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保罗眼中他们还算是孩子,他也没有和这两个孩子兜圈子的意思。但他说出的话,着实让他们吃了一惊。
潘西虽然感到吃惊,但她对保罗的决定并没有太多异议。相比之下,金的反应就有些大了,“什么,我们要在这里住下?”
“哈哈,我知道这个决定对于你们来说比较突然,”保罗挠了挠后脑勺,带着憨厚的笑容,“但是在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想了很久。如果按照潘西说的,我们的死神因为你们还不能告诉我的某件事情追杀我们,那么我们的确是应该尽量躲藏起来……但是现在已经到了艾丽西亚,哪怕是猩红死神骑士协会,也不能跨过国境线去处理‘罪人’。”
“所以您决定在这里住下来?”潘西的表情倒是十分冷静,像是一早就猜测到了这个发展似的,“比莱港的确是个好地方,我听说因为木偶污染的问题,已经有更多人往更北边迁过去了,所以这里的地价都便宜了很多。”
“是啊,这还是比莱港的本地人告诉我的呢,”保罗附和潘西的话,“他们也不像我以前认为的那么邪恶,和班西塔人其实也没有很大差别嘛。”
潘西看着保罗津津有味地提起这两天遇到的事情,也有些欣慰:在班西塔人的固有认知里,艾丽西亚人总是邪恶刻薄的人,只有真正地接触过以后,才会发现他们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坏。保罗显然是之前如同所有没见过外国人的班西塔人一样,而现在艾丽西亚本地人的热情让他有所改观。
而她也并不反对保罗的想法。事实上,或许现在找个地方安定下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没有人愿意像逃犯一样活着,而猩红死神虽然会追查他们的所在,但世界这么大,他们几个又不是特征很明显的那类人,如果在各地之间流窜,反而会更引人注意;但是如果在某个地方定居,那就又不一样了。
毕竟如果要按照外貌特征来追查的话,与他们外表相似的人太多了;如果说他们这样的组合实在不常见……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因为潘西早就已经准备离开他们。
因此,面对着保罗有些兴奋与期待的神情,她非常恰当地表达了喜悦之情,“那真是太好了,以后我路过的时候,一定会来看你们的。”
“路过?”保罗抓住了她话里的终点,情不自禁地问出声,“你不打算和我们在一起吗?我以为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呢。”
像是没有料到保罗说出这样的话,潘西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好一阵子以后,她才长吐了一口气,“啊,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呢。”
“那就这么决定了,”以为潘西是默认了,保罗再次兴高采烈地开始计划,“我们明天就去抛售自己旧屋的那几户人家看看,对了,听说西边有家伐木场也准备转手,我以前都是在打猎,还没有试着做过工厂的老板呢,潘西那时候用魔法把家里的东西都搬过来,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呢……”
看着保罗细致地计划着这一切,潘西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说出拒绝的话来。事实上,她要走这件事情已经决定了,哪怕保罗的计划的确让她心动,那也不能让她为此停留——她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游历者,而是生命正在面临倒计时的求生者。
“我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打扰保罗的兴致比较好,到走的时候,再郑重地向他们告别吧。”潘西这样想着,转身走到了自己的屋里。
在她进入屋里,想要关上门自己静静的时候,突然发现刚才一直就没怎么说话的金跟在她后面,一脸担心地看着她,“你不高兴了?”
“我很为你们高兴,”潘西否认了金的判断,实际上,保罗能够很快地适应艾丽西亚生活,选择在比莱港定居,她是真的为他们高兴,“‘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也许在这里反而是安全的呢。”
金可没被她这样的话术欺骗到,一双浅棕色的眼睛盯着她,像是要从她的眼睛里一直看到她心里的想法一样,“那你呢?”
“那你呢”这三个字说得很巧妙,金既没有主动臆断她的想法,又掌握了实际上的主动权:即使他知道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却还是想要听她主动说出来。
而面对金这样的单刀直入,潘西当然不会随口敷衍。所以她也用同样坦诚的眼神与金相对,笑着回答她,“我当然是会走的……金,我和你们本来也不是一家人来着,你还记得的吧?”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金听出潘西话里的逞强,也看见她似乎有些被触动的眼神,无意识地在她的眼睛下面抹了一把,“以后并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了对吧?”
“你干什么!以为我会哭吗?”潘西被金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拨开他的手往后一退,“以后当然还能见到的啊,我可不会就这么死掉的。”
“我总觉得你现在说话就像要哭出来似的,”遭到潘西的抗拒,金收回了手,“如果不是因为马洛奇症……”
“好啦好啦,我也说过,‘只要是病就说明有被治愈的可能性’,”潘西把金推出门外,“时间不早了,我要睡觉的。我又不是明天就要走,现在说这种告别的话也太早了吧?”
终于送走了金,关住自己的房门,潘西才有些疲倦地瘫在了床上。事实上,金对于情绪的察觉远比她想象中的敏感太多,但她却不想表现出来。在她没有后路的时候,显露软弱无疑是自找死路。
潘西闷闷地掖了一下枕头,来回翻了好几个身,最终还是把被子蒙到脸上睡了过去。
潘西在梦魇之国里向贝西墨学习魔法的时候一向都很认真,今天却出乎意料地走神了。施展大火球术的时候,如果不是贝西墨及时丢了个水球过去,她现在恐怕已经是满脸炭黑色了。
贝西墨看着她这个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知道是恨铁不成钢还是心疼,定定看了她好一阵子,突然伸手给了她头上来了一个爆栗,“怎么了,有心事?”
“啊,大概算是有吧,”潘西面对贝西墨的时候出奇地诚恳,或许是因为他只存在于她的梦中,而不会是她对自己现实生活中的决定产生改变,“如果有一只野猫,不小心跑到了兔子的家里,兔子一家对她都很好,她也很喜欢他们;但是野猫还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不得不离开他们。如果兔子知道了这件事情,会不会觉得野猫根本不把他们放在心里?”
“啊,可真是个难题,”贝西墨抚摸了一下下巴,意味深长地看着潘西,“这只小猫是不是一定要去做这件事?”
潘西点点头。
得到答案以后,贝西墨又追问,“那旅途是不是十分危险?小野猫在路上是不是可能会死?”
潘西又点了点头,看上去比刚才还要沮丧。
贝西墨继续问她,“那小猫做完自己的事情以后,是不是再也不想见兔子一家了?”
“当然不是!”潘西情绪激动地反驳他的话,“如果可以,她当然还想见到他们。可是……”
“可是小猫可能根本做不到她想去做的事情,”贝西墨聪明地接下她的话,“所以她虽然想把自己的的旅途当做一场普通的远行,向他们微笑着告别,却没办法欺骗自己。”
潘西垂下了头,默认了贝西墨的话。
“那么她是在担心自己会死在旅途中吧,”贝西墨看着潘西,终于还是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旋,“但是哪怕是普通的旅行,也可能会有死去的旅人;他们在告别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纠结过。”
潘西抬头看向贝西墨,出乎意料地看见了他温柔得过分的眼神,“只要有重遇的希望,愿意等待的人就会一直等待下去。或许不一定如愿,但希望总是好的。”
“啊。”大概是潘西心中早就有了答案,才很容易被贝西墨的这一番话感染,“我会向他们好好地告别!”
“真是好懂啊,”贝西墨看着潘西现在这副样子,揉着她发旋的手稍稍往下一滑,勾着一缕头发凑到自己的鼻间,如同对情人低语一般,“现在的你。”
“啊,”潘西这才注意到贝西墨又趁着她不注意偷偷拉近的距离,拉下自己的头发往后退了一大步,“我好像一直都在说,不要离我太近的吧?”
“可我也没说过会听你的话啊,”贝西墨看着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远的潘西正好踏入涌过来的黑雾里,笑弯了眼睛,“再见。”
贝西墨在潘西梦里的一番开导显然是起到了作用。
她本来是想要离开的时候再同他们告别,但是在昨夜过后,她意识到如果不把自己一开始的决定就告诉他们的话,就是对他们的不尊重。然而,就在她决定和保罗坦白的时候,保罗却先和她提到了这件事情。
保罗说,“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金说想要和你一起走。”