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娇反复忖度一番,觉得李宝樱所说不无道理,效忠女帝比效忠华熹长帝卿有前途。
于是两人敲定计划。
“那就这么定了。”李宝樱起身,想从窗户再翻出去,刚推开窗子,闪电划过天际,一阵寒风迎面扑来,豆大的雨滴稀稀疏疏砸在树叶上。
“等一下。”林娇唤住她,“我给你找把伞。”
“不用。”李宝樱翻窗离开,趁着夜色做掩护,悄无声息离开林府,没有惊动任何人。
林娇关上窗户,叹道:“能为华容长帝卿做到这个地步,还说没有关系,骗鬼呢。可惜呀,多情总被无情伤,感情才是最锋利的刀。”
方才还是稀疏的雨滴,在李宝樱出府时变成了瓢泼大雨,把李宝樱淋了个透心凉,头发紧紧粘在脸颊,落汤鸡般狼狈。
回到布行,身子都是冰凉的。
其他人已经睡下,备好的洗澡水变成凉水,李宝樱也没打扰她们,褪去衣衫,洗了个凉水澡。
长夜流尽,暴雨初歇,天边泛起熹微之光,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芳香。
李宝樱悄悄离开布行,没与华容打照面。
各府马车三三两两奔着宫门疾驰,还不知宫中暗流涌动,权势这把大伞又要易主了。
朱华熹亦如既往进攻参加朝会,踏入大殿,便瞧见女帝坐在龙椅之上,晃动的旒冠遮住半张稚嫩的小脸,却遮不住她眉宇间的愤怒之色。
女帝见了他就跟见了仇家似的,明显是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故,朱华熹刻意掩饰对女帝的不满,笑着行礼:“陛下。”
“朱华熹!”女帝从龙椅上站起来,怒指朱华熹,“你敢欺骗朕,朕要治你欺君之罪。”
朱华熹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并未因女帝一句指责自乱阵脚,镇定从容地道:“陛下年纪小,无法处理朝政,臣勉为其难代劳,这怎么能算欺君呢。”
“少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朕所指何事。”朱薇年幼,不懂言不行于色那一套,气得小脸绯红,直接给朱华熹定罪:“华容长帝卿明明还活着,你却说他以亡,这不是欺君是什么。”
朱华熹蹙起眉。
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华容那小子还活着,女帝不敢当众指责他,难道华容没死?
李嫣,你敢欺骗本帝卿,回头老子剥了你的皮。
此时天色尚早,臣女们还未到齐,为数不多的臣子听说华容长帝卿还活着,立刻炸开了锅。
有人提出疑问:“既然华容长帝卿未亡,为何不回宫?”
女帝扫了一眼提出疑问的臣子,刚欲回答,身旁的随侍附耳提醒:“陛下不可与臣女纠缠,以免生乱,先拿下华熹长帝卿。”
朱薇给林娇使了个眼色,喝道:“来人,将华熹长帝卿拿下。”
得了女帝命令,禁卫军从四面八方涌入大殿,华熹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自己无路可逃,最终被禁卫军擒拿,拖出大殿。
“陛下,冤枉啊……”
变故来的太突然,臣女们连华熹长帝卿因何获罪都没搞明白呢,靠山就倒台了,吓得瑟瑟发抖。
几位武将面面相觑,只有林娇噔噔噔跑到女帝面前护驾。
女帝怒道:“今天进宫朝会的女官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出宫,朕要整顿朝纲。”
听闻此言,群臣脸色惨白如纸,脑子一片混沌,平生第一次体会什么叫做绝望。
谁会想到紧紧十岁的小娃娃,突然间变得雷厉风行,还能想出将群臣困在宫里这种主意呢。
真是伴君如伴虎,即便是老虎幼崽也不容小觑。
宫外。
林娇的妹妹林姚带领人马包围华熹帝卿府,破门而入,双方人马又是一场恶战,尸体遍地,整座府邸充着骇人的血腥味。
婢女小厮惨叫声跌宕起伏,四处逃窜,胆小的直接蹲在地上,抱头求饶。
李宝樱冷眼扫过血流成河的战场,吩咐王旖:“清理门户这种事让他们自己来做,你只管找到咱们想要的人,寻到便撤。”
王旖应声,带着手下离开。
没过多久,成杳然来禀报:“大当家,王统领在后花园假山发现一处地牢,请您过去看看。”
“走。”
两人绕开横七竖八的尸体,布履如风,弯腰钻入地牢大门,看到久违谋面的兄长。
李闻闻整个人瘦了一圈,皮肤蜡黄,眼眶凹陷,神情憔悴,全靠意志力硬撑,久受桎梏的手腕磨出深深一道血痕,惨不忍睹。
看到兄长吃苦受罪,李宝樱眼睛瞬间湿润,血丝爬上眼白,喉咙又紧又酸。
她疾走两步抱住兄长,“哥,你受苦了。”
李闻闻拍了拍妹妹的背,轻声安慰:“别哭,赶紧离开这地方才要紧。”
“好。”李宝樱松开李闻闻,抹去脸颊泪水,破涕为笑,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哥,我把朱华熹给斗倒了,那小子现在应该进了天牢,我给你报仇了,痛不痛快。”
“什么?”李闻闻听后一阵心惊,“你敢动皇族,这不是和朝廷对立,日后金银寨还怎么做生意。”
“我才没那么傻呢。”李宝樱解释道:“擒拿朱华熹之人是当朝女帝,与我金银寨何干,再说朱华熹都倒台了,就算他想报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不是吗?”
“走,我们回家。”
李宝樱扶着兄长走出地牢,与林姚打过招呼,便带着金银寨一众兄弟离开京城,回金银寨去了。
而留在布行的华容受到兰姨的热情款待,吃饱喝足,收拾一番便要离开。
兰姨拦住他的去路不让走,说什么大当家交代,要等朝廷派人来接,才让他踏出布行大门。
华容嚷嚷着要见李宝樱。
这个女人到了京城,还敢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是可忍孰不可忍。
“让李宝樱出来见我。”华容忿忿道:“昨夜说的桥归桥路归路,几个时辰便翻脸。她人呢?等我见到李宝樱,看我不给她一个大耳瓜子。”
兰姨眨了眨眼,心说:这小郎君可真泼辣,谁娶回家谁倒霉,后院有这样脾气暴躁的主君,必定家宅不宁。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兰姨回头,看到黑压压的人头朝布行赶来,胆大心细的兰姨吓得两腿发软。
难道是大当家太招摇,惹怒了朝廷?
官兵单膝跪倒在华容脚边,态度恭谨道:“陛下派臣女接华容长帝卿回宫。”
兰姨:“……”
小郎君竟是长帝卿?
想到自己方才态度强硬,兰姨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晕过去,扶着门扉堪堪稳住身形,四处张望,想趁华容不注意开溜。
华容用余光瞥了一眼兰姨,没搭理她,冷声对官娘子道:“摆驾,回宫。”
人影从眼前掠过,留下一阵清风。乌泱泱的官兵来去匆匆,声势浩大,惊动了巷子里的百姓,纷纷跑出家门,堵在街道两旁看热闹。
待官兵离去,兰姨只觉腿脚不听使唤,滑坐到地上,靠着门板,抱怨李宝樱年少轻狂。
大当家得罪了华容长帝卿,今后还有好果子吃。
不对。
兰姨忽然想起来,华容长帝卿不是死了么?怎么又活了?
华容坐在奢华的马车里,仔细回想李宝樱昨夜说过的话,她曾说:明天会有人接你入宫。
当时他以为李宝樱再开玩笑,没当回事。
在他眼里,李宝樱空有大当家地位,除了拳脚功夫好些,相貌勉强拿得出手以外,再无是处,尤其脑子不怎么好使。一个要城府没城府,要心机没心机的女人,能想出什么法子助他重返朝堂?
可李宝樱就是做到了,以惊人的速度解决问题,实现了自己的承诺。
这让华容很费解,那个头脑不怎么好使的女人,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李宝樱只是没读过书,见识没华容广,又不是真傻,关键是她有钱,只懂得趋利避害这一个道理就够了,没有什么事情是用钱解决不了的,只管拿钱砸就完事了。
出手阔绰,能把朝廷那些女官砸晕。
车马浩浩荡荡进了皇城,华容被人前簇后拥踏入大殿,看到大殿被禁卫军包围,群臣被困殿中,也是心神震荡。
李宝樱那女人到底做了什么?
见到华容,朱薇喜笑颜开,顾不得帝王仪态,跑下高台,冲过来扑进哥哥怀里,仰头望着唯一值得信赖的人,抽噎道:“皇兄,你可算回来了。”
华容垂眸,凝视泣不成声的妹妹,心怀愧疚,拍着小姑娘的背,轻声安抚:“陛下莫怕,有兄长在,无论前路多么凶险,为兄也会竭尽全力活着,为你遮风挡雨。”
“皇兄!”
华容仰头望着斑斓彩绘,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调整好情绪,再次正视前方时,又是那个杀伐果断、手腕狠厉、不尽人情的辅国长帝卿。
群臣见华容长帝卿脸色阴沉,心肝脾肺肾皆在颤抖,纷纷跪地高呼:“恭迎华容长帝卿回宫。”
华容剥开朱薇的手,拉着妹妹走向龙椅,将妹妹按在龙椅上坐好,缓缓转身,面色清冷,嘴角挂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微笑,道:“某些人没想到吧,本帝卿重回朝堂之日,便是你们丧命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