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抱坐在怀,侧靠着温热的胸膛,周瑶拿眼偷觑桌上的食盒。听着他关切地询问,只觉寒气森森。
她把身子向着热源缩了缩,点了两下头。
见她乖顺,花城笑着去抓她的手,冰凉彻骨。他又问道:“渴吗?”
周瑶继续点头,哑着嗓子说:“渴。”嗓音破碎,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绯衣青年伸手,打开了桌上的食盒。上面一层,是一个紫砂茶壶,周瑶似乎都能闻到水的味道,眼中是渴求的光芒。下面一层,则是一碗菜粥,一碟酥饼。它们在翠绿色的瓷碗里,还冒着热气。
“想喝水吗?”
“想。”
她再也控制不住,颤着手,就要去拿茶壶。
只是行至半路,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按住。花城不再问周瑶要承诺。他知道,一旦出去,她必会反悔。
是以今日,花城笃定了心意。以食水诱之,再以身相许,将生米做成了熟饭,由不得她不应。
他抓住了周瑶冰冷的手,迫使她转头,略微红了脸,就要去亲吻。
“你……做什么。”周瑶偏过头,哑声问道。
“想喝水,就别反抗。”他豁出去了,抓着她的下巴,心中颤动,就要印上唇畔。
周瑶躲闪不及,嘴边一阵温软。她皱了眉,莫名地起了阵恶心,推不动,下意识地就要用牙去咬。可花城早有准备,向后退开,怒道:“看来我来的还是太早,既然不渴,哼!”
说罢,端起茶壶,自己就喝了起来。才含了两口,就被她欺上前,主动含住了唇。
周瑶实在干渴至极,她心中苦涩,见了水,几丧了神志。口唇相触,她用舌探进花城的嘴,一股温热的茶水倾泻而出,她立时贪婪地吮/吸,吞咽。就觉这茶水真是救旱的甘霖,一点也不在意从何而来。
趁她晃神,青年微红着脸,辗转研磨,只觉怀中佳人清凉,这唇更是要吸了他的魂。
喝了一口水,她闭目乖顺地靠着,任他亲吻,不反抗,也不敢回应。花城同她吻了片刻,更觉身上燥热。念着她连日未曾饮水进食,他放开了,将茶壶递给她。
就着他的手,周瑶迫不及待地含住壶嘴,大口大口地饮起茶来。
“咳…咳…”终于还是呛到了。
“慢些。”花城眼神温和,还好他已料到,倒了壶温茶。
一壶茶并不多,很快见了底,她却还是不够。精神恢复了些,便想挣扎着下去,却被花城挟住了:“不许下去,就在我身上吃。”
一个大老爷们,发出这种娇嗔的声音,周瑶忍不住恶寒了下。她眼里就盯着桌上的粥,也不甚在意。
粥被端到眼前,她腹中饥饿,不得不低头听话。就着青年的手,抿着碗边,吞咽起来。
一室静谧,不辨昼夜,只听到周瑶喝粥的水声和吞咽声。花城盯着她喝粥的样子,神情一错不错。等她吃到一半,他立时收了手,碗边一条水色丝线被扯得很长。
“好了,一会儿再吃。”久饿之人,最忌饮食无度,细弱的肠胃容易被撑坏。
她点头不语,等着他的下文。
花城放了粥碗,伸手将她圈在怀中,贴着耳朵低语道:“我若把身子给了你,这事成不成?”
“花少爷既然这般执着,我出去见了父母,就来提亲。”周瑶心中叫苦,只得作个伪诺,出去了,再想办法。
“若你说的是真的,该多好。”花城脸上苦笑:“就在这处吧。”
他忽然打横将周瑶轻放到床上,站在明灭的灯火中,低着头,就开始解起衣带子。
“哎!你等……”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她就被衣衫半解的青年压住了手脚。
身上人极尽讨好温柔,口唇流连。
眼看那双手就要探进上衣,周瑶急得拼命挣扎,却也丝毫无用。心中又气又急,因为思想还停留在普通现实世界,她只觉受了侮辱,一时又滴下泪来。
花城见了她的眼泪,吃惊地停下动作。他就这么按着周瑶的手脚,俯身看她惊慌的泪眼,紧蹙的娥眉。难道她真的这般讨厌自己,连他主动献身,竟骇如蛇蝎。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奇闻?
一个男子献身,定力不够的女人,不是意乱情迷,就是欣喜若狂。竟然会被吓哭!那他得有多令人厌弃。
看着花城受伤的神情,周瑶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处在女尊世界里!
“哼!你是人尽可妻吗,这般不知羞耻,放开我!”
此话一出,她不过略挣扎了两下,青年就低着头退了开去。
阴暗地牢,忽听一声惨笑。周瑶心头一抽,就见他一张脸上邪气万分,扯出个扭曲阴毒的笑。
“你不过是个市井贱民,本少爷也是瞎了眼,才要跟你。哼!”
他眼神骇人,退到了门边。从小到大,就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好不容易这般喜欢一个人,却被她肆意侮辱伤害。好!既然得不到,那他就要毁了去。
“花城!”周瑶想大叫留住他,可声音嘶哑,扑倒在床下。
回应她的只有“嘭”得一声关门的巨响,和一室瘆人的寂静昏黄。
两日后。
地牢中的周瑶脸色青白,浑身冰凉。
她却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背倚着那扇厚重的木门,抬着头,痴痴地望着那条状通风口,漏进来的一丝光线。
那天花城带来的茶粥,早在当日就消耗得无影无踪。她的心境经历了恐惧、绝望、茫然、愤恨。直到今日,是第五日了,周瑶接受了死亡的命运,反而平静下来。
饥饿使她出现了幻觉,她接受了死亡,却不愿死在这阴森潮湿的地下。幻想着外头是晴空万里,荷花满池。有人在炎炎夏日中,吃着井水浸过的西瓜。
远远地传来一阵人语,模模糊糊,一定又是幻觉。
“县衙的要把池水吸干呢……”
“再去那处找找……”
“都仔细点,最后再找一次!”
“玉栏!小姐找你”
“快些,玉栏。”
什么池水?他们在找什么?是地府的牛头马面吗。
玉栏,玉栏!
周瑶眼中复现清明,她强撑着恢复了思绪,扶着墙在黑暗中站起来身子。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毫不犹豫地拿起了桌上剩下的最后一口水,这是她特地留下的。
仰头饮尽。
清了清嗓子,她深呼吸一口,90度仰头,悲声喊道:“在这儿!周瑶在这儿!……”
一遍遍重复,不敢停下,她尖哑着嗓子,用了自己仅剩的最后所有的力气。
黑暗中,犹如鬼语,洞彻地牢。
可这声音传到地上,不过是比那蝉鸣声还要小,夹杂在人声中,便杳无踪迹。
可她没有放弃。喘息着捡起地上的瓷片,拔下头上的玉簪,一边重重敲击,一边继续叫喊。
“别出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在这……”她的嗓子已经快要干得裂开,再也喊不响了。
“阿瑶?”云镜终于发现了通风口,趴在地上喊道。
这声喊叫极为清晰,周瑶认出了他的声音,扶着墙哑道:“我在下面。”
她喘了喘,看了看门,又补充说:“入口应该在半径三丈的地方。”
“好!你撑住。”
云镜以通风口为中心,扫视了半径三丈一圈。目光落在了东面的一处假山上。他跑进假山,细细察看,发现了一处新土。
一群人帮着他抛开上面覆着的泥土,露出一块青灰色的石板。
掀开石板,一条漆黑的甬道顺着十几级台阶,在脚下蔓延。
也顾不上玉栏说去拿灯烛,云镜摸黑,就往下走去。一扇木门挡住了脚步,他用手四处摸索了下,摸到了一条门栓,包着铜皮,极为沉重。
门其实并没有锁,只是里面的人,永远也撞不断那门栓。
失踪五日的周瑶,终于等来了救援。阴影中,少年隐没在黑暗中的脸,看不出神色,他上前扶住周瑶:“要紧吗,身上有伤吗?”
她摇摇头,微弱道:“我渴…”嗓音嘶哑得吓人。
听这声音,云镜皱眉,已经猜到了这几天她的遭遇。他和一个仆人小心地架着周瑶,上了地面。
一股热浪袭来,见到阳光的那刻,周瑶长出一口气,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恰好玉栏拿来了烛台,云镜见了他,赶紧让他去拿些食水。
片刻后,玉栏带着两个仆妇,抬着软轿又回来了。
云镜端了一杯水给她。周瑶一饮而尽,见他又要去倒,示意直接把壶拿了来。仰着头,咕嘟嘟就喝了个干净。
玉栏俯首赔罪:“周先生,我家小姐请您在府上养伤。”
她摇摇头:“云哥,我想回家。”
听她这样说,玉栏也不阻挡,只令那两个仆妇好生送他们家去。只说等小姐好了,亲自压着少爷前去赔罪。
见周瑶招手,云镜俯下身贴近了,问她何事。
听清了,他回头不情愿地向玉栏一拱手:“阿瑶说不必赔罪。等她养好时,自会来与小姐请脉。”
路上,周瑶掀开了轿帘,叫那正午的日光倾泻而入。在连吃了两个素包子后,又喝了一壶红糖水后,她终于稍稍缓过来气。只是还不太能说的动话,只是神色祥和地看着外头的街巷。
两个包子和糖水塞进肚子,撑得难受,却还想再吃。
“回去睡一觉,我再给你做好吃的。”少年一口回绝了她的要求,看着她凹陷惨白的脸色,他轻叹口气,撇开了视线。
原来那日云镜夜探无果后,想到了那张3千两银票的来由,便劲直找到了花二小姐。可他也不完全确定周瑶就在花府,是以为防不测,县衙的人帮着周捕快在城内搜寻。
花小姐听完他的话,觉得弟弟虽然骄纵顽劣,也不至于做出那种丧良心害人的事。及至看了布条,到第四日,才把花城叫去逼问。又把那跟随的小厮打了个半死,也没问出个究竟。
如今想来,云镜只觉一阵后怕。若不是他偶然间去了假山,听到了周瑶最后的求救……
软轿到了门首,他谢过了仆妇,搀着周瑶跨过门槛。
连日用功苦读,出了试场就被软禁到现在,那身躯明显得消瘦下去。周瑶原本就是偏瘦的身材,这下,隔着衣衫,就是一把瘦骨,硌得他心中酸痛。
“别怕,我这不是还活着吗。以后,你可是我救民恩人了!”周瑶似能感知到他的想法,不忍叫他难受,遂强撑着活跃气氛:“笑一个,云哥,我喜欢看你笑。”
两人四目相对,见她身体没有大碍,眉眼温和。云镜心生亲近,自然而然地朝她一笑。
周瑶笑着,食指葱白,拂去少年额间的细汗,又点了点他左颊的浅窝。
刚进外院,就听“哞…”得一声长嘶。周瑶回头,瞪大眼,看向院中那头小毛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