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历史 > 爬坡岁月 > 第29章 起诉受挫

爬坡岁月 第29章 起诉受挫

作者:沈常青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3-12-12 11:25:18 来源:文学城

春节后上班的第一天,白素珍把小女儿留在白沙铺,独自一人坐班车来到了孝天城。

走出汽车客运站,她径直前往孝天市人民法院。

街上行人稀稀拉拉,节日气氛依然浓厚。多数店铺还是关门闭户,开门营业的主要为卖副食、水果和烟花鞭炮的。商家们把货物从店铺里面搬出来,整齐地堆放在大门口,招徕顾客。卖气球和塑料玩具的小贩,把五颜六色的气球和造型各异的塑料玩具充满氢气,用绳子系在自行车或者三轮车笼头上,让它们在空中迎风飘扬,吸引大人小孩的眼球,挑拨小娃娃们吵着闹着要大人购买。还有打汽枪的、打台球的、扔铁环套奖品的、转圆盘赢糖人的。这些带有赌博和娱乐性质的小游戏,吸引了不少行人参与和围观。

白素珍提着一个大帆布提包,走上了红火热闹的北街口大天桥。走着走着,她又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似乎在思考问题,而且马上改变主意,不打算一个人去法院。她想先去找干弟弟汤正源,让正源陪她一起去法院。

汤正源是律师,听说已经当上了孝天市法律顾问处主任,与法院的人肯定很熟悉。有他出面,人家或许会更重视。这样想着,白素珍就到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一盒孝天麻糖和一包本地产的鸡蛋糕。按照汤正源写信时留下的住址,一路走,一路问。

半个小时左右,她在长征二路看到了孝天市司法局的门牌。市司法局职工宿舍楼就在办公大楼的后面,办公区与住宿区融为一体。

白素珍敲开了汤正源的家门。

汤正源的父亲、老婆和女儿在家,见到白素珍,表现得都很热情。

“正源去单位上班了。”刘老师介绍说,怕白素珍失望,又安慰道,“节后第一天,也就是去单位点个卯,互相拜个年,不会守到十二点的。您请坐,先喝点儿水,吃点儿瓜子水果。正源说不定马上就会回来。”

白素珍也不客气,在沙发上坐下,逗了会儿小宝贝晶晶,就开始与汤正源的父亲拉家常。除了回首往事,她还恭维老队长养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子,能让他跟着进城享福,住这么宽敞漂亮的房子。

汤父呵呵地笑着,说托菩萨保佑,祖坟发了热。

话拉得正热闹,汤正源果然回了。他身穿黑色雪花呢大衣,戴着一幅深度近视眼镜。身板依然单薄,黑瘦黑瘦,但精神状态很好。见到白素珍,马上露出满脸的笑容。

相互问候,寒暄了一阵,话题就转到了告状打官司上面。

白素珍把起诉状交给汤正源,请律师弟弟把把关。

“我不想请律师,准备自己打这场官司。”她直言不讳地笑着说,“王厚义的罪状证据确凿,事实清晰明了,官司肯定会赢,何必冤枉花律师费?”

汤正源接过起诉状,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沉默片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起诉状写得还可以,但愿法院能受理。

“先吃饭吧!吃完饭休息一下,然后我们去市法院。”汤正源这样提议,又说,“我上班的地方离市法院不远,而且顺路。”

汤正源是骑自行车带着白素珍到市法院的。

在市法院门口下车后,汤正源从公文包里拿出纸和笔,伏在自行车座凳上,写下市法院院长和民事审判庭庭长的名字,交给白素珍,叫她进去找这两个人。

“你不跟我一起进去?”白素珍有点儿失望地问。

“我出面不太好。”汤正源为难地说,“而且,我们单位下午要开会,不能在这儿耽搁。”

白素珍不好强求,就与汤正源告别了。

目送正源骑车远去的背影,心里还是五味杂陈。不过,她走南闯北几十年,经过风雨,见过世面,并不惧怕单刀赴会进衙门。

瞄一眼法院门口张牙舞爪的石狮子,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稳定情绪,提着大帆布提包,赴汤蹈火般地走了进去。正准备从一楼大厅上楼的时候,听到“喂喂喂”的喊叫声。

从传达室里走出一个中年男人,问她是干什么的,有什么事情。

白素珍如实相告,说她找市法院院长告状。

那男人让她先登记,同时告知:“院长有事出去了,不在。”

“那我找民事审判庭的苏庭长。”白素珍改口道。

那男人非常吃惊:“我就是苏庭长,今天值班。你找我什么事?”

白素珍喜出望外,马上放下提包,腾出右手伸过去。

“苏庭长您好!我叫白素珍,从河北保定来的。”

苏庭长与她握过手,把她引进传达室,又倒了一杯热开水递给她。

两人坐定之后,白素珍就开始讲述她的悲惨遭遇。讲到动情处,还鼻涕一把泪一把。

苏庭长自始至终比较平静,或许是因为法官见过太多的人间悲喜剧,心肠都比较硬。

“你告王厚义什么呢?”耐着性子听白素珍讲了好半天,苏庭长打断她的话问。

“我告他□□罪、重婚罪、侵占公民财产罪、虐待老人致死罪、间接故意杀人罪!”白素珍说出了一大串罪名。

这些都是她参加《民主与法制》刊授学习时接触过的名词。

听到这儿,苏庭长就知道她是个对法律似懂非懂的人。

常言道:生苕甜,熟苕粉,夹生苕就冇得整。像白素珍这种学过一点儿法律的“半瓢水”,糊弄肯定不行,解释又费口舌。节后上班的第一天,就碰到这样一个难缠的妇人,苏庭长心里暗自叫苦。不过,他还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开始耐心地解释。

苏庭长说,□□罪法院肯定不会受理。就算王厚义一九六二年真的□□了她,那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早已过了诉讼时效。重婚罪必须由受害人依照刑事诉讼法的规定,向法院提起自诉。王厚义重婚,受害人是胡月娥的丈夫,应由胡月娥的丈夫提起诉讼。如果胡月娥的丈夫患有精神病,丧失行为能力,应该由其监护人提起诉讼。间接故意杀人罪不成立。王厚义发现白氏喝农药自杀,已经将其送到医院进行了抢救。至于放弃抢救,那是因为农村生活困难,拿不出那么一大笔钱,不能认定为间接故意杀人。

“怎么能用生活困难拿不出钱来推脱罪责呢?”白素珍不同意苏庭长的观点,予以反驳,“王厚义拿不出钱来,可以打电报告诉我,让我从河北带钱回来。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在老人有可能救活的情况下,把她拖回家里,眼睁睁地看着老人悲惨地死去。”

听白素珍强词夺理,苏庭长有点儿不高兴。

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白素珍:“你只能控告王厚义侵占房产和虐待老人这两条。侵占房产属于民事范畴,虐待老人属于刑事范畴。民事刑事不能混在一起,起诉状必须分开来写,而且要有充分的证据。就这样吧,我还有其他事情。”

听苏庭长下了逐客令,白素珍不好意思继续呆在这儿。

她把苏庭长退回的起诉状装进提包,站起身,还是大度地伸出手,与苏庭长握了握,然后闷闷不乐地走出了法院。

北正街上热闹非凡。开门营业的商家把音箱摆在大门口,播放着节奏感极强的音乐,声音调得特别大,震耳欲聋。不时还夹杂着商家声嘶力竭的吆喝,吵得人心烦意乱。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白素珍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下一步该怎么办。她满怀信心而来,没想到出师不利,到孝天城的第一站就碰了壁。她觉得苏庭长这个人不可理喻,明显是在袒护王厚义。但是,审理案件的权利掌握在别人手里,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别人让她重写起诉状,她就必须重写。不然的话,别人根本就不受理。

重写就重写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她得找个安身落脚的地方。去汤正源家里肯定不方便,那两室一厅的房子,根本就腾不出多余的地方。汤正源夫妻住主卧,他们的女儿晶晶住次卧,汤父睡在阳台上的一张行军床上。哪儿又能提供地方给她呢?除了汤正源,孝天城还有几个白素珍认识的熟人。有小学同学,有白沙铺老乡,这些人都是通过各种门道挤到孝天城上班的。但春节还没有过完,贸然去别人家里打搅,白素珍又觉得不好意思。

还是找一家旅社吧!

她来到了孝天商场旁边的向阳旅社。这是一家国营旅社,位于槐荫大道与书院街交汇处。离市法院、市公安局、市检察院和市人民政府都很近,住在这里方便办事。可一问价格,单间和标准间每天都要八块钱。即使睡标准间的一个铺位,每天也得四块钱。太贵了!旅社也有十几个人睡的大通铺,每天两块钱,但人多嘈杂,没有桌子,根本就没办法写东西。

走出向阳旅社,她准备找一家便宜点儿的小旅社。转了好半天,才在孝天商场后面的一条背街上,找到了一家小旅店。进去一问,价钱果然比较便宜,单间房每天三块五角钱。只是这里的单间房狭窄得要命,一张单人床就占去房间三分之二的地方。勉强塞进去一张桌子,但没有凳子,只能坐在床上。白素珍环顾房间,有窗户,有电灯,有洗脸盆,有拖鞋,铺盖行李也比较干净,心里觉得还不错。面积虽然狭小,毕竟能够避开其他人的打搅,是个能够独享的空间。

她就去前台交钱开票,住了下来。安营扎寨之后,她开始奋笔疾书,重新撰写起诉状。由于必须引用的一些法律条款记不清原文,她又去孝天市法律顾问处找汤正源,借法律法规方面的书籍作参考。

与汤正源见面之后,白素珍聊起了与苏庭长交谈的情况。

汤正源听得很认真,自始至终没有发表意见。

“这样吧!我呆会儿去找苏庭长摸摸底细。”汤正源最后说,“您晚上到我家里吃饭。我们再商量一下。”

白素珍回答:“晚饭就免了。中午吃得太饱,肚子根本不饿,晚上去吃一碗糊汤米酒就行了。好多年没吃孝天米酒,还真有点儿馋。”

听她这么讲,汤正源就没有勉强。

晚上七点钟不到,白素珍就来到了汤正源家。一直等到八点半,汤正源才回来。

她急不可耐地问:“苏庭长怎么说?”

汤正源阴沉着脸,没有马上回答。他脱下雪花呢大衣,挂到衣架上,然后在沙发上坐下,这才告诉白素珍:“苏庭长说,我们孝天人,不可能把王厚义一家人赶出家门,让他们在露天里过日子。”

“这是什么狗屁理论!”白素珍非常生气,冒出一句脏话。

汤正源从茶几上的香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拿打火机点燃,一边抽,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法律既要维护公平正义,也要维护社会稳定。”

他劝白素珍大度一点儿,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老是纠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纠缠现实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人不能老是活在过去的阴影里,要向前看。不要死抠书本上的条条框框,要理论联系实际。莫总是沉溺于美好的幻想之中,没事找事地给法院添麻烦。否则,只能自讨苦吃。

“法律不允许抹牌赌博,但现实生活中打麻将、斗地主的随处可见;法律不允许拉关系走后门,但如今不拉关系不走后门,有些事情根本就办不成!听我一声劝,素珍姐。你现在条件那么好,生活又不是不可过,能马虎的,就马虎一点儿。”汤正源继续侃侃而谈。

白素珍觉得汤正源说这些话,完全不像法律工作者,浪费了一个律师指标。

她反问道:“我生活条件好就能容许王厚义犯罪么?就该放弃本应属于我的正当权益么?这是你的观点,还是苏庭长的意思?”

汤正源答非所问:“苏庭长觉得,你就像个三岁的小孩,幼稚、无知、愚蠢、可笑。特别是你说在王李村,抱着养母的遗像进门,还在遗像两旁写什么宪法显灵、善恶应报。这简直不像正常人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个精神病!”

白素珍感觉受了极大的侮辱,粗鲁地把苏庭长臭骂了一通。

汤正源没心没肺地笑了,开始陈述法院审理案子的内幕。

他说,眼下法制并不健全,权大于法在所难免。所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打官司有时像赌博一样,有理不一定能赢,没理也未必会输。司法机关说的是“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但地方保护主义还是不同程度地存在。

“我的意见,您还是就此止步。回保定快快乐乐地过春节,不要再折腾了。”

白素珍原本希望汤正源提供支持和帮助,没想到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泼冷水,因此非常失望。她内心里不赞成汤正源的观点,也不认同汤正源讲的那些狗屁理论。求人不如求己!她下定决心把这场官司打下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告别汤正源及其家人,白素珍回到小旅馆,重新写起诉状。

她严格按照苏庭长的要求,刑事民事分开写,起草了两份状子:一份状告王厚义虐待老人致死,一份状告王厚义侵占公民房产。

两份诉状花了一晚上和第二天上午半天。

草稿完成后,又遇到难肠事。她的字写得太差了,见不得观众,也不好认。这样的诉状交到法院,别人肯定不会受理。

之前的起诉书,都是她打草稿,老马帮忙抄写的。老马写得非常认真,正楷,一丝不苟,如同临摹字帖。现在老马离得那么远,帮不上忙。怎么办呢?找打字社打印出来?那得花不少钱,还要耗费好长时间。白素珍既不愿意花钱,也怕耽搁得太久,就想找个人帮助抄一遍。找谁呢?孝天城的朋友中,哪个的字写得比较好?她肯定不愿意去找汤正源。想起这个人,她就生气。什么干弟弟?什么狗屁律师?纯粹是一个披着法律外衣的混混儿!

除了汤正源,还有谁能帮上忙呢?她把所有在孝天城的朋友盘点了一遍。电影院放映员小夏,汽车站售票员小陈,餐馆服务员小沈……但这几个人写的字,似乎都不怎么好,拿不上桌面。思来想去,她觉得最佳方案还是去牌坊中学,让她儿子加根帮忙抄写。

白素珍走出小旅店,穿过一条巷子,来到孝天商场门前,准备乘公交车去孝天火车站。

正在她等公交车的时候,一辆装垃圾的板车停在了附近的一个垃圾桶旁边。外衣上套着“孝天环卫”红马甲的女工搬起垃圾桶,把垃圾倒进四周都有档板的垃圾车。

白素珍发现那环卫女工有点儿眼熟,长得特别像李艳红。

“艳红!”她试探地喊了一声。

环卫女工回过头来,面朝向她这边儿。

“真是你啊,艳红!”白素珍喜出望外。

环卫女工也认出了白素珍,赶紧跑过来,拉着她的手,激动得满脸通红,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两人站在路边儿,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邂逅,不敢相信对方就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回王李村我就去过你家了,见门上一把锁。邻居说,你早就不在王李村住了,跟着青松去了杨岗中学。今天怎么会在这里?”白素珍疑惑不解地问。

艳红回答说,她是在杨岗中学住过一段时间。去年九月份,王青松调到了地区实验中学,她和孩子们又一起来到了孝天城。

“地区实险中学离这儿不远,我就住在学校里面,进校门第一栋教工宿舍三楼。要不你先去我家吧!”李艳红热情地邀请,“我还有几个垃圾桶要清理,清理完就可以回家。很快,要不了多长时间。”

白素珍本来想说她要去牌坊中学,改日再去拜访,但想了想,又改变主意,答应去李艳红家里看看。

“我陪着你吧!路上还可以说说话。收完垃圾,我们再一起去你家。”白素珍一边说,一边帮李艳红拖板车。

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重温起了往日的生活。

她们边走边聊,嘴巴一刻也不闲着。

得知白素珍准备与王厚义打官司,正在为找不到人抄写起诉状发愁,李艳红大大咧咧地说:“这还不简单!让青松帮你抄。他是语文老师,字写得蛮好。”

素珍有所顾虑:“这不太好吧!大过年的,又去麻烦他。”

“什么麻烦不麻烦!屁大点儿事。学校又没开学,他闲着也是闲着。让他抄,只当是练了字的,还可以学点儿法律知识!”

素珍当然希望青松能帮这个忙,又担心他不乐意。

“有我呢。我说的话,他敢不听!”李艳红摆出河东狮吼的架式。

素珍笑了:“我相信你对青松的威慑力。”

李艳红长得五大三粗,做事风风火火,说话直来直去,待人热心快肠,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女人。王青松在杨岗中学教书时,与一个女同事关系较好。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李艳红耳朵里。她火冒三丈,带上家里的切菜刀,怒气冲冲地找到学校。见到王青松,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口就骂,举起菜刀就砍。

王青松吓得抱头鼠窜,在操场上被老婆撵着像燕子飞。

事实上,那个女教师与王青松教平行班,平时交流比较多,又经常一起加班,就引来闲言碎语。两人之间其实没什么。

可李艳红不相信。她找王青松闹过之后,又提出不在王李村种田了,要带着孩子们住到杨岗中学,照看自己的男人。

没办法,王青松只有找学校领导要房子,又到附近学校联系孩子上学的事情,让一家五口生活在一起。

“这真是坏事变成了好事。”白素珍笑着恭维道,“你一闹,全家团聚了。现在又进了孝天城,你有了工作,孩子们能够在城里上学。你还是有福气,夫贵妻荣了。”

“狗屁夫贵妻荣!一个扫大街的。”李艳红自嘲地笑笑,“不过,话又说回来,真叫我去坐办公室,我脑水也不够用。环卫工人累是累点儿,工作辛苦,但简单啊!还稳定,不担心别人抢了饭碗。垃圾里面的纸盒子、饮料瓶、易拉罐,还能挑出来卖钱。”

李艳红家住的是单元房,三室一厅,有厨房,有卫生间,面积不是很大,但一家五口住着也不显得拥挤。

三个小孩出去玩了,王青松一个人在家。见到白素珍,他也很惊讶,特别高兴。当李艳红提出让他帮白素珍抄写起诉状时,王青松二话没说,欣然答应了。他从白素珍手里接过起诉状草稿,瞄了一眼,就坐在写字台前抄了起来。

听说白素珍住在小旅店,李艳红大呼小叫道:“住什么旅社?去花那个冤枉钱!快去退掉,到我家里来住。我让儿子去跟他爸睡,咱们两人睡我儿子那间房。住在孝天城这个鬼地方,我到现在也没认识几个人,整天闷得慌。你来我家住,咱们正好可以拉家常。”

白素珍说,春节期间家里肯定会来客人,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来了客人让他们去住旅社。走走走,我现在就跟你一起去旅社把房退了,帮你把行李拿过来。”李艳红拉着白素珍的手臂就往外面走。

素珍说,不用那么着急,还是等青松抄完了再去。

她怕自己写的字太潦草,王青松认不清楚。

“认不清的字空着!待会儿回来再补上。”李艳红不由分说,坚持要去小旅店退房。

王青松也叫她们去,说自己辨认字迹的能力还是很强的,就算有字认不清,也可以猜个**不离十。

见他们夫妻俩这么热情,白素珍非常感动,望着青松笑了笑,说声谢谢,就和李艳红一起出门了。

等她们从国光旅社回来时,王青松已经把起诉书抄好了。

白素珍看了一遍,非常满意,因为她写的几个错别字,都被王青松逐一更正过来了。

第二天,在李艳红家吃过午饭,白素珍再次来到孝天市人民法院。

传达室里坐着的还是苏庭长。

见到白素珍,明显没有前一天热情,他既没有与她握手,也没有为她倒水,而是从座位上站起身,说:“我去趟厕所。”

他把白素珍一个人晾在传达室。

白素珍等了好半天,也不见苏庭长返回。

她坐在传达室的长条椅上,焦虑万分,非常不自在,时不时站起身,走到传达室门口向外了望,但一直不见苏庭长的身影。

上厕所怎么要这么长时间?

正当她拎起手提包,准备上楼去寻苏庭长时,一个年轻的女法官笑容满面地从楼上下来了。

“苏庭长上午有个会,你有什么事就对我讲吧!我姓楚,也是民庭的。”女法官说话比较亲和,声音也好听。

白素珍于是拉开手提包,拿出起诉书,呈到楚法官面前。

楚法官把两份起诉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听白素珍滔滔不绝地叙述了半天,才发表意见:“虐待致人死亡是刑事案件,应该由检察院提起公诉。房产纠纷属于民事诉讼的范畴,但起诉状的格式不对。原告和被告的基本信息不全,没有列示证据清单,也缺乏相关的证据材料。”

听到这儿,白素珍如泄气的皮球。

她坚定不移地认为,苏庭长和楚法官是在故意刁难,心里就有了怨气,说出的话就带情绪,不太好听。

楚法官的脸也阴沉下来。

两个女人又唇枪舌剑地交涉了好半天,最终还是白素珍败下阵来,闷闷不乐地离开了市法院。

走在熙熙攘攘的北正街上,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办是好。此前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连起诉状都交不出去。先不谈输赢,法院不收起诉状,不立案,就没办法进入审理阶段。打官司怎么就这么难呢?

考虑了好半天,她决定去孝天市人民检察院看看。

市检察院接待她的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

白素珍自我介绍之后,又开始诉说自己的悲惨遭遇。从她一岁半被亲生父母遗弃说起,一直说到她养母喝农药自尽。累得她口干舌燥,舌敝唇焦,咽长气短,腰酸背疼。

接待她的小伙子笑着说:“我是在这儿临时代班的,不是经办人员。你下午一点半来这儿找我们刘主任吧!他负责这事儿。”

说了半天等于白说!

白素珍无可奈何地走出市检察院。可能是因为说话太多了,她感觉肚子特别饿。看到北正街口有个卖早点的小摊儿,她走过去,要了一碗馄饨。吃完后,觉得没有吃饱,又要了一碗。两碗馄饨花了四毛钱。看看手表,十二点一刻。

再去哪儿呢?回李艳红家?这个钟点儿别人要么在吃午饭,要么已经午休了,去了都会打搅别人。而且,往返地区实验中学一趟得半个小时,在李艳红家里也呆不了多长时间。

“去汽车站候车室坐一会儿算了。”这样想着,她就前往孝天地区汽车客运站。

实在是太疲倦、太困乏了,白素珍在候车室里找了个座位坐下,没一会儿,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快到下午一点半,她赶紧前往市检察院。

市检察院传达室值班的,换了一位年近半百的男人。

一问,果然姓刘。

白素珍于是热情地喊着“刘主任”,主动与别人握手。

坐定之后,她又开始讲述她的苦难史。

刘主任耐心地听白素珍讲完,同时把她的起诉书浏览了一遍,再才慎重其事地予以答复。

他说,虐待案属于法院直接受理的自诉案件,被害人起诉的,法院应当依法受理。本案中的被害人已经死亡,属于命案,应该由公安机关立案侦查。

“我去过市法院。他们说,这事该检察院管。”白素珍如实相告。

“乱弹琴!”刘主任生气地说,“只要是自诉案件,就属于法院管辖,法院就应当受理。如果法院觉得证据不充分,可以移交公安机关补充侦查。”

接下来,刘主任耐心地介绍了检察院直接受理案件的范围,以及公安机关、检察院和法院三个司法机关是如何分工的。

“检察院立案侦查的案件,包括贪污贿赂犯罪,国家工作人员渎职犯罪,以及非法拘禁、刑讯逼供、报复陷害、非法搜查这些侵犯公民人身权利和民主权利的犯罪。虐待致人死亡案,肯定应该由公安机关立案侦查。公安机关侦查完结后,再移送检察院,由检察院负责审查,然后向法院提起公诉。”

刘主任侃侃而谈,一会儿自诉,一会儿公诉,在法院、检察院、公安机关之间绕来绕去,把白素珍完全弄糊涂了。

她无助地望着刘主任,一脸茫然,无所适从了。

刘主任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平心静气地说:“你养母被虐待致死,公民个人直接起诉肯定不合适。你应该到公安机关去报案,所以,这份起诉书应该改成报案材料,或者写成一封控告信。你只须把写好的东西递交到公安机关就行了,由公安机关立案侦查。”

刘主任说得这么清楚明白,白素珍找不到继续留下的理由,只好站起身,向刘主任道别。

她心灰意冷地在热闹非凡的北正街上踯躅,思考着下一步再该怎么办。思来想去,觉得应该向妇联求助,取得这些群团组织的同情、理解和支持。

几经周折,她见到了孝天市妇联的杨主席,又开始讲述自己的悲惨遭遇——这已经是一天当中的第四次了。

杨主席听完后,嘘唏不已。

她说:“你的事情,我们绝不会袖手旁观。市妇联有常年法律顾问,能够为有需求的妇女同志提供法律援助。”

杨主席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电话,联系上了孝天市法律顾问处的魏律师。

魏律师在电话那头回答:“我明天有个案子要开庭。后天是星期天,我要去武汉办点儿事。这样吧,大后天——也就是下周一,我可以抽出时间。您让当事人到法律顾问处来找我。”

听杨主席转达完魏律师的意思,白素珍千恩万谢,眼含热泪离开了。

回到地区实验中学李艳红家里,她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吃过晚饭,才简单地向艳红夫妇俩陈述了这一天的经历。

艳红说:“打官司肯定是件麻烦事,不光耗精力,还费钱。”

青松认为,如果有得力的人打招呼,可能会简单一些。

这句话提醒了白素珍。

她记得汤正源也说过类似的话,阐述过相同的道理。

找谁帮忙打招呼呢?她突然想到了冯婷婷。能不能让冯婷婷帮忙催一下这个案子?

整晚上,她都在考虑和谋划这件事。

第二天,她就乘车到了武汉。

见到冯婷婷,白素珍非常坦率地说明了来的意图。

因为怕冯婷婷为难,她又补充道:“如果你觉得不妥当,或者说这样做违反原则,也不勉强。我再去想其他办法。”

冯婷婷思考了一会儿,回答:“公检法这些机关都是独立办案,比较忌讳外界的干预。不过,你的要求也算不上过分。你只是希望法院受理案件,属程序方面的问题,不涉及案件的实体内容。”

“我也是黔驴技穷,实在没辙了。不然的话,也不会来麻烦你。”白素珍不好意思地说。

冯婷婷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最后像下了很大决心地说:“这样吧!我与孝天市政法委书记和分管政法工作的副市长打过几次交道,算得上是熟人。我给他们一人写一封信,你拿去试试。”

听到这儿,白素珍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冯婷婷把信写好后,交给白素珍。在找人的策略上,她建议先去找政法委书记。如果政法委书记能把事情搞定,就不用麻烦副市长。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