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普特斯恩的首都是留里克。留里克在格林大陆十分靠北的地方,即使不是最北,却也和格林大陆上最冷的地方不隔多远了。
潘西和金从边境到达留里克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他们每天能够在瑞普特斯恩里活动的时间实在有限:他们不得不像瑞普特斯恩人一样,根据他们用以计时的、被称为水银钟的小瓶子作息。北国的环境只允许他们每天拥有极短的一段可以从他们的金属壳子里走出来的活动时间。
“除了那些雪怪与我们的机器,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经受住那样的严寒。”瑞普特斯恩的人说。
他们并不是没有试着“违背”它,但是外面的气候把他们逼回了室内。在偏南一点的地方他们还没有真正感受到瑞普特斯恩气候的恶劣,潘西和金还能借助御寒的衣物与背包里的魔法道具抵御严寒;但是越往北走,这些东西能够提供给他们的温暖就越有限。
然而这些也不过是偏僻之地的特征而已——瑞普特斯恩的大城市并不受这样的限制。哪怕它们看上去也一样被深雪覆盖,但是在这些城市里待着是感受不到寒冷的。
进入这些城市里,潘西觉得自己感受寒冷的神经消失了一样。除了时不时掉落的鹅毛似雪片能够告诉他们他们仍然处于北国极寒之地,但这也只是像欺骗他们的魔术一样。
北国之都留里克当然也是这样,因此他们在急匆匆地通过笼罩着留里克的磁力屏障之后,先前所感受的寒冷也就荡然无存。突然被释放的压力让潘西觉得自己甚至有几分倦意,不由自主地张开双臂打了个呵欠。
金悄悄地按住她的手臂,好让她的动作小一些,“你为什么困成了这个样子?”
“寒冷和焦虑总是让人难以入眠,”潘西抽出手垂了垂自己的肩膀,“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金很容易就相信了潘西的说辞,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我们现在已经到留里克了,今晚你可以好好睡一觉。”
说起来也的确有些奇怪,留里克看起来是这样繁荣的一个城市,它的周围很大一块却都是乡村。当然,瑞普特斯恩的城市与乡村并没有那么分明,除了那种能够平衡一定范围内的磁力场;瑞普特斯恩的城市分布并不平均,但是首都的周围甚至没有辐射城市,这就很让人奇怪了。
但是现在还不是想这些与他们无关事件的时候,潘西又打了一个呵欠,“或许我们的确应该先找个地方睡一觉。”
金同意了潘西的建议。
留里克的旅馆并不难找,或者可以说每个地方的旅馆都不难找——它们总会出现在你们想要它们出现的时候。安顿好一切的时候,天边已经有些微微的暗色,正好适合潘西进入睡眠。
潘西入睡的过程并不那么容易。即使她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竭,十分想要一场睡眠,她的身体却像是没有听到大脑的指令似的,一直都在清醒着。
她现在变得很难睡着了。这是从她进入瑞普特斯恩之后开始的——这当然与他们所处的地方没有关系,只是恰好合上了这个时间而已。
潘西倒是知道自己与其它马洛奇症患者还是有些不同,她的抵抗力看起来要比其他人好很多;然而在她患病的第七年,潘西的病情还是加重了。
这也是她焦虑的源头之一。
多番尝试都还是睡不着,潘西最终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通过旅馆的窗子看向外面。或许是因为这两天在一个月的最中间几天,天上的月亮就像是一个雪白的盘子,毫不吝啬地把它的光线垂落到地面上,又因为覆盖着地面的厚厚雪层,让外面的环境看上去竟然还有些发亮。
大片大片的雪花还在死命地往下落。
潘西屈起双腿,用手臂把它环抱起来,呆呆地看着窗外一片又一片落下的雪,不知何时陷入了沉思。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着过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想睡觉,而是无论她多想睡觉,都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阻止她进入睡眠。有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神志,却会突然浑身一个激灵,再次被迫醒来。
当然这一切金都不知道。他只以为是瑞普特斯恩的奇怪作息时间打乱了潘西的生物钟,但是事实上,潘西现在是根本没有“休息”这个行为的。
“如果能见到贝西墨的话,或许他会有办法,”潘西又打了一个呵欠,“果然失去的东西是最贵的,我现在是真的很想睡一觉。”
说完这句话,潘西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呵欠,把头埋进了双臂。虽然这些呵欠没办法让她睡着,但是可以让她暂时比之前清醒一点点。
几次三番的尝试无果后,潘西终于还是放弃了入睡的这个想法,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纸。
这张纸是她在艾丽西亚旧都迪莱希带走的那张纸,上面写满了她没办法辨识出来的文字,有时她甚至觉得这些文字不过是毫无意义的乱写乱画:但她又在某些时候,觉得这些文字十分熟悉,仿佛长久地盯着它们,自己就可以把纸条上的内容辨认出来一样。
然而这种熟悉感对于潘西并没有什么帮助,她还是没能识别出这张纸条上的内容。潘西皱着眉头再一次放弃了这种毫无意义的破译,把它塞进自己的背包里。
现在什么事情都像是到了瓶颈似的,明明一切就在她的眼前,她却没有办法拆开任何一个真相的包装。或许这一切等进入瑞普特斯恩的国家图书馆,就什么都可以知道了。
可是她现在并没有进入瑞普特斯恩国家图书馆的理由:瑞普特斯恩比艾丽西亚有序得多,他们不会放一个没有准入资格的人轻易进入那里的;更何况,这里可没有像是博纳尔特少爷一样,可以给他们提供特权的人。
潘西闷闷地闭上了眼睛,像是在逃避什么一样,整个人都蜷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潘西似乎听到了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个声音听起来很轻微,像是老鼠在咀嚼的声音,又像是小猫用它的肉掌落地一样。
潘西的耳朵马上竖了起来。
“看来这仅存的一点点清醒还是有用的,”潘西心想,却没有动作,甚至还刻意地放平了自己的呼吸声,仔细听着发出声音的那个方向。
窸窸窣窣的声音大了起来,虽然这些声音并没有什么感**彩,潘西却隐隐约约觉得发出这个声音的人似乎变得嚣张了起来——她听了出来,这可不是什么小动物的声音,这听起来更像是人类行动的声音。
但是普通人类行动的声音可不会这样轻,哪怕使用了轻声魔法也不行。这个声音一开始的时候更像是什么小型动物在动作,直到刚才生意渐渐大起来,潘西才听得出这更像是人的脚步声。
潘西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果然看到一个悄悄地蹲在她面前的人。在这样的黑暗中潘西有些看不清楚那个人的样貌,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成年男性的轮廓。而他这会儿似乎正蹲在潘西面前,观察着她。
那个人似乎并没有看到潘西是睁着眼睛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发现她没有任何动作以后,就转身走到了潘西的背包前,快速地拉开了潘西背包的束带。
看起来是个盗贼,潘西心想,继续观察着他的动作。
“魔法道具,”潘西听到那个盗贼轻声地自言自语,“虽然在这里不会太值钱,但是至少可以换到两天的面包。”
这个盗贼警惕地朝着潘西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转过头展开包裹,十分不见外地把潘西背包里的东西倒了出来,全数倒进了自己的包裹里。
“哗啦。”
潘西听到背包里魔法道具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心脏猛地一抽,却还是因为好奇没有阻止他。
……
潘西躺在床上眨了眨眼睛,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盗贼呢——虽然她在他之前也没有见过什么盗贼。但是这个大大咧咧进来偷盗的盗贼,也实在太不像一个盗贼了。
他进来的时候,她也才刚刚躺下没有多久吧?只要这个盗贼是一个正常人,他就应该知道,她在那会儿还没有睡着;那个盗贼朝着自己的方向看了好几眼,甚至刚才还蹲在她的床头观察了她一会儿。
她一直睁着眼睛,那个盗贼却像是不知道一样,自顾自地取走东西。如果他是真的没有注意到自己是醒着的,那么他实在不算一个适合做盗贼的人;如果他是故意装作没有看到她醒着,那么比起盗贼,他或许更适合当一个强盗。
潘西终于失去了看这场表演的兴致,冷静地出声,“你在干什么?”
脆生生的声音在室内响起,让那个一心往自己包裹里倒东西的盗贼停下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