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确也上前,看一眼空空的木盒,惊诧道:“怎会如此?是何时消失的?”
“我也不知道,昨夜睡前还在,今日晨起便不见了。”
“江伯父昨夜可有察觉到什么?”
江父摇头:“昨夜我睡得沉,什么感觉都没有。”
“院中锁阵可有反应?”
“没有,平平静静。”
“没有外物,那这株植楮十有**是自然消散的。”安确也蹙眉,思索道:“或许这株植楮是因死亡而消散。”
“死亡?”江父将信将疑道:“祝姑娘先前倒是提过。每个精灵都是如此吗?”
安确也摇头道:“精灵各不相同,每一个都有自己的习性。我所说的也不过是猜测。”
江父合上木盒盖子,神情落寞。
安确也又问道:“江伯父,安神符效用可好?”
江父点头:“甚好,一夜无梦。”
“如此倒也不坏?江伯父要植楮本就为了安眠,如今虽然植楮消散,但安神符效用却好。赠予你的那张符纸效用十分长久,若符纸失效,江伯父也可随时修书,安神符一定为你备上。”
江父也略显惭愧,道:“祝姑娘,先前我们多有冒犯,你不计前嫌,全力除妖。我在此谢过。”
江父起身,躬身抱手,深深一拜。
安确也上前将他扶起,想起山中团聚的山鬼与植楮,神情略有些不自然。
“江伯父,如今已不会再有山鬼上门,我也算不负所托。你院中的双重锁阵如今还完好,便如此留下,保你平安?”
“也好。听祝姑娘这意思,是要辞行?”
“如今使命已然完成,徒留没有意义,也是时候该辞行了。”
“若是平日我定然不强留。可明日就是除夕,生生还叫了戏班子,不如留下一起玩?等过了除夕再走?”
安确也摇头道:“我还有友人,不便上门。总不能徒留她一人在外?”
“为何不一同叫来?有何不便?”
安确也信口胡诌道:“她流年不利,行事便分外谨慎,唯恐行差踏错一步,危及自身性命。”
“这么严重?”
“绝无虚言。”
“这倒让我不好强求。”
“江伯父的好意我心领了。”
“那祝姑娘在此稍作停留,我着人去将报酬取来。”
“好。”
出了江家府前的那条街,祝安已等候几人多时。
此时恰逢有一车鲜花从她们面前经过,车上摆了架子,鲜花架了几层,似一堵小墙。冬日暖光洒在这些鲜花之上,温馨而梦幻。
安确也道:“这似乎是个好兆头。”
她看向祝安,祝安回以微笑。
陶醉道:“确也,你还是没有说,你先前提起的书,还有命运都是什么?你总是问很多话,将话题岔开,避而不答。”
安确也看一眼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道:“如今这么多人,也不适合说这些。等时间合适,我自然知无不言。”
噔、噔、噔、噔……
有锣鼓声传来,安确也抱紧关山月,示意祝安与陶醉跟上,一头扎进人群里面。
伸长脖子向内张望,三只花花绿绿的狮子沿街而舞。
安确也眼前一亮,将关山月举过头顶,看得津津有味。
挤进最前面,狮头“呼”地凑到安确也面前,狮头猛然上扬,铜铃大眼扑簌眨巴,狮身扭动,斑斓锦缎在日光下流光溢彩,分外漂亮灵动。
摇摇晃晃,吹吹打打,狮队行至一个店家门口。店老板已早早用竹竿悬起一捆生菜,菜心里裹着朱红的荷包。
狮队就地在这店家门口耍了一段,腾挪跳跃,相互缠斗,引来一片叫好之声。
这一段舞结束,锣鼓声停,变了节奏,三只狮子对着悬起的生菜,蓄势待发。
噔噔,噔噔,噔噔,噔!
左边一探,右边一望,伴着锣鼓,踏着狮步,绿头狮子在竹竿前站定,但还不忘眨巴眼睛,为观众逗趣。
鼓声渐快。
黄头狮子两下踏上绿头狮的背上。刚刚站定,剩下那只朱红的狮子立即上前,狮尾托举,狮头前拉,伴着鼓点,朱红狮子几步踏上黄头狮背。
鼓声骤停,几息,又骤起,快如暴雨,直将人的心催到嗓子眼里。
朱红狮尾将狮头托举,伴着镲钹一记裂帛般的响声,朱红狮子猛然跃起,一口将生菜叼下,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杆头坠下一条红绸,上书“财源广进”四个大字。绸里裹着金粉,散了满天。
锣鼓声再响,几个狮子翻身而起,眨巴眨巴眼睛,抖落抖落身段,又是那副轻巧灵活的样子。
叫好声如惊雷般爆发,不绝于耳。
这荷包分量很足,里面既有成块的碎银子,算作狮队的打赏;又有好些零散的铜钱,是想要散给民众同乐。
店老板慷慨,狮队也实在。
只见朱红狮口中散出了许多铜钱,叮叮当当落了满地,围观的百姓们欢欢喜喜地围上前。
铜钱捡尽,狮队又尽情地在这家店门口又耍了一段,这才吹吹打打、张牙舞爪地继续向前去了。
看见这样一出好戏,安确也十分尽兴。她留在原地,回头看见祝安与陶醉,兴致勃勃道:“竟如此有意思!”
祝安笑道:“你若喜欢,我们多呆两日?”
陶醉疑惑:“我们接下来要去何处?如此急匆匆地辞别江府,是有急事吗?”
安确也道:“匆匆辞别,只是不愿在江府多呆。至于接下来的行程,我需要回闻天宗。”
祝安道:“我与你一同回去。”
几人看向陶醉,陶醉蹙眉道:“你若不将隐瞒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我,我便不去。这几日我总是被蒙在鼓里,糊里糊涂地跟着你乱跑。这算什么?”
安确也抓住陶醉的手腕,却转头看向祝安,道:“我们为何要返回闻天宗,你应该知晓?你当真同意我多看这几日热闹?”
祝安笑得温柔:“阿也可欢喜?”
“嗯!”
“那就多呆两日。”
让关山月在自己颈侧呆稳,抱好,安确也一把抓过祝安手腕,向前跑去。
“轰——”地一团火焰喷涌而出,焰火散去,安确也笑得肆意,祝安满脸温柔,陶醉不情不愿,又从眉梢处能看出几分心甘情愿。
几人路过一处摊位,那摊位挂着许许多多的木牌,每个木牌上还带着一个小铃铛。摊位虽普普通通,却牢牢吸引住安确也的目光。
这很像陶醉的小木牌。
安确也停下脚步,与摊主确认,想在木牌上刻下名字。得到可以的答案,付了定钱,她抿唇微笑,追上祝安与陶醉。
陶醉轻声问道:“去做什么了?”
安确也笑道:“无事,有什么好玩的吗?”
她抬头,看见远处有个木枝架起的高楼,眼前一亮,拉着祝安与陶醉凑到那高楼前。
安确也高声问道:“这是在架什么?”
“在架灯楼。”
“什么时候架好?”
“快好了,再有几天。”
“明日就是除夕了,明日不架好吗?”
“这是给上元节的灯楼。”
安确也回头看向祝安,道:“上元节我们再下山来看看?”
“好。”
夜幕降临,行人不减,彩灯满街。
祝安抱着关山月,前后张望,不知安确也去了何处。
“阿安,不管她,我们两个逛。”关山月知道安确也取了木牌,此时估计拉着陶醉猫在某个地方。
“你可有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
“我想去那个面具摊前看看。”关山月总觉得那面具摊很熟悉。
一只素手直接上前,取下摊位上挂的那张赤色狐狸面具,声音清脆道:“阿兄,付钱。”
祝安转头看去,江鹤清正将铜钱递给摊主,目光还在一张嫦娥面上流连。
那面具眉目如画,暗绘云纹,额间一只金兔花钿,发髻间簪桂枝,枝头悬一轮明月。
江鹤清侧目看见祝安,眼前一亮,眉目舒展,神情惊喜。他凑到祝安身边,轻声道:“姑娘,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祝安敛眸,只看着摊位上的面具,答道:“不记得了。”
江鹤清垂眸,神情落寞。瞥见那张嫦娥面具,他伸手将其取下,递到祝安面前,彬彬有礼道:“姑娘,在下名唤江鹤清。这张嫦娥面很衬你,不知你可愿意收下?”
祝安目光闪烁。曾经,她听江鹤清说过相似的话。
当时她满心欢喜,如今……
她低头,轻轻搓搓狸猫的脑袋,问道:“有喜欢的面具吗?”
“喵。”关山月将脑袋埋进祝安怀中,不再看摊位。
祝安看向江鹤清,嘴上挂笑,眼底冷漠,轻声道:“抱歉,萍水相逢,实在没有理由收下公子这张面具。”
她轻轻点头,随后便转身离开。
“阿安,对不起。”关山月轻声道。
“嗯?对不起什么?”
“我不该提议来面具摊。”
“不要多想。”
江鹤清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内心空荡荡的。仿佛整个人坍缩进去,也填不满这个空档。
忽然,他的眼神变得呆滞,继而变得狠厉,如同被控制的傀儡。
安确也拉着陶醉一路穿梭,到了摊位尽头。
她将小木牌展示给陶醉,笑盈盈道:“这几日忙碌,冷落了你,还望你能不怪我。”
铃铛在风中叮铃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