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陌逆光而站,侧眸看过来。
她生的好看,常年打伞遮阳所以皮肤看着比寻常闺阁里的男子还要白些,只是平时脸上淡漠目光讥讽,至高的权势加狠厉的手腕,使得极少有人敢像宋景这样抬头瞧她。
头顶阳光透过山间小道的层层树影投下斑驳光亮,尽数落在她身上,使得那双凉薄的眼睛看着比往常有了些温度,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人就这么垂眸看着自己,语气里同样带着试探,问,“陛下是在同臣撒娇吗?”
宋景的脸瞬间爆红,紧张局促的不知道该把视线落在何处,她握在自己腕子处的那只手温度像是陡然升高,烫的他心尖发颤。
见翎陌等不到回应要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宋景下意识的一把拉住她的衣袖。
宋景手指攥的死紧,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打颤,但还是鼓起所有勇气,说了个“是。”
他不知道翎陌会不会嗤笑他,毕竟两人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亲密了。
可宋景就是不舍得放手,他总觉得若是自己没拉住翎陌,两人之间就再无君臣之外的可能了。
宋景心跳加快,逼的眼尾泛红,薄唇张张合合,眼睛直视翎陌,又说了一遍,“阿景要你背。”
翎陌见宋景固执的要哭出来,突然就垂眸笑了,“好,臣背陛下。”
她背对着宋景撩开衣摆半蹲下来,像小时候那样由着他往自己背上爬。
宋景刚弯腰俯趴上去,就听身后阿忘出声说道,“殿下,还是属下来吧。”
阿贵伸手拉了一把阿忘的胳膊,瞪圆了眼睛冲他摇头,谁知道还是没拦住。
阿忘说,“您身上伤势未愈,再说属下是男子,由属下来背更合适些。”
这不是搞事情吗!
殿下好不容易背着心上人,莫说身上还带着伤,就是身后再多两人抱着她的腿,她也能轻松的上山。
真女人在心爱的男子面前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阿忘这个古板一根筋,果然不懂殿下的心。
宋景身体僵在翎陌身上,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指慢慢蜷缩回来,他回头看看阿忘又低头看看翎陌,垂眸低声说,“我,我自己还能走。”
翎陌受伤了?她什么时候受的伤?
别人都知道的事情就他不知道。
宋景呼吸慢慢凝固,胸腔里像是堵着一团带刺的棉花,又闷又疼,只要张嘴呼吸,那刺就扎的心脏骤缩。
翎陌却当没听见阿忘的话一样,反手拉过宋景的手腕将人拉到背上趴好,直接站起来。
她侧眸看了阿忘一眼,声音有些冷,“你不必跟着上山了,就留在此处等着。”
阿忘怔了一下,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但还是恭敬的应道,“是。”
按理说阿忘留在京城管理王府,应该是个圆滑的性子,奈何众人碍于翎陌的名声极少上门拜访,根本用不着他应酬,所以阿忘在为人处世方面还不如阿贵做的周到。
他做事板正,向来条理分明,不强求过程只问结果,这点跟翎陌有些像。
加上自己的主子是翎陌而不是宋景,所以阿忘本能的以翎陌为主,优先考虑的是她还未痊愈的伤势,觉得若是要背小皇帝,他来也可以。
毕竟那箭矢伤的深,翎陌好的没那么快。
若是旁事也就罢了,但这回不同。
阿贵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看在共事多年的份上,好声建议,“以后遇到陛下跟主子的事情,你少说两句,主子是什么人?不用你说她心里也有数。”
上回刺杀的事情阿忘审出来幕后之人是小皇帝后,翎陌那次一反常态的没再带阿忘进宫,他那时候就应该想到了。
翎陌嘴上说着不介意刺杀之人是谁,可以她锱铢必究的性子,若是换成旁人,怕是活不过当天晚上。
但她那次非但没计较,还迁怒于阿忘,摆明了就是护短。
她跟宋景的事情,不管如何,都不许别人非议。
阿忘眉头拧的很深,抬头看着走远的几人,垂眸站在原地反思。
晌午日头正盛,翎陌说让阿忘留在此处,他便站在那里不动,顶着头顶太阳,连往阴影处挪动半步都没有。
这要是换成阿贵,早就哪凉快躺哪儿去了。
因为阿忘被无缘无故责罚,阿芽不住的扭头往后看,随后又看向走在前面背着陛下的摄政王,脸色有些畏惧。
这性子也太喜怒无常了。
阿贵不知道从哪里揪了根狗尾巴草衔在嘴里,双手枕在脑袋后面,侧眸悠悠看他,“别怕,殿下轻易不会凶你。”
阿芽疑惑的看向阿贵,后知后觉的想起在皇陵时的那个谣言,顿时脸色更难看了。
“想什么呢。”阿贵笑,“你是陛下的脸面,她凶你就代表着打小皇帝的脸。”
阿贵声音又轻又快,看着前面的两人眼里尽是笑意,笑的跟朵花一样,“她舍不得。”
阿芽没听清,疑惑的侧头看她,但阿贵却不愿意讲了,她快走两步,想跟上去听两人在说什么。
宋景没说话,从他趴到翎陌背上起就没再开过口。
他拘束的不敢乱动,生怕碰着翎陌的伤。
翎陌也没多说什么,就只解释了一句,说伤是战场上留下的,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她怕宋景私下里去查,回头再查到他自己头上,所以才跟他说清楚是怎么伤的。
没了宋景拖后腿,几人很快便到了山上。
灵杉寺在本朝也是古刹了,前门敞开,全是人来人往过来上香拜佛的。整个寺院里弥漫着檀香的味道。
小沙弥带着几人避开众人,从后门绕到主持所在的大殿。
灵杉寺的主持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慈眉善目的,气质温和,光看着就让人心情平静。
她站在大佛下,朝翎陌行了一个佛礼,随后看向跟在翎陌身旁的锦衣俊俏男子,也行一礼。
她知道权贵的事情莫要多打听,更何况来的是摄政王,所以主持没多嘴询问这男子是何人,又是什么身份。
主持引着几人坐下,那里早已备好凉茶。
一路走来热死了,阿贵看见凉茶跑的最快,笑嘻嘻的上前拿起来就喝,喝完才重新拿个茶盏给翎陌倒上一杯,双手递到她面前,“味道不错,主子快尝尝。”
阿芽不屑的看着阿贵,总觉得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属下。
摄政王无视权威肆意妄为,她手下的人也是这个德行。主子都没落座呢,她就先喝上茶了。
阿芽以为翎陌好歹会斥责阿贵两句,毕竟路上她一言不合就把阿忘留在原地晒太阳,现在怎么着也不会饶了目无主子的阿贵。
谁知道翎陌只嗯了一声,转身就把茶盏推到了宋景面前。
阿芽觉得翎陌偏心。
宋景热的有些虚脱,到了大殿才觉得舒服许多,捧着翎陌推过来的茶盏轻抿两口,丝毫不怕有毒。
殿内没有冰盆,但佛像威严,使得整个大殿气质庄重森严,人心一静便感觉不到浮躁的热气,自然凉爽起来。
翎陌抬手挥退众人,连阿贵都站的有些远,如非刻意,根本听不到她们三人的说话声。
等没了外人,翎陌才将宋景的情况说给主持听。
主持看着宋景,片刻后却是朝着翎陌微微摇头,“能看出来是个外来客,但贫尼却无能为力。”
翎陌眉头轻蹙,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已经不耐烦的轻轻敲动。
主持怕她发火,也不再故弄玄虚卖关子,一口气将能说的都说了,“这事贫尼管不了,但有一人可以,那便是我师妹廖玄。但她云游天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本王没耐心等。”翎陌看着主持,“若是除了这个外来客,灵杉寺每年的香油钱都由本王出,若是除不了,这寺庙便给本王迁出京畿。”
“这……”主持为难的看着翎陌,见她不为所动,这才把目光放在旁边的年轻男子身上。
这位养尊处优气质不俗,虽说瞧着有些病气,但打眼看去就知道不是常人,只是他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小公子,万物都讲究缘法。你跟这位外来客曾有牵绊,所以此世才会相捆在同一躯体里,如若强行祛除,以您的身体情况,怕是对您更为不利。”主持叹息一声,“若想了却此事,只有找到廖玄,否则殿下就是拆了本寺,贫尼也无能为力。”
宋景侧头看向翎陌,她脸沉着,显然在压着火气。
“三姐姐。”宋景伸手扯了下她的衣袖,“我们等廖玄法师回来。”
翎陌看着宋景,随后瞥向主持,“如何联系她?”
主持硬着头皮摇头,“没有联系,来与去全看她心情。”
翎陌觉得自己脾气真是太好了,要是宋景不在这儿,她就掀了这个寺。反正留着也找不到廖玄,不如拆掉了事。
但因为宋景拉着她的衣袖,翎陌只得不情不愿的从灵杉寺出来。
本来以为能有个了断,谁知道还要不知道再等上多久。
主持将两人送到门口,深深的行了一个佛礼,随后朝宋景说道,“小公子,贫尼有句话送于您。”
她说,“万物相克,你弱他就强,你强他则弱。”
主持说了句佛号,又看向翎陌,“也请殿下放心,贫尼会尽力尝试联系廖玄的,一旦有消息就会告诉您。”
如今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几人又从山上下去。
阿贵揉着消化完零嘴的肚子,心说都晌午了,虽然事情没解决,但怎么也该留下来吃顿佛斋再走。
但她看翎陌心情不佳,懂事的没多嘴。
下山比上山容易,几人下来时,阿忘还站在原地,身形都没动过。
宋景看着他,余光又看向身旁的翎陌。
翎陌从阿忘身边经过的时候,显然刚才对他的气已经消了,但还是没看他,只是说,“回去。”
阿忘颔首跟在后面,宋景扭头看他,一时间忽略了脚下,台阶踩空,险些就这么滚下去。
翎陌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宋景的腰将人拉在怀里,心脏跳的比他还快。
垂眸见宋景惊魂未定吓的脸色苍白,翎陌咬牙问道,“陛下这么喜欢臣手下的阿忘,看的连路都忘了,既然如此,臣把他送给你怎么样?”
阿贵心里一咯噔,扭头看向神色茫然的阿忘,心说他出门的时候肯定没看黄历,否则怎么就夹在了这两个人中间呢?
惨,太惨了。
工具人阿忘:他们都要因我吃醋,我好难啊……
谢谢金主爸爸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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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