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未重生 第20章 第 20 章

当世男尊女卑，所以花令时有此一问。

宋观前道：“当时妇人带走哪个孩子，被带走的日后生活会更轻松，留下的家中只有年迈的祖父，日子可想十分艰难。她带走的孩子，应是偏爱的那个。”

“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孩子能投靠的也只有娘家，这个好查。”王叙白叫来手下，说明情况，让他去查这妇人，想了想又道：“我亲自去一趟，我有预感，张老头、妇人和孩子、未曾归家的张家小儿，这其中一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是说五年前回到槐树村的很有可能是……”

一语未尽，宋叔从外边进来，向宋观前一揖：“公子，夫人来了，她说要尽快见您。”

“母亲何时到的？”

“今日巳时，歇在城中院子里，传信来说要见您。”

不知为何，花令时感觉到宋观前听了这话，似是不自觉向自己这边瞟了一下。

宋观前起身道：“我这就回去。”

顿了顿，转向花令时：“你……”

花令时知道自己是在宋观前府上做客，如今人家母子相见，自己何必在一旁添乱，当即道：“我留在这里再找找线索。”

“也好。”宋观前温声道，“我去去就回，你，你们千万小心，凶手武功高强又心狠手辣，若查到什么线索，待我回来，我们三人一同进退。”

王叙白本来准备走，听这一席话感到十分熨帖，又转过身来，却见宋观前话是对他和花令时说的，人却站在花令时跟前。

他本能觉得不对，当即折返站到花令时旁边，点点头道：“放心吧，我三人一同进退。”

宋观前：“……”

宋叔：“……”

花令时看了看三人，她隐约察觉到什么，心头蓦然泛起一阵涟漪。

当即头也不回，先行出了门：“我在附近转转。”

她脚步不停，先在村子里四下转了转，又想到什么，目光转向环抱村庄的群山。

衙门和宋观前、王叙白手下四处搜罗，天罗地网之下，那人若不能逃脱，还能躲在哪里呢？

花令时上了山。

一只飞鸟掠过槐树村上空，向莽莽山林飞去。时值三月，林中枝叶葳蕤，间或见一树春花盛放，飞鸟入了树冠不见踪影，唯余几声鸣叫。

却见光影黯淡的林间走出十几个人，皆是紫衣金带，为首两个俊秀青年气度卓然。

“章师兄，林师姐让咱们来讨伐叛徒，咱们可要趁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番，将那个花令时绑了带回门派，日后有林师姐在掌门跟前美言，何愁你我没有出头之日！”曲风禾踌躇满志，向身边人道。

“曲师弟说的是，只怕那叛徒武功高强，你我若奈何不了她，岂不让林师姐看轻？”章瑜倒是没有师弟那么乐观。

跟随的弟子中有人道：“章师兄多虑了，这个花令时虽拜在停风长老门下，可鲜少在门派中露面，先前在武林中更是寂寂无名，停风长老不醉酒时也时常说自己徒弟不中用，比不得先掌门亲自教养的林清容，可见这人资质平庸，不堪大用，所以停风长老在世时才不让她露面，只怕她堕了门派名声。”

余者附和道：“正是正是，听说她不但武功平平，更是人品败坏，先前偷盗掌门剑谱，又伤了林师姐，掌门与林师姐念在师门情谊不曾追究，哪知如今这孽障竟与恶人勾结，专门杀戮无辜女子，实在罪大恶极！”

“林师姐既派二位师兄前来清理门户，必然是看中二位师兄能力。如今整个江湖都知道了咱们旬玉宗出了这样一个孽障，欺师灭祖不说，还阴狠恶毒滥杀无辜。二位师兄定要将这人生擒了带回旬玉派，当着全武林豪杰的面问罪枭首，以示我旬玉派正大光明，不曾包庇藏匿这孽徒。”

“今日全看二位师兄了!”

“旬玉派清誉全仰仗二位师兄了！”

曲风禾与章瑜本是清风殿前的洒扫弟子，一朝被林清容看中，地位水涨船高，如今更是被托付重任，前来捉拿叛徒，同门一路上便对二人赞誉有加，曲风禾早就飘飘然认不清东南西北。

章瑜年岁大些，比之师弟稍稍沉稳，只是日日听着同门吹捧，也不免生出要为门派立功，从此青云直上的妄想。

一切皆在花令时，那个他们只看过画像的女子。

只要抓住她，日后当着江湖豪杰问罪，他二人也势必被提及，那便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了！

一行人行在山路上，全然没意识到暗中有四双眼睛正看着他们。

那是分别掩藏在两侧深林中的两个人，高手五感极强，听声辨位，两道落在山路上的目光先后移动，不期然在虚空中相接。

隔着十几丈距离，二人皆是一愣，谁都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景下发现彼此。

那人反应很快，一道暗器打出去，却不是对着花令时。

山道上的一行人中猛然发出一声哀嚎：“暗器！我中了暗器！”

队形瞬间乱了，众人急忙拔剑四顾，警惕着不知隐在暗处的敌人：“我等乃是旬玉派弟子，何方好汉伤我同门？为何不现身相见！”

“花令时，是花令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恐慌瞬间蔓延，花令时竟有如此厉害么？他们冷不防中了暗器却连人藏在哪里都不知道！

然而不待他们反应，“嗖嗖”几声，又是一连发的暗器袭来，众人想避却来不及，眼见就要被打中，不知何处飞出几粒石子与暗器相击，暗器偏了方向或是没入树干或是扎进地里，四下一时树干砸地，灰尘冲天而起。

众人心下骇然，忙拖着受伤同门往大树后躲避，待烟尘散去，这才发现山径上不知何时立了两个人。

一个红衣似火，一个黑衣翩飞。

一个旬玉派小弟子觑了眼那女人，睁大了双眼：“是，是那个叛徒！是叛徒花令时！”

花令时淡淡斜了一眼小弟子，吐出两个字：“闭嘴。”

小弟子一下子噤声，不知为何竟被那一眼看得脊背冷汗直流。

黑衣人长着一张与通缉令上一模一样的脸，正是花令时等人苦寻许久的凶手。

她拔出刀，听到那人清润的嗓音:“我听说你身受重伤。”

又问:“你的两个同伴呢？”

花令时眉心微蹙。

她身有重伤只有极少几个人知道，这人虽和她交过手，但毕竟没放开了打一场，他能如此确定地道出，只能说明他与旬玉派里要她性命的人通过消息。

当日交手，他一语道出她来处，花令时就猜到有今日，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人与宋清容、何逸兴似乎达成了某种合作。

她原想，旬玉派毕竟是百年名门，何逸兴再不堪，再想置她于死地，都不至于与一个臭名昭著的杀人凶手合作。

可是花令时似乎失算了。

凶手见她表情沉凝，露出了愉悦笑意，挥剑指向她：“今日，你死。”

手指点了点自己心口：“我活。”

话音方落，人已疾掠逼近，刀剑相接铿锵作响，刀光剑气削断周边草木，一股青草气味混合着隐隐血腥味弥漫在日光下。

一旁躲避的旬玉派弟子们一时都有些怔忪，不知那黑衣人是谁，又为何与花令时战在一起，只是见二人身形如电，看得人目不暇接，就知道是二人皆是高手，此时再无他们插手的余地。

想到方才一番嘲弄自大之言，不少人又是羞愧又是害怕，只期望花令时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最先认出花令时的小弟子却有了别的想法，他虽看不出那二人到底有多强，只知道强过自己这一行人，可此时见花令时正处在下风，被黑衣人逼得连连后退，身上添了一道道剑伤，不由凑近章瑜跟前道：“师兄，那叛徒似是不敌，咱们要不要……”

章瑜脸色惨白，猛地打断他：“不可！”

曲风禾正是最先中暗器的一个，此时恨恨道：“有何不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待他二人斗得你死我活，咱们再擒了这女人……”

“擒了她？”章瑜白着脸，幽幽道:“你有几条命敢擒她？”

“师兄！”

章瑜一巴掌狠狠甩在曲风禾脸上：“我往日里总是叮嘱你好好习武，就算做不成上乘高手，也好歹有些眼力，没想到你竟是全当了耳边风，如今我等差点鬼门关里走一遭，你还要跟他们一般浑然不知，果真是不知者无畏！”

“师兄……”

“先前暗器，是那个黑衣人打的，而咱们之所以能活命，是花令时顺手救下。”不理会同门眼中惊诧，章瑜冷声道，“她的武功绝不在林师姐之下，就算掌门跟前也有一战之力。”

从花令时与黑衣人出第一招开始，章瑜的心便沉进了谷底。

他知道了她一定听到他们先前那一番话，而救下他们，并不是什么以德报怨，在这女人眼底，他们这样的人只是一只只蝼蚁，蝼蚁说要杀她抓她，怎会被放在眼里？

也许只是为了与黑衣人抗衡，也许只是因为他们穿了旬玉派门服，总之救下或旁观，于她而言只是动动手指的事。

这人眼中自始至终没有他们这群人。

他们不知道她真实实力，林师姐会不知道吗？不，林清容知道，她知道还派他们过来，他们就只有一个作用。

送死。

无谓地送死。

或许是借他们钓出花令时，或许是借他们掩盖她真实的计划。

总之在这场博弈里，他们是最无关紧要的一粒尘土。

所有人脸都白了。

花令时节节落败，身上伤口越来越多，脸上也多了一道剑气拉开的口子，淋漓淌着鲜血。

自年幼学剑，除了被许停风喂招时，她从未如此狼狈过。

林木一根根齐腰斩断，落叶飘飞，烟尘四起，两人身法快到只剩了残影，战场之外的章瑜稳了稳心神：“就算我们是蝼蚁，可蝼蚁也想偷生，我章瑜今日绝不甘心葬身于此。”

他拾剑割断腰间金带：“诸位，我要逃命了。”

曲风禾流了满脸的泪，他不懂一刻钟前众人还是意气风发，怎会转眼间就到了这个地步。

可章瑜说的话他听得懂，他咬紧牙关，亦割断腰带。

黑衣人正压着花令时打，神情悠然，游刃有余，余光瞥到一旁散落一地的金带和仓惶奔逃的众人，不耐烦“啧”了一声，避开花令时一刀，提起轻功退后。

“嗖嗖”几枚暗器齐发，却是对准逃离的旬玉派众人。

却不料花令时身影一闪，挡在众人跟前，单手持刀舞了一圈，暗器便“叮当”落地。

黑衣人来了兴趣：“你为何要救这样一群人？”

花令时衣服破烂，整个人十分狼狈，眉间滴了一滴血，衬得她杏花眼愈发潋滟明净。

她歪了歪头：“我高兴。”

说着掷了刀，反手拔出铁剑。

黑衣人脸上笑意倏忽消失，整个人气息一紧，眼里映出莽莽群山之间的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