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如果。kanshushen
如果故事的起初是这样子的——
一九八六年, 夏日黄昏, 飞女阿霓坐朋友的豪车一路飞奔到家, 停在钟家老宅附近的路上,阿霓坐在后座,女友帮忙挡住风光,避免前座男生看到不该看到的。阿霓飞快地换掉小背心、牛仔热裤, 换上天蓝色翻领连衣裙, 抹掉眼睛上亮闪闪的眼影、口红, 乱七八糟的装备全塞进背包里。
她从车子上跳下来, 走了几步又折回去,两根手指直直戳向贺坤不安分的眼睛, “下次偷看,一定戳烂你眼睛!”
贺坤干笑, 缩起脖子, 升上车窗,假装不惧暴力女威胁。
推开钟家老宅大门, 走进院子时,管家阿婆欲要帮忙打掩护,她听到前厅的讲话声,抬眼望去,是坤叔,还有两位应是他的得意门生。
刺眼的是爹地拍着坤叔得意门生的肩膀,笑容蔼蔼。对待亲生女儿都没有这样笑过,更没有拍过她肩膀。
阿霓心生不悦, 她不肯让别人好过,一定要大摇大摆从她那位不关心她的爹地面前走过去。
见到她脸上淤青,钟柏年安静不及片刻,竟当着三位外人的面厉声叱骂她,骂到她好没面子。应是天生反骨,她无心忍耐,当然还嘴,爹地有无爹地样子啊?有什么资格管教她?
既然不管她,不爱她,当初为什么要剩下她?
对长辈口不择言的下场当然是挨训,甚至是挨上一巴掌。
她被打懵了,愣在原地数秒,直到管家阿婆揽过她肩膀,要带她离开这里。她望了一眼坤叔和他两位得意门生,再去望爹地,丢下碍事的背包,绕开阿婆,转身跑开,眼睛红红,眼角带泪。
着短袖棉衫的年青仔目睹这一幕,不同身边兄长目光坚定,他的目光被十五岁少女蓝色裙摆勾着跑,目光追着她离开前厅。
他伸手轻轻拽下了傅时津的衣角,不等人有反应,他从后面轻步离开。
在树花盛开的小洋院内,他追上气呼呼跑开的少女,手指还未触碰到她纤弱肩膀,她忽然摔了一跤,膝盖与鹅卵石亲密接触,她憋着疼痛,眼眶迅速湿了起来,固执的眼泪不肯掉。
微风轻拂。
他俯身靠近她,向她伸出手,轻声询问她哪里疼,语气温柔,生怕吓着眼前俏丽灵动的少女。阿霓抬起脸,眼里有湿漉漉的困惑,却好自然地将手放到他手中,被他扶着起身。
“痛不痛?”他蹲下身,她雪白膝盖被蹭破皮,斑斑红红的,一定好痛,但她不惧,弯了弯膝盖,固执的眼泪蓄满欺骗,掉了下来。
“……痛。”
闻言,他手足无措,才想起要拿出裤袋里的手帕,轻轻去擦拭掉她膝盖上的血渍,甚至蹲得再低、再低,低头凑近她膝盖,对着伤口轻轻吹气。
膝盖麻麻痒痒的,凉凉的,好舒服。
阿霓转过脸,看见管家阿婆。自小就被管家阿婆照顾,一点小心思,阿婆怎会不懂,她默默退场,小小姐开心最重要,难得有人安慰小小姐。
傍晚日光温柔,轻风也好温柔。阿霓微微弯住膝盖,慢慢倾身,细软长发从肩后滑落下来,扫过他发顶,小幅度晃了晃,最后定格在他头顶上,可是,他突然抬起头,凉森森的发梢蹭上他额头、眉毛,制造淡淡痒意,他瞳孔里映着蓝色的人影,对上她探究的眼神,分析不出什么,倒是分析出她身后晚霞的美,还有她眼泪的脆弱。
他捏紧手里的深色手帕,心想,是不是混血儿眼睛都这样靓,湿漉漉的,像一颗掉进水里的钻石,掉进的一瞬,泛起阵阵涟漪,日光作配,天然美色,教人挪不开目光。
傻仔啊,你知不知你面对的是个Bad Girl,演技一流,眼泪说掉就掉,讲凶可凶,讲乖可乖,讲她能拿奥斯卡,丝毫不夸张。张无忌的妈妈曾讲过,漂亮的女人不能相信。
她当然是那个漂亮的女人咯,总有傻仔愿意相信她眼泪的嘛。只是,她忽然不能确定,自己此刻的眼泪是真还是假?
第一次,有人问她痛不痛。
想到这个,脆弱心房决堤,她真哭起来,拿过他手里的手帕,捂着眼睛,边哭边往外走。
他被人喊住,不可以继续追过去看她情况,少女哭声清脆,似掉进水里的钻石,却不见美丽涟漪。他被傅时津喊回去,挺直背脊,站在师父和总警司面前,谈论案子,分析案子,和大哥两人被夸赞。
他望着平易近人的总警司,不能理解,明明是亲生女儿,为什么对她那么严厉?
走到外面的阿霓,这时回头,望见他的脸,笑容明亮的面孔,干干净净的短衫休闲裤,身边的另一个男生,同他长相一模一样,白衫西裤,板着脸,不知多严肃。
切,板着脸,同钟柏年一样,一定好没劲。
她目光落定在男生笑容明亮的脸上。
她抹掉眼泪,她知道,这一刻开始,她心里滋生了鬼,缺乏营养,急需有人给予。否则,鬼便要来吞噬她。
最近阿霓古古怪怪,打游戏机心不在焉,竟连输他好几局,吓呆贺坤,生怕再赢一场一定要挨揍,放水也不敢随便放水。
贺坤思索半天,讲这位小姐一定中邪,拉过几位朋友,商量如何搞定中了邪的阿霓,是不是要请白龙王大师过来帮忙驱邪。
阿霓一巴掌扇上贺坤后脑勺,“中Q啦你!”过了一会儿,她揽过贺坤肩膀,神秘兮兮的,小声问:“要怎么搞定一个男人啊?”
贺坤受到一百巴仙以上的惊吓,目瞪口呆,很快平静下来,问:“谁敢欺负你呀?”他一定要同这位勇士做生死之交兄弟。
谁能想到一向直来直去的阿霓竟会讲话不利索,支支吾吾半天,才补充她话里的意思:“我是讲,搞定啦,搞啦,那个搞啦,知不知啊。”
贺坤同其他朋友四目相对,很快了然,齐声开口:“喔~ 那个搞啊。”
话音一落,笑声爆满整个游戏厅。贺坤憋住笑意,认真同阿霓分析对方是什么角色,好对症下药,可是讲了半天,竟然连对方名字都不知。
“你什么都不了解,你就想搞靓仔?有无搞错啊?还是讲,他靓到你一见钟情啊?”
阿霓纯情,“他安慰了我。”
贺坤傻掉,但也明白,他拍了拍阿霓肩膀,“不如你先打听到他基本情况怎样啦,什么都不了解,我担心你被骗。”
“他是警察,怎会骗我?”
贺坤笑笑:“男人骗女人,最会骗感情啦,尤其是你这种纯情小辣妹。”
对唔住,你话错,纯情小辣妹演技高超,装装乖巧,掉掉眼泪,轻而易举骗倒一众靓仔,到底谁骗谁呀。
搞定一个男人,首要目标,要了解他。很快,她想办法查到,借由姑父名字,她从警署阿叔那里了解到他身在警校,只有假期才可以出来。
贺坤不忘打击她:“请你放弃,他是警察,你是飞女,警察怎会钟意飞女?”
阿霓怔了数秒,扯掉粉红色假发套,摘下脖颈间乱七八糟的项链,告诉贺坤,“我要考警校!”
一旁的江月听到,咬掉最后一口冰激凌,“哇,这么快就想好未来目标,不如我们一起呀。”
入了警校,再见到他,是在训练场。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她也就不怨头顶烈日如何恶毒了,举枪瞄准他。
走廊上,他察觉到目光,转过脸来,望向训练场。
她被教官加强训练强度,被晒晕,枪掉在地上,一旁人动也不动,只有程宇年和江月离开自己的位置。
只可惜,走廊上的人不是她心心念念想要找的人。
一模一样的面孔,但发型不一样、气质不一样、笑容不一样,她以为自己不会认错。
每到假期,阿霓便去偷偷跟踪他,当然结果一定会被发现到。起初几次,她没被当回事。
有一天,傅时津开车离开警署,途径他正在巡逻的街区。
他做事犯错,被上司勒令处罚,降职到当个巡逻警察,好衰唔衰。
“哥,最近你有无觉得古怪?”他摘下警帽,揉了揉头发,回头望了一圈,“我老觉得有人跟踪我。”
傅时津脸色微变,将手里买来的冰咖啡递给他,“我也有这种感觉,对方跟踪手段太拙劣,我没管。”
他叫唤起来,“你有无搞错?这都不管!”
傅时津失笑,告诉他:“是钟总警司的女儿,我要怎么管?”
冰咖啡的味道似乎多了些甜味。他想起几年前见到的混血少女,抬起头,眼睛发亮,对着兄长,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讲:“我都讲多少遍了,咖啡不要放糖。”
“对唔住,我忘记。”
繁闹街头,他端着纸杯咖啡,频频回头望,眉眼间的快乐是藏不住的。
傅时津看了他一眼,突然讲:“她会不会认错人?”
一杯咖啡哪怕放了糖,也变得更苦了。他停了下来,骂了一声,烦躁不已,责怪老豆老妈为什么要生两个一模一样的仔。
终有一日,她尾随在他身后,被当面逮到。
月色温柔,湖泊浮着一层层的光,随着水纹涟漪晃呀晃呀。
他将阿霓堵在无路可走的湖边,上下打量一番,“跟踪,眼神要自然,你目的太明显。”他以为她会学乖,不想却听到她语出惊人:“阿Sir,你可不可以做我男友啊?”
黑夜中,月光下,她似乎很理直气壮地讲这种话,毫不知矜持。
他愣住,不清楚她是否认错人,皱眉,板住脸,“你……是不是认错人?”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突然转身跑开,眼前是无路可走,跌进月光湖泊。他下意识伸出手,也来不及抓住她。
阿霓从水里浮上来时,目光湿漉漉的,像是落水小鹿,却是胆大至极的小鹿。他站在岸边,站在柳树枝叶破碎的月光下,静静地看着她。
也许,她真的认错人,当他这样想着,她爬上岸,抬着脸望住他,他的眼角有颗痣,是另一个人没有的。
湖面波光粼粼,他眼底有光,她笑起来,“我没认错人。”
如果有如果。
如果故事的起初是这样子的——
那他可不可以拥有自己的姓名?
就算不可以,也没关系,梦已经醒了,而她还在他身边。
晨曦初升。
如果如果,如愿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