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一盏茶杯不留情面地砸了过来,封云恒额角当即淤青一片,宋祁打了个哆嗦,低下了头。
“婚期说取消就取消,这么大的事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当这是过家家呢吗!?”
封父端坐在椅子上,面沉似水,唯有不断起伏的胸膛表现着他此刻暴怒的情绪,他盯着自己这个从来没让人操过心的大儿子,冷笑一声。
“就为了燕回秋?”
封云恒低垂着眸子,后背挺得笔直,坚定如山。
“早就该让我亲自处理了他。”
“您不能动他。”
“封云恒!”封父从未如此疾言厉色、大动肝火过,“你为了外人,威胁我这个当爸的?”
封云恒低下头,“不敢。”
“我非要动他呢?”
宋祁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一点一点挪到了门口,见封家老爷子没搭理他之后,彻底闪了出去。
“燕氏现在有崩盘的趋势,如果这个人能为我们所用,那就是一件利器。”
封父往后一靠,说出的话不带任何感情,“多年基业能说倒就倒?大厦将倾也要有个过程,封云恒,不管你打什么心思,但是在我这里都行不通,云鹤我可以由他胡闹,你不可以,也不允许。”
“您因为对云鹤有愧疚,就格外宽容,他想做的事,即便不符合您的心意,您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到我这里就是十足的不允许,对我十分严格的管教到他那里只有一分。”
封云恒突然发出一声轻笑,微垂的眸子也抬了起来,看向自己父亲的眼神是十足的陌生。
“他其实根本就不是被拐走的吧,您因为触碰到某些人的利益,造成了云鹤的失踪,当时那个人贩……或许说是您的竞争对手一方,根本就不是死于什么分赃不均引起的内讧。”
他用手在腰间比划了一下,“那么大点的时候,他手上就沾了人命,您内疚、自责,却同时又想利用他偏执暴力、不服管教的性格,因为这些狠辣、果决、不怕死,和您年轻时如出一辙,正好接手您暗地里那些……事业。”
室内陷入一片寂静,良久,屋里传出低低沉沉的笑声。
“鹬蚌相争,不要让渔翁得了利。我不动那孩子,你们兄弟的事情自己处理好,处理不好,就别怪我铁石心肠,没了印晓星,还有唐晓星,李晓星,总归不是一个男人,你好好考虑考虑。”
封云恒出了门,深深呼出一口气。
父亲这关明明过了,可心里挥之不去的不安感是怎么回事?
他转身走向书房,扔下一句话给杵成了个木头桩子的宋祁。
“你确定他们下午到?”
一声惊雷吓得宋某人心脏差点蹿出嗓子眼,他紧追两步跟了上去,说话都磕巴:“对对对对,会比我晚上半个多小时,燕先生想坐地铁,老板没让我跟着,按理说这个点也应该到——哎手机响了,您稍等。”
封云恒略一点头,转身去了书房,可总觉得心神不宁,甚至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空杯,里面残余的几滴水珠蹦出来,落到纸上再晕开,像是眼泪,有点薄情,又有些冷性。
他盯着水渍看了一会,从兜里拿出一枚硬币放进抽屉里,里面还卧着一把蝴/蝶/刀和一支万宝龙钢笔,最深处露出红色绒布小盒子的一脚,孤孤零零。
宋祁说过:“不稳定的亚基根作为桥梁,将一型溶胶纳米肽相互连接形成空间网状结构,电荷跃迁后性状彻底改变,生成二型溶胶纳米肽,试验品太新,没有足够的数据证明燕回秋的遗忘作用是顺行性还是逆行性,是暂时性还是永久性。”
“不管您二位再怎么长得像,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不同的两个人,忘记不爱的,记住爱着的,不是很正常吗?说不定有一天他谁都不记得了,又说不定他什么都想起来了,这谁知道呢?”
爱的反义词,是遗忘。
封云恒把脸埋在手掌里,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
燕回秋忘了他,忘了所有,唯独对云鹤有着浓烈到无可救药的感情。
用宋祁不着调的话来解释,封云鹤是个下载文件,而除此之外的所有信息对于燕回秋来说都是缓存,天黑就关机,关机就自动清缓存,天亮再开机,谁也不认识。
从燕回秋彻底忘记他的那天开始,封云恒一天都没睡安稳过,他总寄希望于第二天醒来看见的不是一双迷茫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面对他的时候,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最开始,他用苍白又无力的解释来进行自我安慰——
燕回秋记得云鹤,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就是记得他。
可封云恒可以一天又一天的重复介绍自己,一次次的让燕回秋重新认识自己,却永远没办法让他重新爱上自己。
他嫉妒,他吃醋,有些话来不及思考就已经脱口而出。
“你很像我曾经喜欢过的一个人。”
“是吗?”
“他以前对我很好。”
“后来呢?”
“我把他亲手让给了别人,等意识到的时候为时已晚,他可能不会回来了。”
燕回秋当时看了他好一会,眉头也拧了起来,又往后拉开一段距离,斟酌再三,才慢慢地说:“任何一个人都是无可取代的,就像云鹤对于我,那个人对于你。你觉得为时已晚,换个角度想,也可能恰恰是最早的时候。”
封云恒没有再回话,因为燕回秋的目光已经掠过他,看向了自己身后。
耳边一声惊喜的“云鹤”,如此刺耳。
他私自解除了和印晓星的婚约,用尽所有手段才瞒父亲到现在,事到如今没有任何可以回退的余地,他会拼尽全力阻拦云鹤带着燕回秋离开。
书房门突然被拍响,宋祁慌慌张张的声音传了过来,伴着外面隐约的雷声。
“封总!东港那边出事了!”
暴风雨中的东港海,是一片黑。
怒浪此起彼伏,一时间竟像无数拔地而起又顷刻间崩裂的山峦,轰然压向被打的瑟瑟发抖、震颤不止的海面,疼的大海都发出了悲鸣。
雪白的探照灯光相互交织,似乎在不断试图撕开黑幕。
在狂风骤雨中进行海上援救的难度可想而知,何况失踪的是两个人,不是一艘船,整个救援行动几乎等同于白费功夫,大海捞针。
倾盆暴雨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封云恒站在原地,大半的身体被淋湿,可他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东港海,脑子里空白一片。
每一分钟都变得无比漫长,胸口也绞着拧着的发疼,钝钝的,钝刀子割肉,一下一下。
受天气干扰,对讲机的信号断断续续,在电流滋啦作响的间隔里传来了人声。
这是第几次了?是不是还是没有找到的回应?
“目标已找到,两人。”
依旧是没消息吗?
“机降困难,倒飞,悬停索降。”
如果云鹤和燕回秋都出了事……等等!
封云恒麻木迟钝的脑子好像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对讲机里传来了什么。
找到了!
他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一次次的失望过后,他甚至不敢抱着任何期望,可现在真的找到了。
“医疗……”
嗓子发干,封云恒狠狠地咳嗽了一下,近乎声嘶力竭地吼道:“医疗队!快!医疗队!”
几分钟后,一个小小的黑影在雨夜中越来越近,将大自然的惊涛骇浪和狂风骤雨一点点地全都抛在了身后。
医护人员抢先冲了上去,封云恒紧跟而上,舱门拉开,一个人被抬了出来。
是封云鹤。
他额头滚烫,整个人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间或夹杂着几句胡话。
可有也只有这么一个人被抬了出来,机舱里根本就没有燕回秋。
打在身上的雨水都成了刀子,一刀一刀,似乎要将人割得鲜血淋漓才肯罢休。
封云恒勉强镇定下来,抓住救援队员的胳膊,声音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急切。
“另一个人呢?不是说两个人吗?”
救援队员摇摇头,加大了音量喊道:“风浪太大,我们都差点回不来!”
封云恒僵在原地,他猛地回身看向茫茫大海。
燕回秋还在海上?
生还可能性多大?
他重重地喘息两口气,命令下得不容置喙,却隐隐发着颤。
“继续找!就算是尸体,也给我找回来!”
燕回秋:“我在海上漂呀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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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在一切发生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