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经降下,周遭的建筑物轮廓开始慢慢沦陷进黑暗,五月份的晚风还有些凉,吹进人心里只觉得全身都要被冻僵了。
砚陌出门后,流着泪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直到走进公园他才停下来。晚饭时间这里没有一个人,橙黄的路灯看起来无比孤寂,他看了眼手臂上刚刚被开水烫的伤,发现自己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他突然有些累,坐在长椅上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慢慢地泪水又一次落了下来。他觉得自己真是可笑,之前信誓旦旦说要离Alpha远一点,觉得自己有自知之明。
但一有机会,他不还是一样趁人之危了?甚至还妄想Alpha因为那件事能对他好一点,仗着100%的匹配度觉得自己足够独特。
多天真,多可笑啊。
褚刑暃说他不自爱,说他贪心。
好像说的也没错,毕竟Alpha给点好颜色,自己就屁颠屁颠献上去,这不是犯贱是什么呢?
喜欢一个人太难了,他快要喜欢不动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弃挣扎,任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
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白皓,那个告诉他人人平等,Omega也可以勇于追求自我的Omega。那也是他的父亲,是幼时除了Alpha,唯一对他好,让他感觉被爱的养父。
不知道父亲现在看到他的样子,会不会失望了呢?
砚陌被翻涌的情绪打败,在原地哭了许久,麻木的坐在那等着天明。Alpha易感期前期,他还是要守着Alpha的。
Alpha易感期攻击性很强,但同时也无比脆弱,这时如果有人冲Alpha下手或者利用Alpha,将会非常可怕,所以Alpha都有自己的绝对领域。对于褚刑暃来说,绝对领域就是他的家,易感期来临他会开始防御模式,白叔只需要每天给他安排饮食就好。
但是Alpha易感期是无比煎熬的,时常会有Alpha冲动之下伤到自己,如果这时候有契合度高的Omega,时不时送一些安抚信息素就会好过很多。
砚陌揪了根草在手里被撕烂,没办法,爱一个人怎么可能舍得他受苦呢?
他爱褚刑暃,所以在他被掏空之前,他还是会不留余地的爱着,守着他心爱的Alpha。
他正想着,突然感觉有人坐到了他旁边,飘来一股淡淡的奶香味信息素。
“唉,你也是被妈妈骂,离家出走了吗?”不知道从哪来的小男孩正眨着大眼睛看他,看上去是个七八岁的小Alpha。
“不是,那你是离家出走了吗?”
“嗯,妈妈不让我玩游戏,我就跑出来了,哼,看她着不着急!一会等她哭着来找我,就会让我玩了。”小孩子没什么防备心里,一问就全招了,然后奶声奶气地看着他问,“你为什么在这啊?”
砚陌看着他,只觉得这小孩说话太欠揍了,Alpha从小就这么聪明吗?
他稳了稳情绪,随便找了个理由:“我是大人,出来干什么都没事,现在天这么晚了很危险,你一个小孩子自己出来,父母会着急的,到时候不仅没有游戏,还可能会挨一顿板子。”
“不回去,我才不怕,这么晚了,你不也没回家吗?难道你父母不爱你吗?”
往往越单纯的孩子说出的话越残忍,他被眼前的孩子问住了,一时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他那从小抛弃他的父母,心里难免伤怀。
他在孤儿院长大,从没见过他们,有记忆开始,孤儿院里的人就叫他怪物,他们都说就因为他是怪物,所以父母才会抛弃他。
小时候他还不信,整天傻呼呼的蹲在孤儿院门口,想着父母肯定有事耽搁了,会来接他的。后来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希望变成了失望,失望变成了绝望,他也就懂了。
严格来讲,他从来都是没有家的,孤儿院不是,褚家不是,褚刑暃那里也不是,所以他每次犯错都会像现在一样,被当成垃圾似的赶出来,丢出去。
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踏实的感觉,没有被人坚定选择过,所以他时常想象着,如果以后有个自己的家就好了。不需要太大的房子,下雨挡雨,刮风遮风就够了,他可以和未来的丈夫,生儿育女,过一下正常人的生活。
如果没有爱上褚刑暃,可能这一辈子也没什么遗憾的事了吧。
想到这砚陌深感无力地叹了口气:“你还小,不懂,被妈妈催促其实也是一种幸福,那代表你妈妈很爱你,如果哪天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切,你才不懂,我爸爸告诉过我一句话,缺爱的人才会整天想着有没有被爱,不缺爱的人,从不需要考虑这些。”
他看着面前这个早熟的小孩,忽然觉得说的很有道理,夜深人静大半夜的,他居然被一个小孩子上了一课,忍不住笑了笑,心里感慨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就是好。
褚刑暃第二天醒来已经恢复的差不多,Alpha的基因天生为Omega而生,因为要保护心爱的Omega,所以恢复能力超群,身体素质也好,尤其是顶级Alpha更是如此。
他起床洗漱完,简单吃了两口就准备去公司了,易感期将至,他必须要先处理好公司事务,以防褚怀晨找事。他穿着搭配好的一套风衣,风流倜傥的不像话,叫绝的长腿,颀长有致的身材曲线,足以吸引无数Omega。
“昨天砚陌又联系你了吗?”他和孙礼往门口走,突然想起昨天那个伤心的Omega,他当时实在太过气愤,没忍住脾气,竟然对一个Omega发火。
他不屑于和旁人一样,区别对待Omega这个群体,觉得他们只能生孩子,其他一无是处。在他眼里Omega除了爱撒娇,身体弱一点,和其他性别没有区别,应该被尊重,即使那个人是砚陌。
孙礼看着自家阴晴不定的少爷,心里叹了口气:“没有,砚少爷昨天出门失魂落魄的,还不让跟着,其实……”
“少爷!少爷!砚少爷在车里发烧了!”他还没说完,就看见外面开车过来的司机,急急忙忙下车跑过来叫走了褚刑暃。
Alpha听完紧皱着眉头,步下生风,等走到车门前低头一看,那娇弱的Omega正蜷缩着身子,委屈巴巴地窝在车里。平日里白皙柔嫩的脸蛋此刻通红,他难受的皱着眉,纤长的睫毛都在发颤,多么招人怜爱的Omega啊。
“他不是去锡山了吗?怎么在这?”褚刑暃语气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可周围众人都听出他生气了。
不知道是因为看见Omega,还是因为Omega生病了。
“抱歉少爷,这我们也不太清楚。”
昨晚砚陌送那个小孩子回了家,自己又回来,在车库用备用钥匙开门,一觉睡到现在,结果手臂伤口感染发烧了。
Alpha倾身摸了摸他额头,滚烫的厉害,心里莫名出现一股柔软的情绪,他在担心他。他下意识想抱起Omega,马上要碰到时又因为信息素开始抵触,他气息变得粗沉,周围人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喘,最后Alpha眸子一沉,还是弯腰抱起了Omega。
“让楼医生过来。”
“是少爷。”
褚刑暃把他抱进卧室,一路上Omega体温烫的吓人,迷迷糊糊在Alpha怀里醒过来一次。
Alpha眼神冷漠问:“为什么不去锡山?”
砚陌脑袋都烧糊涂了,以为在做梦,委屈的抱紧Alpha脖颈蹭蹭,声音黏黏糊糊的撒娇:“担心你。”
褚刑暃听到神情微变,看上去竟有一丝愉悦,他轻哼一声:“在所有装作关心我的人里面,你装的最像。”
他踢开门把Omega放到床上,无意间瞥见Omega烫伤的手臂已经流脓,眼神又重又沉。
孙礼赶过来提醒他:“少爷已经通知楼医生了,公司有个重要会议,马上就要开始,我们必须得走了。”
Alpha应了一声,深深看了眼Omega,最后起身走出了房门。
房间彻底安静下来,只有Omega浅浅的呼吸声,结果没一会儿,房间门又一次被打开,褚刑暃折返回来手里提着医药箱,随手关上了门。
什么会议重不重要,他不在就什么都不算,也没人敢开始。
高大的Alpha坐在床边,拿出棉棒和药,把Omega手拿起来轻轻给他上药。一晚上的时间伤口已经变得很严重,他的动作已经很轻,Omega在睡梦中还是疼得很委屈,开始抽噎着哭。
褚刑暃眉头皱的更深,看着娇贵的Omega,心里突然像是被小猫轻挠麻麻痒痒的。
没办法他叹了口气,给他轻轻吹着上药:“听话,别动。”
他动作小心翼翼,擦一下药吹一下,这样Omega才老实下来。
上完药,他吩咐了一句直接去了公司,一上午的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做什么总是能想起Omega生病的那张脸。孙礼在一旁看着,也觉得今天自家少爷心不在焉的,以为是易感期的原因。
下了会议,褚刑暃还是有些心慌,拿过手机给楼宇去了个电话:“他怎么样了?”
“没事儿,就是伤口感染发烧了而已,我说大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大惊小怪?我很忙的OK?”楼宇作为他的发小很无奈,他正做着实验就被人急匆匆拉过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褚刑暃听到他说没事,心里才莫名松了口气,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这不是觉得你专业吗?放心,不会让你白帮忙,下半年的投资费我出了。”
“咳咳,下次有这种事你还可以叫我,都是兄弟,别客气。”楼宇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随后问他,“你最近怎么没去检查?你的腺体不是不能恢复,不能先放弃啊,我看你和这个小o现在关系挺好的,你要不试着放下姿态,你们两个人常接触对恢复有很大效果。”
“闭嘴,这个不用你管,对了,听说你最近在研究腺体置换术?”
“嗯,刚刚开始研究,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比如资金,褚总打算投资吗?”
“少在这敲我。”褚刑暃沉默了下,随后补了一句,“像砚陌这样的情况能换吗?”
“应该可以的,所谓腺体置换术,就是把不可逆转的腺体直接摘除,不过这项研究现在还不成熟,风险也很大,如果真的要做必须有人担保,你…是想给他换个健康的?”
“没有,我只是问问,还有事先挂了。”褚刑暃挂了电话,手机在骨节分明的手里无意识转动着,他看向窗外的眼神漆黑深不见底,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直到有人敲门进来,他才恢复工作状态。
他今天提前忙完了公务,打算早点回去,下午回家路过甜品店,他下车买了些布丁。Alpha记得第一次见Omega的时候,对方特别喜欢,他现在因为自己生病了,娇贵的Omega可能想吃点甜的,那就买一些当作歉意吧。
褚刑暃回到家提着布丁交给了佣人,在佣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别扭的说:“别人送的,把…把这个送去砚陌房间吧。”
“好的先生,不过砚先生刚刚出去了。”
Alpha一听有些眼神沉了下来:“他病成那样去哪儿了?”
“好像是砚先生的朋友在附近约他。”
他听完这句话大步出了门,这片别墅区200米外有一家甜品店,生病的Omega应该去了那里。
都病成这样还去赴约,褚刑暃没有察觉到自己不该有的愤怒,他咬着牙想看看到底是谁让Omega连命都不要。
这家甜品店属于日式甜品,门外挂着小牌精致又古朴,他冷着脸找到的时候,在窗外一眼就看到,坐在玻璃内靠窗口的两人,一个是砚陌,一个是那天搭讪他的Alpha。
他站的位置是拐角所以他们看不到,店内的两人此刻像极了电视上的那些情侣,不知道说了什么突然开怀一笑。他看着Omega有些苍白的脸被逗得直乐,那种笑容无比灿烂,没有任何负担,眉眼弯弯,唇红齿白的。
原来Omega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褚刑暃从来没见他在自己面前这么开心过,想想自己着急回家买的东西,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Alpha信息素又开始不受控地翻滚咆哮,他紧紧攥起拳,神情阴戾冰冷看了眼,笑得正开心的Omega,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