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他嘴一瘪几乎要哭出来,扑到了金阵里,但明镜早已消散,“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会没有心脏?”
白释已经恢复如常,似乎不论多大的事情都不会引起他太明显的情绪波动,“石英。”
石英返回抓住了白释的手,求证道:“帝尊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我没有心脏,你早就知道。”
白释缓缓摇头,“我不知道。”石英身上的特殊之处实在太多,没有痛觉,长不大,愈合能力惊人,和这些放在一起比较,只是每次都探不出脉搏,这点并没有引起过他的注意。
石英却不依不饶道:“可我一直长这样,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心脏?我的心脏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白释低头继续道,他难得神情中显出了一抹痛心和为难。
若有眼泪石英一定已经哭了出来,而他现在只是痛苦地深深喘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抓紧白释的手,呢喃道:“帝尊把我捡回昆仑墟的时候,是不是我已经丢了心脏,可我也没有之前的记忆……”
许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白释在石英一句一句的提问中,有些手足无措。苏译走到了他们两人跟前,抓住了石英的胳膊,蹲下来对他温声道:“时间不早了,先出城,有什么问题回去再说。”
刚才铁奕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在他们站着的废墟四周如今已经围满了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大多用衣服将自己的身体完全遮掩住,只露出一双麻木血红的眼。
他们盯着铁奕,像盯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苏译起身,握紧了杀生刀,看向林致道:“副城主这是什么意思?”
林致摆了一下手,围在四周的百姓突然全部跪了下来,他们将额头深深地抵在地上,混乱的声音中依稀辨出词句,“求尊主救救我们。”
苏译连表情都没有变,冷笑了一声道:“副城主好大的计谋,哪里来的信心觉得费尽心力搞这么一处,本尊就必须得救他们?”
林致撩跑也跟着跪了下来,她恳声道:“尊主恕罪,林致此前让人到魇都求尊主与帝上,只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属下甚至没有想到尊主真的会亲自来,还随属下进城查看。更加没有预料到尊主手下副将,竟会是百灵蛇,林致携岩水城一城百姓拜求尊主,能让铁奕救救他们。”
苏译沉声道:“他虽是本尊手下副将,但本尊让他救,他就得救吗?你怕是求错了人。”
铁奕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注视着苏译,这会儿却突然开口,虽然声音轻但很坚定道:“主子让属下救,属下便救。”
“闭嘴!”苏译侧头狠瞪向了铁奕,“轮得到你说话了。”
四周百姓全都抬起了头,气氛凝重到了极点,石英默默抓紧了白释的手。
“让他们让开,莫要让本尊说第二遍。”苏译话语说的缓慢,但周侧暴虐的杀伐之气已经荡开,铁奕也抽出了佩剑,准备随时出招护着苏译杀出去。
林致站起往后退了数步,“属下不敢,恭送尊主。”
他们退开到两边让开了一条通道,苏译走到林致面前,驻步警告道:“今日之事你若敢让任何一个人传出去半个字,本尊定让你领教到我的手段。”
说罢抬步一路畅通无阻走至城门口。城门打开时,才看见外面已经围满黑压压的魔兵。
为首的黑袍将领见苏译神色并不好看,没有敢触霉头,迎住铁奕,好奇地问:“怎么回事?谁惹到咱们主子了?难得这么生气。”
叶琅见铁奕沉默着并不回答,换了一个问法道:“你们在城里发生了什么?我都打算攻城了,话说帝上是真的会给我们主子找差事,每次都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
话语未尽,铁奕便严肃道:“主子与帝上的事慎言。”
叶琅讨了个没趣,无奈地抽了下嘴角,道:“行,我不问了。”
白释与石英随苏译一起出的城,但一迈出城门,石英便再没有找见苏译的身影,他左右环顾了一圈,寻到了铁奕跟前,“苏译呢?他去哪里了?”
铁奕看向白释,犹豫片刻,突然慢慢道:“帝尊不必找主子,岩水城的咒我解。”
石英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白释亦微微蹙眉,沉吟道:“我瞧苏译的反应,他并不希望你解咒。”
铁奕道:“主子是不希望,但这件事我可以自己做决定。”
白释盯着看他的眼眸,道:“你可知解除百灵咒需要你以性命为祭?”
“我知道。”铁奕垂眼,轻声道:“解咒是百灵蛇的使命,我已经逃过一次了,不能再逃脱第二次。”
白释没明白他说的话。
铁奕接着道:“百灵蛇是上古神明座下灵妖,未有神明旨,不得下咒,若下咒则必须解。”
石英没忍住道:“可自罚神之战后,天地间早就没有神明了?你何必守这根本没有人管的使命?”
铁奕道:“可我总归是灵蛇而非妖兽,更何况……主子定不愿看到这一城近两万民众全部殒命。岩水城的事情出现之后,他花了很多心思寻找解咒的方法,他会因为我而放弃解咒,但此事终究会成为他心中揭不过去的遗憾。”
他补充道:“我并非没有私心,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一百年前我从妄生秘境开启的罅隙中出来。”他语气温缓道:“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一个小大夫,唤阿禇,她家中没有父母,一个人以行医为生,她经常进山采药,有时甚至会救治山林里受伤的动物,我常偷偷跟着她,偶尔会帮她采她采过的药。我以为我藏匿的很好,但其实她早就发现了我,我害怕我吓到她,她虽然常在山中,但也害怕山林里的毒虫怪蛇,但后来她告诉我,她也怕我害怕她。阿禇是一个很好的人,除了腿瘸,但她说她不想成亲,只要我一直陪着她,她也不会孤独,她要勤习医术,悬壶济世。但不久山村中却突然爆发了疫病,起初所有人都以为那是疫病,无药可医,阿禇也没有办法。”
石英敏锐道:“不是疫病,是百灵咒?”
铁奕点头道:“是,只有我的血可以医治,阿禇慢慢也发现了,她一开始用我的血救治过几个人,可后来求她医治的人越来越多,那时我修为尚浅,取一两次血已是奄奄一息,她并无真真的医治之法,被逼迫的毫无退路,又不敢告诉村民实情亦不愿交出我。便带着我逃出了村庄,村民很快发现,找到了我们,她情急之下抱着我滚落了山坡,我被人救醒而她丧命。”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想我会保护她,而不是让她违背信念来保护我。”
石英还想再劝,被白释拦了下来,白释道:“你既然已经决定,我不便多说,只是此事你还是再对苏译说一下。”
叶琅离的并不远,看铁奕转过身,似乎是询问苏译的所在,他不假思索道:“主子上断荡崖了。”
“什么!”铁奕一把就拽住了叶琅,“主子一个人走了?”
叶琅把铁奕揪住他衣领的手撕开,翻了个白眼道:“不然呢?断荡崖那种鬼地方主子除了带你去过几次,也没有带别人去过。”
石英不解地探头问:“断荡崖是什么地方?很危险吗?”
铁奕道:“醉鹤魔尊的住所。”他说罢便匆忙掀开叶琅离开。
石英抬头看白释,白释道:“你先化形,我们亦跟去看看。”
***
苏译一脚就踹塌了醉鹤府院的木门。
醉鹤从晾晒草药的架子中间抬起头,神色不变道:“怎么了?这是连叫门都嫌麻烦了?”
“孟津河你到底要做什么?”苏译强按住怒气道:“摆这么一处到底什么目的?”
醉鹤从袖中取出一片绣着暗纹的蓝色巾帕,不紧不慢地将手指上沾染的药材碎渣擦干净,道:“我没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做什么了?倒是你……”他看向倒在地上的木门,道:“这门你得陪。”
苏译咬牙道:“你装什么糊涂?我不信铁奕是百灵蛇的身份除你之外,还有第二个人知道,林致明知百灵咒只有百灵蛇可解,为何那么凑巧就能着人求到魇都?”
“原来是这么个事。”醉鹤颔首冷笑道:“是我暗示林致去魇都求你又如何?毕竟你原是仙门弟子,手下副将又是能够救他们的百灵蛇。他们若想活,你便是唯一的希望……”
苏译攥紧了拳,“孟津河。”
醉鹤眸中划过一抹不耐与狠厉,道:“廖生我对你已经总够忍让,你莫要不识好歹,此事到此为止,滚!”
苏译不怒反笑,祭出了杀生刀,“醉鹤,你觉得我今日能独自一人上断荡崖找你,是抱着我能活着走下去的希望吗?”
醉鹤因不可置信,瞳孔微缩。
苏译握着刀往醉鹤身前一步一步走,魔气在周身游荡,“前仇旧怨,今日一并做个清算好不好?一百年前你诱迫一条百灵蛇在锁河村落下咒术,挖取了前往查看的一名仙门尊者的元丹,那名尊者不是旁人,正是我师。百年后的今日,你作为岩水城城主,罅隙开启有百灵蛇出世你怎会完全不知?却蓄意放任不管,让百年前的悲剧在岩水城再次重演。明明同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两次了,可你还是不满足,又让林致着人到魇都求我,引铁奕入局,你是巴不得每一条百灵蛇都被逼迫到走投无路,然后以性命下咒。”
醉鹤却道:“原来我挖取了渊和的元丹,你知道。”
“我自然知道,我就是因为这枚元丹才堕魔,我总得查清楚师父的元丹到底被谁挖走了。以前我想着你好歹医治过清圆,于我亦算有恩,一仇一恩便当是相抵了。”他狠声道:“今日我才发现,你所做的桩桩件件,根本就抵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