方便面？”

姜青妤没有回答，连个眼神都没给。

“我以为明星都不能正常吃饭，上镜怕胖。”

“。”

还是没有搭理。

综合这几天的接触，姜青妤显而易见地是个冷漠、孤僻、思维逻辑异于常人，且防备心很重的怪人。可能患有某种、乃至多种偏执、强迫或情感麻木类的精神疾病。

这人就像一口神秘、幽深的井，无论你扔什么东西进去，怎样冲她怒吼咆哮，似乎都经不起任何波澜。

陈安娜理智上清楚自己不该再问，没必要问。可情感上却不由自主地想到，假如她们真的永远迷失在这座山里，死在山中，那么姜青妤将是她临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最后一张同类的面孔。

这样想来，许是出于一点愧疚心理，她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想要多了解对方一些。

既然对方对吃的话题提不起兴趣……她想了想，决定更换话题，聊职业。

“你是六年前出道的对吧？一部青春疼痛偶像剧，演女主爸爸包养的情人之一？”

她嘴上这样说，其实很早以前就花钱做过调查，心里清楚 :

姜青妤，1999年生，身份证上登记的出生日期是10月23日，曾经有一个经商的父亲，一个名校毕业后退居家庭主妇的母亲，以及一个存获高考省状元的哥哥。

她本人则于2016年（17周岁）高中辍学，进入演艺行业，此后便长期徘徊于各个剧组间跑龙套、赚日薪。

直到前几年短视频的兴起，意外被追星女孩们拍下视频，在网络上小火一把，这才第一次接到群演以外的角色，开启漫长的小三、花魁、祸国妖妃等网称‘妖艳贱货专业扮演户’的职业新阶段。

果不其然，提到这个，姜青妤手一顿，面无表情地反驳:“七年前，《小镇疑案》，被奸杀的老师。”

那才是她出道的角色，全剧唯一一次从镜头里一闪而过的正脸，是摆在灵堂上的遗照。

“来点香肠？”陈安娜递出一碟切好的肠肉，顺势追问:“你很喜欢演戏？有没有想过转业做其他的？”

姜青妤忽略前一个问题，仅回答后一个:“没。”

“不觉得这行收入不稳定吗？听说也是碗青春饭，而且待遇不平等，对女性演员各方面要求都更加苛刻。”

“我只会演戏。”

“是吗？我记得你以前学习成绩挺好的。”

所以为什么不上大学？

她其实问这个。

但对方沉默了，摆出一副爱答不理的老样子，看来不喜欢面对这种问题。

陈安娜往火里添了一把木材，及时转回话锋:“演戏累吗？还是觉得挺好玩、挺有挑战性的？我高中选了理科，大学金融，出国读的研究生也是这个方向，所以很难想象演员、画家、作者这一类有关艺术和创作的职业，感觉特别天马行空。”

“还行，我喜欢。”

“说到这个，我有几个客户挺有兴趣投资电影行业。不过我对这方面不太了解，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比如你入行以来呆过多少个剧组？”

“672个。”

“演过多少个角色？”

“836。”

姜青妤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想到外行人不一定理解剧组和角色数量对不上的原因，她破例解释:“有的时候一部剧让你换好几套衣服，演好几个角色，这样更省钱。”

“懂了。”陈安娜点头，继续问:“其中身份比较重要，我是说叫得出名字的角色有几个？”

“117。”

“最难演的是哪一个？”

“没有？”

“最简单的？”

“都简单。”

两人一问一答，颇为流畅地聊了一阵。时间走到九点，安全起见，陈安娜尽可能地在帐篷周围布了一圈陷阱，并且做好独自守夜的打算。

姜青妤不以为然地回到帐篷，脱掉鞋袜，钻进睡袋里，一边打着手电筒看《人物》、《故事》、《对白》《结构》——结构编剧经典必读的书目套装之一；一边对着巴掌大的化妆镜，不厌其烦地反复练习微表情，想象自己正在扮演角色。

呜，呜呜，风吹拂山脉发出声响。

沙，沙沙，布料堆叠摩擦，也有微弱的动静。

分秒在不经意间流逝，困意滚滚而来。

有人一度在电手电筒的光照下睡去，又一度在光照中醒来，恍惚间瞥见布面上一个巨硕无朋的投影，一只足有脸盆大、灯笼般的圆形物体，带着幽幽的绿光，隔着帐篷一动不动地悬挂于低处。

仿佛一只诡谲的野兽低下头颅，间接凝视着脆弱的人类，向她表示臣服。

滴答滴答，熟悉的物体渐落身袭上耳膜。

蜘蛛无声攀爬，产下莹莹发亮的、缤纷的卵。

心脏痉挛一般的收缩，姜青妤爬出睡袋，掀开帐帘，无边的黑暗中，只见一抹血红的月亮高挂空中，湖水粼粼闪光。

嫩绿的草丛间，色泽浓艳的花朵、菌菇竞相生长，一抹线性阴影自视野中横穿而过。

——是那条蛇。

它没有刻意露面，但她就是知道。

刚才的注视，眼前的景色，一切都是那条梦里出现过的、惹人厌的绿眼蛇在作祟。

篝火噼啪作响，帐篷外，陈安娜低着头，似是睡着了。

这时，天地间开始下雪。

好大的一场雪，洁净，纯美。姜青妤耳边无端响起两小时前被问过的一个问题:“那迄今为止演过的所有角色，你最喜欢谁？”

当时她没有说话，可答案就压在舌下，再清楚不过了。

——黎江。

当然是黎江。

她最爱的角色，最想得到的剧目。

在剧本的第72页第二个场景中，有一场在雪中裸舞的戏。

陈安娜思维逻辑各方面都挺正常的。

按目前构想，其实全文最不正常的人应该是女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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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