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地铁口,一个姑娘哼哧带喘地拽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上台阶。
燕回秋一把拽住身边的封云鹤,指了指对方,慢慢地说:“一般这种情况下,女孩子能提的动行李箱,我不会上去帮忙,原因有二:一,她不主动找人帮忙,说明独立自强,不想麻烦别人,我尊重她。二,能提动,我还无事献殷勤,幸亏我长的帅不会被当做流氓,要是颜值一般的话,人家可能会被吓到。”
前面扎着两个蝎子辫的姑娘连拉带拖,好不容易把一个拎上站台,回身看第二个行李箱的时候那表情简直想死。
燕回秋一挑眉,低声说:“现在很明显,她提不动了,你看着。”
封云鹤抱胸站在原地。
他们今天要回封家过老爷子那关,只要过了他爸这一关,只要出了国,没人能再阻碍他们。
小秋现在只认识他,只爱他,他别的都不要,就要这么一个人,老爷子还能不给?
燕回秋可能是憋太久了,死活不愿意坐车,非要体验生活,感受人声鼎沸的热闹,封云鹤拗不过他,干脆随了对方去,一起挤进了地铁。
他看着燕回秋上前和姑娘搭讪,只见那人微微一笑,露出无害的两颗虎牙,真的去帮忙提了行李箱,姑娘连声道谢,燕回秋还是风度翩翩,走的时候手还揣进裤兜,留下一个潇洒冷酷的背影。
封云鹤眼睛一眯,他跑了两步追上去,路过那女孩的时候瞥见她行李箱上贴着的“小米虫”三个字。
“怎么样?”燕回秋依旧往前走着,偏头问着身边的人,“帅不帅?”
两人走出地铁口,燕回秋云淡风轻的表情立马变了,龇牙咧嘴地把手从兜里伸出来使劲甩,一叠声的痛痛痛痛痛。
“她行李箱里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封云鹤没忍住低低笑了出来,握住他的手腕慢慢揉捏着,力道不轻不重很是舒服。
“书,她行李箱里都是书。”
“你知道?!”
“别瞪了,知道你眼睛大。小米虫是新开的一家花店兼书店,我认得她,小米虫的店长,那么重总不可能是运了一行李箱的花吧。”
封云鹤嘴角一勾,心情不错,就连暗沉的天都变得可爱起来。
“好吧,”燕回秋若有所思地说:“我现在脑子有问题,你可别骗我,万一一会搞出个人家其实是你前前前女友的事儿,我就抽死你。”
他又一拍脑袋,恍然间惊觉自己不能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去人家家里。
“你等我一会,我去买点东西。”
话音刚落,就急急忙忙奔去了一旁的礼品店,封云鹤想追上去的脚步却是一顿,对着回头的燕回秋摆了摆手,示意他快去。
见家长的礼品他早就挑好了,燕回秋可以不买,但现在,让他离开是最安全的。
封云鹤轻轻嗤了一声,压低声音对着身后人说道。
“好大的阵仗啊。”
他一动,后腰上正顶着的一把枪就跟着动。
一个阴冷偏执的声音传来,“小情人?玩物?还是真上心了的东西?呵,你们封家居然还出了个痴情种……别轻举妄动,要不然……你那位可就小命不保咯。”
“你们要什么?”
“硬盘,有光刻胶所有资料的那个盘。”
“好。”
封云鹤依旧一副从容的样子,透过玻璃窗最后看了燕回秋一眼,见一直在他身边徘徊不走的人出了礼品店,这才顺从的上了车。
如果说记忆是由一千块拼图组合而成,那么燕回秋最开始是丢失了一部分,又颠倒错位了一部分,而现在,他几乎是丢掉了全部。
就好像电脑每天定时刷机重启,重启后的燕回秋只记得封云鹤,他会在每个白天重新知道自己生了病,等第二天一觉醒来,他又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
什么都没记住。
燕回秋拎着礼品盒茫茫然站在原地。
这个世界与他之间,仅仅靠着一丝细细的线维系,他谁也不记得谁也不认得,胸腔里跳动的心上满满的都是那一个人。
一旦断开,他不知道该去哪里。
短暂的迷茫过后,理智重回上风。
有人在他背上轻轻点了一下,他一回身,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压低声音说了三个字。
“跟我来。”
这男人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帽檐压得极低,微微驼着背,一眼看过去是那种谁也不会注意到的人。
“不想他死,就跟我来。”
这人又说了一遍,燕回秋一个激灵,忙追了上去,他看着面前半开的车门,想也不想的就钻了进去。
车子悄无声息地滑出。
天暗沉沉的,空气有些湿,风也大了起来,搅得路边的树都开始不安的晃动。
燕回秋被蒙上眼睛,凭着感觉,他知道车子在不停地转方向,想记住路线的念头在转了几次弯后彻底放弃了。鼻尖隐隐约约嗅到一丝咸咸的气息,耳边浪花拍岸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是海。
车停了,有人拉着他下了车,风小了,细细的雨丝淋在身上,凉凉的。
对方有片刻的犹豫,随即将他手上的绳结松了松,低低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我没有恶意,听令行事而已,但里面那些人不一定,如果封云鹤给了他们想要的,你们都可以安安全全的出来。”
他说完,却被燕回秋一把拽住。
“你是不是认识我?”
“得罪。”
燕回秋还想再问,嘴上就被封上了胶带,剩下的话又都咽回了肚子里。
那人在他后腰上轻轻一推,“挺直腰,抬起头。”
这六个字异常熟悉,可空白的记忆阻碍了他继续寻找下去,瞬间镇静下来的感觉又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本就该是这个样子。
真奇怪,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毛毛躁躁慌慌张张,发现云鹤不见了就不知所措的那种人。
可实际上,这种临危不乱掌握一切的感觉又那么熟悉。
他向来是个不爱追根究底的人,别人愿意说他就愿意听,不愿意说他也不会过问,顺其自然随性而为,不考虑那么深那么多的东西。
他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或许该去探究一下车祸之前的事情了,探究一下他和云鹤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等等,车祸?
脑海里浮光掠影般晃过什么,又渐渐隐了下去。他的记忆就像一只灯泡,从全熄的状态,变得忽闪忽闪的,好像在海边,在雨中,在隐隐约约的雷声中就能充上电似的。
“人我带来了。”
鸭舌帽男人的声音大了些,仔细听居然有一种卷珠帘般的温润感,不疾不徐,不骄不躁,每个字都清晰明了。
熟悉,在哪听过?
另一个阴鸷的声音传来,“他留下,你走吧。”
鸭舌帽男人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捏,似是安抚。燕回秋没搞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真想抓住人问个清楚。
有人将他捆在椅子上,力道不重,却也挣脱不开。
他也不知道在那坐了多久才听见有人突然闯进来,带起一阵风,气急败坏地说:“封家那狗东西带了人来,光刻胶到手了!我们快走!”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听一个凉凉的声音响起,似乎带着笑:“想走?”
砰的一声枪响,惊的燕回秋心脏差点停跳在了胸腔里。
谁受伤了?谁开枪了?云鹤怎么样了?
接连四五声枪响,鼓膜似乎都承受不住这样大分贝的声音,开始嗡嗡地响起了回音。
有什么东西抵在他喉间,冰凉尖锐,是一把刀,刀身还在细细的颤。
与此同时,浓郁的血腥味钻进鼻腔,耳边传来声嘶力竭的吼叫,如若困兽。
“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扭打搏斗的声音,低吼一样的咆哮,身后威胁他的人不断喊着“停下停下”的声音,连着外面的狂风骤雨声,一同砸进燕回秋的意识里。
喉间的刀颤得越来越厉害。
不知道为什么,燕回秋居然有闲心评价了一下对方胆量其实怂得狠,他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然而念头都只是电光火石之间一闪而过,他不等身后人反应,不要命似的把头重重向后一磕,身子猛得一拧,连人带椅子直接翻倒在地。
就在他动作的同时,又一声枪响。
耳边嗡鸣,燕回秋脑子也嗡的一下,绳子被人解开,有人扯掉他眼睛上的布。
一睁眼——
四五具尸体倒在地上,封云鹤一身是血,仿佛刚从修罗地狱中踩着尸山血海踏出来,他冲着燕回秋一咧嘴,白牙衬的脸上的血艳红艳红的,虽然颇有几分狼狈,可却带着一股睥睨一切的感觉。
他的目光下滑,慢慢挪到燕回秋脖颈上,那里有几道细细的血线,稍微一动,滚圆的血珠就冒了出来。
“他们不该动你的。”
封云鹤的声音轻轻的,一只手温柔地捂住燕回秋的眼睛,另一只手朝一旁懒洋洋的一抬,又开了一枪。
不远处刚挣扎着爬起来的人又软倒了下去,彻底死了。
空气都寂静了。
燕回秋只感觉放在眼睛上的手热度惊人,违和感逐渐漫上心头,他眉头轻轻蹙起,总觉得自己喜欢的人不是,也不应该是这幅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模样。
即便视线被蒙着,即便没让他直接看见,他也知道封云鹤做了什么。
“走了,回去。”
封云鹤拉着他的手直接出了门,燕回秋没忍住一回头。
暴雨连绵,天地黯淡,是一片沉沉的灰色。
在这灰色背景下,孤零零的仓库死寂沉沉地立着,里面倒地的尸体半露出来,血水混着泥水流了遍地。
人命如蝼蚁、草芥,不值一提。
燕回秋突然打了个寒颤。
“冷?”
面对询问,他只是摇摇头,目光定在对方小臂的刀伤上。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问道:“疼不疼?”
“不疼,习惯了。”
几辆黑色轿车开了过来,保镖鱼贯而出,封云鹤冷哼一声,把手里的硬盘扔了过去,为首的保镖麻利接过,沉默不语地收拾现场残局。
一切井然有序,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封云鹤抱胸站在一边,身边打伞的保镖毕恭毕敬,对他的命令毫无异议,可仔细看,却依旧能看出来他们并不是怕他。
残局已了,燕回秋忽闪忽闪的记忆又熄了下去。
然而就在一切都平静无波的时候,一辆车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出来,带着同归于尽的狠绝,冲着封云鹤就撞了过去。
双节快乐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记忆是个忽闪忽闪的大灯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