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走了?”
侯文呆愣愣望着风平浪静的海面,不可置信的喃喃道:“他就这么把我丢下,直接走了?”
“不是”
侯文悲愤抓狂犹如被渣男欺骗身心的良家少男,几步过去抓着盘腿而坐的甘野疯狂摇晃,恨不得活吃了他:“他怎么能直接跑了!”
“他跑了我怎么办?”
“我到底是为了谁千里迢迢跑这鬼地方!”
“我怎么回去?”
侯文说着说着都快哭了:“我是不是要死在海上了?”
“……”
甘野万分不解,神色复杂的等他冷静下来,食指指背抵了抵晃得犯晕的脑门,无奈反问:“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跟着走。”
“我怎么走?我总不能游回去吧!”
侯文瞪着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此刻离岸边不过数百米,这个距离他不用魔法,跳下去游都能游回去。
“啊”
甘野幽幽道:“游回去也可以哦。”
他就知道聂执肯定是在信徒里特意挑过,专门挑出了这么个二傻子。
“……”
侯文松开手,意识到自己犯了蠢,捂住脸蹲下身,过了会悄摸戳了甘野一下,小声问他:“他真跟你分手了?”
“不是为了去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真就这么把你丢下了?”
甘野惊诧看了他一眼:“聂执没我这么无聊。”
他很有自知之明,直接用了自己做类比。
非常有说服力,侯文瞬间接受了。
“他图什么呀?”侯文更不能理解了:“他花了九十多年醒来,力量都没恢复,二话不说跑海上找你。
现在找也找到了,你还没脱离危险,就因为你一问三不知,他就直接走了?什么都不管了?”
“谢谢你帮我总结我的分手原因。”
甘野叹了口气:“他只是不想跟我玩了。”
“那你怎么办?万一海神又要杀你,我可打不过。”
侯文紧张起来:“你现在太危险了。”
甘野不在乎的笑了笑:“不,我现在反而是最安全的。”
他笑眯眯和手里的小蛇对视:“是吧,三哥。”
甘野答应把领地给现询,是口头协约,也是领主承诺,是受到规则保护的,只要他小心点别死在其他海神手里,他的领地会在八年后归属现询。
现询确实是因为聂执在才没动手,可现在聂执走了,给了他白令去制约图章行。
是最想杀他的图章行。
此时此刻,现询反而是所有海神中,最在意他安危的。
他不会让他死在图章行手里。
现询无声无息出现在图章行身后,在他看过来时,堪称无辜的笑了下。
“你不会跟我抢的是吧?”
图章行收回手,轻声回道:“不会。”
他没把握能在不伤害白令的情况下杀掉甘野,把他夺回来。
一步错步步错。
图章行垂下眼眸,神色郁郁:“你要控制他八年?”
八年对神明而言只是弹指一瞬,但这是白令被挟制八年,多一秒他都觉得度日如年。
“我要跟三哥相亲相爱一辈子。”
甘野没正形的歪过身子,倚靠在木桶上,无奈道:“我能怎么办,聂执把要我命的东西交给我,就我现在这样,上一秒松手,下一秒你就会把我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他们彼此都清楚,就算图章行现场立誓绝不杀甘野,等甘野真松了手,图章行也还是会毫无顾忌的杀了他。
他们都是一样的。
“哥,你别说鬼话唬我,我跟你最像了,誓言那玩意要真有用,神地附近那岛上也不可能有我的尸体。”
甘野笑的漫不经心:“我刚分手,没心情听你长篇大论,真惹烦我,大家一起死。”
图章行直接扭头进了船舱,顺路把现询扯了进去,他很少这么粗鲁,显然是火上心头,什么都顾不上了。
难为他还知道防着现询下黑手提前得到领地。
“你是……违誓死的?”
侯文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很快跳起来:“我靠这玩意真能死人!”
连神都不例外!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去发誓!
甘野的心情不好是一视同仁的,他盯着侯文面无表情道:“再啰嗦杀了你。”
侯文习惯了跟他插科打诨,从没见过他这样,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
甘野是认真的。
侯文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这点,他说这话的眼神和往常无异,是那种和聂执一样的,神明对人类的漠然,与看石头花草无异。
但侯文就是知道,他是认真的在告知他,他会杀他。
“神,心情不好,也可以杀人吗?”
过了很久,侯文才小声又小声的问掌舵的灰袍人。
灰袍人看他吓的脸都白了,抬了抬眼:“当然不可以。”
神之所以是神,除了天生如此,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对万物一视同仁。
他们或许会有自己的喜好,争夺,会引起规则允许范围内的争战。
其中,绝不包括自身好恶屠戮万物。
灰袍人在他松口气时,淡淡说道:“他是心情不好,想安静一会,如果你打扰他,他宁可违背规则去死也要杀了你。”
侯文松到一半的气瞬间噎住。
甘野眼皮也没抬,对想站在自己身边的男孩吐出一个:“滚。”
男孩瞬间垮下脸,却还是听话的走开,走到侯文身边。
侯文目瞪口呆:“不是,连你都赶走了?”
男孩阴恻恻瞪着他。
侯文唏嘘:“真分了啊。”
“果然太能造是不行的,神也受不了能造的。”
他偷偷瞄了瞄把蛇揣袖子里闭上眼睛的甘野,自言自语:“谈对象还是得要个讲道理的。”
“没谈过吧?”灰袍人白到透明的眼眸扫过他:“谈过就知道,喜欢是没有道理的。”
这话引起了侯文的好奇心:“你是跟谁谈过?这么懂?”
灰袍人久久凝视海岸,那片她永生不可踏足的岸。
侯文立刻懂了:她也分了。
分的还相当惨烈。
立那么重的誓。
不禁抱住自己:“那还是不谈了。”
保命要紧。
夜幕降临的时候,甘野睁开眼睛,溜达到侯文房间,居高临下盯着侯文。
侯文蹭的瞬移到墙角,哆哆嗦嗦:“我我我我没啰嗦。”
“聂执住哪?”
“啊?”
甘野没在意他的态度,非常有耐心的又问了一遍:“聂执的住所,领地,他从哪里醒来的,可能会去什么地方?”
侯文怀疑自己听错了,反问:“你,你不知道?”
甘野当然不知道聂执住哪,有没有固定居所,否则也不会问他个十几岁小毛孩。
于是他又问:“你能带我去吗?”
侯文点头,完事又觉得不对:“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甘野张口时停顿了下,很快继续说道:“我以前挺忙的,没怎么关注过陆地的事,我们见的少,都是他来找我,或者去学院附近接我。”
他没去过聂执领地,或者说可能去过,但他不记得了。
缺失的记忆太多,剩下的太杂乱,他梳理不透,又不可能跟聂执逐个核对,因为他也不确定他记得的那部分,聂执能不能看见。
侯文又有了新的疑问:“可你不是去不了陆地?”
甘野可有可无抬了抬手:“也不绝对。”
侯文满头问号。
甘野转道出去顺手关门,溜达到甲板,踹了脚自己亲生父母。
他当逆子惯了,男孩没在意,仰脸看着他。
“我要去陆地。”
男孩只看他不吱声。
甘野强调:“最迟天亮给我答复,不让我去,天亮我就直接去死。”
他真是受够了这样无聊的日子。
男孩盯着他的衣袖。
【想上岸,杀了他。】
杀了白令,意味着亲手打破平衡,他必须把船上包括白令在内的其他三个海神全部杀掉,否则他绝不可能平安登陆。
烦躁堆积在甘野眉心,他压下躁动,不耐烦道:“你也没完了?”
男孩无动于衷。
他给了甘野太多自由,以至于他连本该做什么都忘了。
“先欠着。”
男孩依旧盯着他衣袖。
甘野烦躁的捏了捏拳,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直接走到船头操纵海船靠岸,约隐约现的咒文爬满他的手背。
清晨,海面上飘着浓浓雾气,岸边只剩虚影看不真切。
一声浑厚号角从远方悠悠传来。
常年在海上的人都知道,这是大型舰队在警告附近船只退散远离的声音。
现询从船舱钻出来,图章行紧随其后,齐齐望向远处。
“怎么了怎么了?”
侯文手忙脚乱的穿着衣服跑出来,东张西望看来看去,最后走到甘野身边站定。
甘野冷着脸神色肃穆,不见半点平时的懒散,眼睛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过了一会他闭上眼睛:“别靠近我,念咒向前跑,跑到岸上为止。”
“什么?”侯文没反应过来:“你不是要跟我一起去找聂执吗?”
“找他干什么?”
甘野再睁眼时眸色褪去伪装,变成纯粹的蓝,像水洗过的天空,蓝的透澈。
“一个前男友罢了。”
你刚还想找他呢!
侯文弱弱问了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会死吗?”
甘野轻蔑一笑:“你再问一句,你就要死了。”
你跟聂执在一块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侯文深觉自己受到了欺骗,曾经他认知里那个懒散挑事,无理取闹爱逗人,还有点话痨戏精的粗神经海神纯纯就是个假货。
他不敢再问,架起法阵,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停下脚步一阵纠结。
走
还是不走?
这种临阵脱逃丢下人不管的事他真没干过。
但要陪甘野死在这,他又觉得不值当,也没这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