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圆一路小跑到了竹林,看到那块太湖石歪在边上,小土坑早被刨开,里面空空如也时,她的脑壳子也刹那间变得空空如也。
本来扬起的嘴角凝结在脸上,除了傻傻望着那个坑阵阵发愣,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什么。
愣了片刻,她才怔然地抬起脸,一双杏眼儿失焦地四下张望,试图寻找。可那到底是银子,又不是旁的什么,来回看了几圈,阿圆这才接受了事实——她的二两银子,没了!
不是丢了,是被人挖走的!
是小偷,偷走了她的辛苦钱!
一回便罢了,这是第二回!
阿圆后知后觉地抽动着肩膀,一时间哭得不能接不上气。
这是哪个杀千刀的,为什么盯着我一个偷,房里偷过半吊钱还不够,连我埋进地里的银子也不放过!
如果有一日让我知道是哪个混账,我定要他百倍赔偿!
不,不能只是这样便宜了他!
我对天诅咒,要他这一辈子永远得不到最想要的!永永远远!
她虽然是哭,可脑子里却乱七八糟想了许多。
虽主要是忙着骂人,也总归越想越清醒。
她寻思这府里头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偷盗之事屡屡发生,难怪三公子和月牙儿都一口一句的“人心难测”。
再一想到三公子,阿圆陡然记起来,自己的钱唯一一回好好存着没被歹人偷了去,便是寄在了他那儿。
眼下怀里还揣着整十二两,再想埋入地底下是万不可能了。
难道还要把这十二两也双手奉上般送给那混人不成?
所以,要如何保住自己仅存的钱财,阿圆脑子一通转,便只能将算盘打到了三公子身上。
一来,因他是位主子,总不至于会有人想从他的口袋里打主意的吧;二来,先前他们有过一次合作,三公子的信用品行阿圆信得过。
只不过,上一回人家不到半个月就连本带利还了回来,这一回……
阿圆不急,她倒宁可银钱在他手里待得久一些才好,不然凭自己可很难守住。
有需要时再问他取便是。
用多取多,用少取少,最好能有一点是一点地存在他那儿,等回头赎身离府的时候再一股脑儿拿回来也不坏。
当然,若往后自己混得好了、再没有存坏心的敢打她主意时,就把钱全数讨回来自己保管,也不是不行。
可眼下,只能指望他了。
至于利息什么的,恐怕也无法那么多了罢?
阿圆知道,上回那样的好买卖可不是寻常能有的好事儿。
但如今,利息不利息的都两说,最要紧是守住本钱!
她一下子想了这么多,便打定主意要把那位三公子当做自己藏钱的土坑。
无奈也不知道去哪儿寻他,只能硬着头皮坐在这儿等。
阿圆心想两回约见都在竹林,时辰也都差不多是这会儿日落未暮的,想来等等看,总能把人盼来吧。
于是她总算很快就歇住了那些充满诅咒和愤怒的泪水,吸溜着鼻子,紧紧抱了怀里的银子,坐在那块被搬开的太湖石上伸长了脖子等。
等那像兔子一样爱逃跑的三公子来。
上天有灵,还真叫她把人给等到了。
甫一见上,阿圆就不由分说把钱塞给了人家。
她知道这三公子心软,自己可怜巴巴求他,他十之七八不会推拒。
果然,果然!
果然就是只好欺负的软兔子。
阿圆看他把钱接下,心里便乐开了花。
她的十二两银子,有人保管,算是保住啦!
可兔子一样的三公子红的不是眼睛,竟是他那只除开执笔便该不沾阳春水、本应白皙滑嫩的右手。
阿圆瞅着伤口,便知道:他这是给狗咬了。
她忍不住嫌弃,也想不通。
一个十三四岁的大人了,到底是怎么招惹狗了,才能叫狗那么发狠啊!
那几道豁开的口子,瞧着可比幺幺那回被赵员外家的哈巴狗啃了还要惨
——难不成三公子也跟幺幺似的管狗儿抢了骨头?
不至于,不至于……
阿圆想到这里,又有些生气。
她是不大明白这些富家公子哥儿,怎么锦衣玉食的人,还要跟狗儿过不去呢。
可阿圆不敢怠慢,她想到梦娘上次见幺幺被咬时哭得梨花带泪,直说要是不幸染了恐水症可怎么好?不过所幸,会叫人得那狂病的狗儿并不是时常能有,阿牛爹弄了几枝叠钱草的叶子捣烂敷上,照平日里跌破摔着了的治法给幺幺止了血,便也很快结了痂。
到头来,倒也相安无事。
当时她和阿牛一直在旁看着的。
因幺幺着实哭得凄惨,阿圆觉得定然是他痛到了极点,她瞅着心纠,浑身颤抖,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就把阿牛爹如何操作的步骤牢牢刻进了脑海。
于是,现如今眼前这位三公子手里握着那十二两银钱,手上又带着狗咬过的伤,此情此景再度唤醒了阿圆内心深处的恐惧:
若是他发了恐水症,岂不是再想要回那些银钱便也死无对证?
阿圆想着无论如何不能看他去死,十二两银钱也无论如何再不能丢,又幸好叠钱草本就是遍地乱长的野草,先前她在旁边花圃里见过,便二话不说摘来给他糊上。
糊了药得给他固定,她还撕了自己一件衣裳。
可阿圆看出来了,这不知好歹的公子爷还嫌弃自己呢。
救他命的事儿,他倒嫌弃上了。
阿圆心里带着气,最后打结的时候硬是使了把坏,看着那家伙原本一副无关痛痒冷冰冰的脸总算是崩坏了个彻底,她心里才舒坦了些。
连带着又被偷了银钱的郁结都稍稍因他受难狰狞的表情而变得缓和了不少。
于是她心又软了,好事做到底又去花圃里掐了几根叠钱草塞到了对方手里,冲他比划。
小公子倒不笨的:“你叫我拿回去,换药?”
阿圆点头。
看着他舒展开来又带了几分感激的笑容,她又觉得自己方才的恶作剧有些过分了点。
歇才刚遭我故意使坏,却这么快就忘记了么?
只不过是随手的示好,可这人是有多么天真绵软才会流露一副我予了他天大恩惠的神情?
“蒙姑娘倾囊相助,来日闻晏定当涌泉相报。”小公子说这话时都有些声儿颤,更似是带了几分哽咽。
阿圆不好意思了。
就是几根随手掐的野草,她顶多也就是废点口水罢了。
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可三公子神情恳切,眼神也很真挚,硬把本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小阿圆瞅得有些心虚。
她觉得惭愧,便不耐地推他离开,自己脑袋死死低着,藏在他背后。把人推出去好远,又跐溜往回跑,跑到太湖石旁边才停下。
回头一瞧,天真的小兔子,哦不,是三少爷果不其然还捧着十二两银子杵在远处一动不动看自己呢。
阿圆头疼,冲人大力地挥挥手,两只眼睛喊含着笑意晶亮晶亮。
可她心里却大声驱赶着那个磨叽鬼:
快别整这些虚的了三少爷,天都快沉了,求您了,带着我的十二两宝贝回去歇下吧!
好容易把人送走,阿圆可算松口气。可亏得今儿晚饭姨娘不用自己伺候,不然陪他一番折腾,早把时间误了,回头还得赔上一顿揍。
阿圆生性豁达心也大,这会儿得了目的,心情更好了不少。
她一边往竹林外头走一边又开始乐观地想,虽然这府里人心难料,短短数日就丢了两回钱,可想来比起在府外,这里头来钱也来得快啊。
就今天姨娘给的月钱,就够把哑了的自己买上一回了。
阿圆想到这里并不觉得悲凉,只是觉得奇妙。
她也并不知道,按说她这样的小丫鬟,便是再干几年也绝领不了一个月五两的月钱。
不过是旁人意图拉拢她以显示诚意而已。
可惜小丫鬟并不懂行情,于那表露诚意的人来说就是对牛弹琴。
阿圆走着,并不晓得自己虽然还没走出竹林,已经快要落入旁人精心编织的网。
花圃后的杂草丛边,一个锦衣玉冠的少年表情不耐,挑着眉梢压低了声音问身旁小厮:
“本公子就直接站出去,说要与她结交,还怕她敢不从?”
那白脸儿跟班面露为难:“那自是不敢,可……”
“可什么可?你要我跟老三一般卖惨,还是冲着一个低贱的哑巴丫头?”少年撇着嘴,嫌弃溢于言表,但话没说完见自己对面的跟班儿的视线追随着来人,已然露出了几分焦急无奈,他便弓腰转身,一看那丫头就要离开,便想都不想,大步一跨跌着扑倒在了地上。
“诶哟诶哟!”
好巧不巧,阿圆正觉得那边草丛里窸窸窣窣有可疑,加快了脚步想要赶紧走开,谁曾想好死不死竟直接冲出个人来,似是故意的一般,诺大的花圃好巧不巧就趴到了自己脚旁……
她无心去看地上嗷嗷叫的家伙,只想拔腿就跑。
可刚抬脚,就被地上的家伙牢牢攥住了脚腕,阿圆一惊,条件反射就直接用另一条腿直接踹到了对方脸上。
啊不好!
踹都踹了,她这才借着暮色下依稀的最后一缕夕照看清地上人的衣着布料微微泛着光泽,一瞧便知价格不菲,比起刚才灰头土脸的三公子浆洗得已经有些泛白了的那身,这绝对是个更加得罪不得的主子!
阿圆大骇,想逃可这家伙执拗得很,居然被正踹了一脸也没能叫他撒手。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溜不掉了!
闻·银行·晏 正式揭牌营业。
叠钱草,中文学名毛排钱草,苦、涩,平。生于林旁荒地,山野小林中。具有散瘀消积、止血、清热下痢功效,用于治疗跌打瘀肿、衄血、咳血、血淋、风湿痹痛、慢性肝炎、湿热下痢、小儿疳积、乳痈、瘰疬等病症。可以内服外敷。(来源百度)
哇一长串的对症,叠钱草真的是万能小灵草惹!
但实际上,古时候治狂犬病(恐水症)的办法肯定不是敷草药哈。
(为了剧情只能这么安排,毕竟我也不能走剧情让阿圆砸开某人的脑壳撒!)
葛洪《肘后备急方》记载:“仍杀所咬犬,取脑傅之,后不复发”。
就是用同一只疯狗的脑髓敷在伤处……
大概是想要以毒攻毒吧?至于有效与否不得而知,可据说现如今的狂犬疫苗正是根据这个原理才被法国人路易巴斯德所研究出来,他就是遵循着毒攻毒这样一个思路研究并成功研发出人类第一款狂犬疫苗的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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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