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仙司劫 第22章 命中克星

小扶疏晕倒在主殿内，趁着他还没醒来，林鸿抓紧时间联系了多味楼的老板，让她过来一趟解决小扶疏的事。

小扶疏性子倔，不听任何人劝，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多味楼的老板。也就只有她，能让小扶疏这头倔驴变成顺毛驴。

多味楼老板很快就到了主殿，那是一个穿白衣的胖鼓鼓的中年妇女，个子不矮，肤色黝黑，两颊是健康的润红。

老友见面分外亲热，林鸿主动走出案台，迎过去与她握手：“扶疏！好久不见！”

多味楼老板扶疏顺势拥住她，热情地拍拍她后背：“没办法您忙啊！多少年没来我家酒楼吃饭了？得有三四年了吧！”

“还不是灾潮闹的……扶疏，我就不请你坐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请你来就是想让你帮着劝劝小扶疏。”

林鸿展示边上被雷劈晕的小扶疏，见状多味楼老板吓了一跳。

扶疏吃惊：“这是让灶火燎了？难得他这么惨啊，到底发生什么了？又要我劝什么？”

林鸿将灼春的说辞重复了一遍，末了不忘补充，这是当事人片面的说法，跟事实肯定有出入。

林鸿：“我就是想你和小扶疏好好说说，让他别再找灼春麻烦。你也知道，司劫是个耗时耗力的苦差事，能找到一个愿意干的人都难，更别提像那样干得好的了。在灼春任司劫前，任何仙者渡劫只能四处求人帮自己司劫，能不能顺利出关都是问题。为了广大仙者着想，我是真不希望灼春因为工作太认真负责而遭难，从此放弃这份工作。”

扶疏叹气，拍拍她的手背：“明白，这也是为了我们仙者自己嘛！我会带小扶疏走，事后也会努力说服他，你且安心。”

林鸿叮嘱：“还有就是，灼春给小扶疏插队司劫这事……”

“你说了我就知道了，我不会说出去的，安心。”扶疏拍胸脯保证后，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和那些知情的员工沟通。

扶疏不想耽误林鸿做事，把小扶疏扛在肩头托手告辞，一转身便变出一朵祥云踩在脚下，施施然飞远。

林鸿看着她们飞远，轻笑摇头。

这么多年了，扶疏还是保持着“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本心——飞那么高不冷吗？

而且，化云可比御物消耗法力，她真舍得。

林鸿从来理解不了扶疏的价值观，就像她从来理解不了为什么当初扶疏会冒死救叛变伤害自己的人，理解不了她为什么宁可残废法力被封也要留在误入歧途的好友身边，理解不了她为什么可以牺牲性命救小扶疏却不愿意将这个名字送给他。

被雷劈晕后，小扶疏做了一个很遥远的梦，那些被尘封而模糊的记忆借着梦境再次清晰起来。

那时候他没有名字，也没有人会叫他。

他的起点很低，甚至够不上底层。他生于泥泞长于泥泞，后来出现一伙人，把他从泥泞中拉出来，然后，扔进了另一个泥潭，还给了他一个编号，“三七四”。

他对这一切没有任何情绪，他活着只是那么活着而已，至于怎么活下去，他不在乎。

就那样浑浑噩噩地看了十三回大雁南飞，扶疏进入了他的世界。他不知道两人是怎么认识的，等他意识到自己身边多了个人时，那人已经落地生根多时，赶也赶不走。

不过他也没想赶。

起码，这人做的饭好吃，而且和其他人不一样，看着……就有一种宁静的感觉，仿佛现在的生活很美好。

不久后，他发现每个月身边就会少一个人，大家都说是被怪物吃了。

吃就吃了，他不在乎。

若真有妖怪，最好也把他吃了，省得这样没滋没味地活下去——哦，现在不行，扶疏说后天要给他做烤鸡吃。怪物要吃他，还是等到他吃完烧鸡之后吧。

到了后日，他等来烧鸡的同时，也等来了传闻中的怪物。

扶疏跟他说，让他赶紧收拾，和她离开这。

他觉得嘴里的烧鸡瞬间变得很难吃。

他习惯性地顺从了。

不过，跟着扶疏走到他全然陌生的一个山头后，他忽然觉得不甘心。

凭什么他就要被吃被杀死呢？凭什么他就要逆来顺受过得那么苦呢？凭什么他就不能做杀死别人让别人苦的那个人呢？

盯着扶疏宽阔的后背，他想起了以前她对自己说过的话。

“要活成自己。”

对，要为自己而活。

于是他趁其不备，抽出随身的短刀，干脆利落地扎进扶疏的心脏，毫不犹豫地拔出扎下数次，直到确定对方没有生还的可能。

他冷眼看着扶疏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然后咽气。那个眼神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是仇恨的眼神，愤怒的眼神，后悔的眼神……

那双眼睛跟淬了毒似的瞪着他，他死寂的心居然砰砰跳动起来，第一次有了他不明白的强烈情绪——

梦到这他就醒了，打着寒噤醒的。

看见古朴素净的顶棚，小扶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

他缓缓起身，环顾四周——就看到暖黄的阳光下，一个雍容妇人捏着白瓷杯垂眸低思。阳光将她的轮廓照亮，杯中氤氲的水汽蒸腾，将其柔和的侧脸染得更加温暖。

“……扶疏姐？”

“嘘！我这个角度是不是可好看了！”

“……”

老板扶疏仰头一口气干了杯中的热茶，笑嘻嘻地转向床上的人：“要找一个完美的角度真不容易！你运气不错，我刚找到你就醒了，省得我僵在这里等。——哎你怎么不说话？难道被雷劈傻了？”

“……没有，我只是做了个梦。”小扶疏软了语气。

“什么梦？噩梦？”

“可能……是因为渡了次劫，我突然想起了过去的事……”小扶疏不安地看向对方，“扶疏姐，我杀你的时候……你是不是特别恨我？是不是，特别后悔救我？”

扶疏愣住。

过去那么久的事，她没想到小扶疏还会主动提起。

她以为小扶疏很忌讳这件事，所以这么些年都没解释过……看来，在轮回镜中他真的遇到了震撼灵魂的事了。

扶疏沉默片刻，缓声：“你认为……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小扶疏顿住，艰难点头：“那时候我以为你要杀我，所以我决定先下手为强……后来我才知道你不是想杀我，是想带我逃跑，想救我……我永远记得你临死前的眼神，充满恨意……”

那时候，扶疏刚刚咽气，便天降圣光照亮了那片山头，让他看清了身后的大批追兵。紧接着，无数仙者从天而降，与追兵展开争斗。混战结束，仙者们以压倒性的实力胜利，且将黑恶势力的老巢一窝端了。

小扶疏愣在原地，直到仙者之首林鸿过来查看扶疏的遗体，他才慢慢反应过来，扶疏是想救他，不是害他。

“我知道真相后立刻就后悔了真的……我不想杀你的……我真的不想……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我不知道……”

扶疏见小扶疏忽地捂脸哭，心里堵得慌。

她活了一大把年纪，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林鸿不是说只是让她劝小扶疏不要记恨司劫嘛！没说还要哄孩子别哭啊！

扶疏赶紧过去拍他的背哄他，轻声细语解释：“没有没有，我早忘了那事了，你别放在心上了！——哎真要说起来，那事给我的打击还没有你改成我的名字给我的打击大呢！”

小扶疏止了哭，傻乎乎地抬眼看她。

扶疏：“哎呀我说真的！我刚成仙就死了，林鸿给我治了五六十年我才醒，我一醒来就发现你改名叫‘扶疏’，可把我气坏了！你叫扶疏那我叫啥？还好林鸿让大家喊你小扶疏，扶疏还是我，不然我当场就和你决裂了！”

“可……不过是一个名字，比我杀了你还严重？”

“那可不只是一个名字啊！这个名字包含了我所有的人生和选择，就是我自己！你抢走它，回头别人说起扶疏怎么怎么的，谁知道说谁？我的人生不就给扭曲了？不行不行！”

说完，扶疏搂着他拍了拍：“至于你担心的那件事……真不至于！当时我确实有震惊有气愤，但很快就想通了。没人教你世间道理，你又不是故意的，而且我没跟你说清楚确实有很大责任……要不是想通放下，我也不能通过天道的第三道考验，也成不了仙，也引不来那么多仙者，更没法被林鸿救醒开了多味楼，你说是不是？”

小扶疏低着头不说话。

其实他在轮回镜里经历过那些后，已经明白扶疏不恨自己了，只是……他总归内心有愧。

扶疏姐能放下，可他作为加害者……

扶疏想了想：“你可能忘了，在我咽气前，我已经和你说过‘我不怨你’。实际上那时候我们就两清了，之后付出的那些，不是偿还不是收债，都只是你我之间的情谊~”

说着，扶疏跟他比了个心。

扶疏眨了眨一边眼睛，笑：“现在释怀了吗？”

小扶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许久，终于羞涩别扭地回了她一个手比爱心。

“嗯。”

扶疏张开大大的笑容，怒搓对方脑袋，直把小扶疏揉成“怒发冲冠”的模样。

扶疏：“看来司劫的水平很高嘛！走了这一遭，让你成长这么多！”

听到“司劫”二字，小扶疏瞬间变了脸色，起身就要走。

“对了……我要回去，我要找她，我还没有……她会难过的，她一定是郁郁而终的……灼春那个混蛋！我要将她碎尸万段！”

“站住！”

小扶疏刚走到门边就被扶疏喝住。

小扶疏：“我有事……”

扶疏眉头一皱：“我让你回来！”

“……”

小扶疏拉拉个脸，不情不愿地一步一步挪回屋子中心，垂下头，背着手，瞧着自己肚子。

“刚夸你懂事，立马就幼稚了是不？”扶疏叹了口气，“人司劫工作不好吗？你没成功渡劫吗？法力回来了，实力提升了，心结打开了——你说你还找人家司劫麻烦干什么？不许去，听话。”

“可是、可是……”小扶疏不服气地小声还嘴，“可是她太狠了！我、我都有阴影了！我控制不住自己地会回忆起镜中的经历，日思夜想的，以后还怎么活啊……”

“那我也跟你说个事。你知道，我是厨神嘛，众人皆知做饭好吃。然后有个客人，过来说我做饭太好吃，害他长胖，胖得走不动道了，要把我酒楼砸了，你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吗？”

小扶疏怒上眉梢，扬起拳头问这不知好歹的家伙是谁，他去教训他。

扶疏说：“对啊，客人克制不住自己吃多吃胖了，怎么能怪厨子手艺太好呢？是吧，不知好歹的小扶疏？”

小扶疏：“……姐你……”

扶疏又说：“我再问你嗷，之前百捷帮你司劫，害你法力低微，你是不是和现在一样生气？”

“唔……差不多？”

“那你为什么从来没说要找百捷麻烦，要跟他打架呢？”

“……”

扶疏笑：“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那就别干欺软怕硬的事。——听姐的，别找司劫麻烦了，啊。”

小扶疏臭着脸答应，但扶疏还嫌不够，非要他发誓。

扶疏：“来来来，跟着我说——我小扶疏保证，不会因为灼春给自己司劫的事找她麻烦！”

小扶疏不情不愿地跟读：“我小扶疏保证，不会因为灼春给自己司劫的事找她麻烦……”

“否则，就让小扶疏再也吃不到扶疏做的菜！”

“否则，就让小扶疏……嗯？？姐！？”

“哎，别停啊，跟着念！”

“……就让小扶疏再也吃不到扶疏做的菜……”

“嗯，完工！”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